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中國政府對50年代回國的老海歸實行是“外鬆內緊”的政策。積極動員號召留學生回國，表麵上熱烈歡迎，熱情款待，背後一輪一輪的調查、監視。對那些重點爭取回國的大腕們，可能監視沒有那麽緊，可是所在單位還是要向組織上反映他們的表現，定期填寫各種“解放後從資本主義國家回國留學生調查表”“留美學生審查鑒定”等。
1959年回國的老海歸不到十人，其中一位叫馮永祥。他在威斯康星大學獲得機械係和物理係兩個碩士學位後，準備借參加維也納世界青年聯歡節，繞道回國。他在上海的家人收到來信後，通知中國官方。團中央準備派代表團參加青年聯歡節，外交部與團中央接洽，就馮永祥回國一事給予如下指示，清楚說明要掌握“外鬆內緊的原則”：
（一）留美學生馮永祥致函上海家屬，表示將於6月28日離美去維也納參加青年聯歡節，並準備找我出席聯歡節的代表團商談他回國的問題。馮還準備去倫敦我代表處和駐瑞士使館要求協助回國。
（二）馮解放前在約大和燕大讀書，係三青團圓。49年去香港，50年去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學機械，已獲碩士學位，現年29歲，為研究生。擔任中國同學會主席，已入美國籍，可能以美國人身份參加聯歡節，政治上值得懷疑。馮家屬均在上海，父親馮積明，民建會員，原為上海瑞和進出口行老板，合營後任上海工藝品出口公司草帽科科長。在整風中，被列為中右分子，又發現其盜竊國家經濟情報行為，因照顧其子在外留學，未予處理，父子感情很好。家中尚有兩個母親，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 “兩個母親”是原文。）
（三）以上情況請轉至我出席聯歡節代表團負責同誌。如馮找代表團談及回國問題時，我可一般表示歡迎，囑咐其同我使館接觸。在做法上，請掌握外鬆內緊的原則。接觸中請設法了解情況，並請及時轉告我們。
官方顯然對馮永祥回國並不熱心，還懷有戒心。1959年可以直接從美國回國，而馮永祥卻要繞道歐洲，不合常理。馮永祥找到了中國駐外使館人員，解釋自己繞道歐洲的原因。原來自己1950年從香港出國前，假造了一份香港出生證，獲得了英國護照赴美。如果直接從美國途經香港入境，怕會露出馬腳，惹出麻煩。
馮永祥的解釋沒有解除官方的戒心。途經莫斯科回到北京後，馮永祥受到了熱情接待，到處參觀訪問，卻不知背後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監視。匯報文件中有這樣的記錄：
“馮自稱在美時經濟情況不好，轉入物理係後幫該係教授設計靜電機，每月賺錢140美元，繳所得稅20美元，房租40美元，膳食約60美元，每月所剩無幾。”“馮永祥參觀了工廠、學校以後反映很好，對國內工廠、企業、學校發展速度之快規模之大感到驚奇，並感慨地說，一些回國觀光的留學生如果有良心的話，參觀之後應該是不再想回美國了。”“從我們和馮永祥的接觸中，我們覺得他學生氣比較重，世故不深，頗健談，好標榜自己進步，好吹噓。”“馮對分配工作無特殊要求，無地區和單位誌願，表示願意服從專家局的分配”“馮永祥對分配的工作基本上是滿意的，但也覺得組織上期望很大，怕自己負擔不了。他打比喻說，現在讓你去搬一塊大石頭，你又不能說搬不動，不去做。”
馮永祥還說了美國許多壞話，如學校設備落後，教授不專心教學與科研。他說今年回國的留學生不多，是因為受到了美帝宣傳的影響。留學生們搞清楚了人民公社的真相後，明年回國的人數肯定會大大增加。
組織上對馮永祥回國後的言行似乎還是比較滿意的，沒有看出什麽破綻，被分配到複旦大學原子能研究所，以後調到上海科大理化係，從事核物理教學。文革下放到安徽，因為會開車，會修車，在農場很吃香，自己說沒吃什麽苦。改革開放後評職稱，領導跟他要論文，他還是書生氣十足，賭氣地說，論文沒有，交代材料有一堆。
馮永祥1930年出生於上海，若還在世，應該93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