十五的月亮

 

每逢中秋到來之際，我和所有人一樣，向往著和家人一起共渡佳節。八月十五，明月當空，闔家團聚，多麽美好的夜晚，…‥

我來到世上，已經過了60多個中秋，但是說實話，對於已過去的大多數中秋節，我似乎沒留下什麽特別的具體記憶。隻有一九七一年的中秋節，印象極為深刻。

那年，正值文革中期，我在山西鐵路建設兵團（注一）一團七連當戰士。當時，我們正在修建古交鋼鐵廠的鐵路專用線，連裏駐地在古交的長峪溝村，那是一個藏在山溝裏的小村莊。

借用的二團七連照片。照片來自山西鐵建兵團群

 

一九七一年是共和國曆史上極為重要的一年，這年的9.13.，黨的副主席副統帥林彪元帥在溫都爾汗機毀人亡，對當時的政局和國家未來的走向產生了巨大影響，文革在這件事後出現重大轉折。

林彪事件發生後若幹天，還沒有正式公布，我們雖身處小山溝，但通過不同的渠道知道了這個驚天的消息（我想不起來，當時是怎麽傳遞信息的，沒有網絡，沒有電話，但是各種政治時事，名人趣事等等總能很快傳遞過來），起初知道了也不敢說，半信半疑的，後來我們在特別好的朋友之間極為神秘的開始互相說了這件事，還反複叮囑：“千萬不能外傳。”

過了一段時間，中央逐級向下傳達此事。記得有一天，離駐地不遠的古交鋼鐵廠，周圍布滿民兵，據說核心地段也就是古鋼禮堂的保衛更是嚴格，達到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時不時有些破舊的小汽車載著有一定級別的幹部開進。我們都猜測發生了什麽大事，後來得知，那天是古交地區給縣團一級幹部傳達有關林彪事件的中央文件。（這件事應該發生在中秋節後）

再後來，全師大會傳達此事，我記得很清楚，師裏王政委在傳達時講了一件事，說讓師部打字員打印師裏傳達有關林彪事件的通知文件，可那位打字員根本不能相信林彪會出事，事兒太大了，這要是搞錯，是掉腦袋的事。所以說什麽也不打，甚至說，哪怕開除了被抓起來也不打。沒辦法，隻好把中央文件給她看（中央文件是保密的有一定級別的人才能看，正常情況打字員是不能看的），文件才得以打印。會上，王政委表揚了這位打字員，說她原則性強。

中秋當天，晚飯之後，我和小虎、三牛、漢城四人帶著連裏發的月餅，上了村邊的一個小山。

他們三人都在這張照片裏

 

傍晚的山上，微風習習，天上飄浮的雲朵時不時遮擋一下升起不久的月亮。

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我們連吃帶聊，話題自然談到當前的大事。那時林彪事件應該還沒有公開，但從種種跡象包括國慶見報的領導人名單，我們確信這事是真的。我們憂心忡忡的談著政治形勢，政治走向，分析這事對國家帶來的影響，對老百姓的影響，甚至對我們個人的影響。也談到林彪的曆史戰功，文革中的崛起，毛和林的關係•••••。不知誰說到，林彪在南方勢力大，黃永勝是林彪嫡係，沒準此事會引發內戰•••••，我當時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內戰，如果真的發生內戰••••••太可怕了，不敢想像。

那一刻，我內心對文化大革命第一次產生了懷疑，對自己內心的政治迷信第一次產生了動搖。我相信，當時他們三人內心也有相似的感悟。

那天，總覺得月亮光 亮的有點淒涼，小風很冷。

無數文人騷客在中秋留下不朽詩篇，我在心裏也把中秋和溫馨祥和畫了等號。然而，那一天我們卻高興不起來，也無法把中秋和祥和聯係起來。心裏很堵，心隨著國家政局的動蕩不能安寧。

身在異鄉，月圓風涼，國亂家散，我心惆悵。

林彪事件後，一批人倒了，一些老幹部被悄然解放，逐步出來工作，四人幫也借打擊林彪勢力而在擴張自己的勢力。林彪一係和四人幫的明爭暗鬥變成了老幹部和四人幫之間的殊死較量。五年後，四人幫被打倒，文革結束。

多少年過去了，每當想起那年的中秋，想起文革的十年浩劫，總是隱隱心痛，尤其想起那些身經百戰卻又在勝利後被人蒙冤的將軍們，更令人唏噓不已。如，紅軍長征的三大主力是一、二、四方麵軍，而幾十年後，三大方麵軍的主要代表人物 彭得懷、賀龍被迫害致死，林彪墜機身亡，徐向前帶著西路軍的痛離世。曆史不斷重演，曆代的開國功臣，被善待的不多。

好在那個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年代已經過去，但願文革不會再來。

1971年的中秋，令人難忘。從這一天，我覺得我長大了不少，能有些自己的思考了.......

 

注一：山西鐵路建設兵團是由太原知識青年為主組成的建設兵團，主要任務是修鐵路，組建當年配合鐵道兵修建國家戰備鐵路---京原線山西段，第二年，一師的一團二團轉場修建古交鋼鐵廠鐵路專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