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黨“失聯”的紅色老海歸

有一位熱血青年，20歲秘密入黨，宣誓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鬥終身。後來與黨“失聯”，為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出國到美國深造。學業完畢後，他沒有馬上回到災難深重的祖國，而是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良心的譴責，他最終還是海歸了。他叫彭瑞複。

彭瑞複，1916年出生於蘇州。1932年父親把他送到“北平稅務專門學校”上學。這是一所四年學製的高等學府，1908年由清政府創辦，旨在培養海關管理人員。1936年彭瑞複畢業後便進入江海關工作（江海關，清朝設置的海關稅務行政署，就是以後的上海海關）。

到了上海，彭瑞複積極投身上海學生運動，參加了共產黨領導下的“中華民族武裝自衛會”。他的同學胡實聲是地下黨，同時來到江海關工作。胡實聲問他願意不願意加入共產黨，彭瑞複表示願意。於是在胡實聲家裏的一麵黨旗前，彭瑞複宣了誓。

胡實聲和彭瑞複在江海關建立了地下黨支部，胡實聲任支部書記，彭瑞複任組織委員。第一個大舉動是1938年組織開展的“護關運動”，反對南京偽“維新政府”接收江海關，連續罷工兩天，影響很大。

以後幾年由於工作需要，彭瑞複曾在很多地方工作，最後被調到重慶。他工作努力認真，深受上司器重，在總稅務司係統內職位提升得很快。

1943年，國民政府中央宣傳部舉辦“高級新聞學員訓練班”，共舉辦兩期。招生範圍很廣，彭瑞複參加了第一期的入學考試並順利通過。彭瑞複向總稅務司提出了辭職報告：“本人為追求自己的人生價值，為國家作出更大的貢獻，自己報名申請並被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國際宣傳處錄取為高級新聞記者訓練班學員，謹此請求準予本人從海關自願離職。”

這期訓練班有30名學員，學期為兩年，第一年在國內培訓，由4名資深美國記者和4名美國國務院的專業人士負責課程的教授，第二年在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完成學業。彭瑞複曾寫道：

“1936年我以‘學習員’的身份加入海關，七年半來，我學習和工作兢兢業業，顯然得到上司的認可，並從一名普通稅務員於去年4月提升為幫辦職級。說實在話，每當想到自己偏好的天性受到持續的壓製，內心飽受煎熬。年複一年，痛苦的思緒折磨著我的內心世界，盡快尋找正確人生方向的決心日益堅定，這正是驅使我加入記者訓練班的真正原因。”

從這段話中，我們似乎覺得彭瑞複在海關工作並不是很愉快，而且為黨的事業奮鬥終身並不是他的“正確人生方向”。這也許是導致他以後與黨“失聯”的原因。從彭瑞複下麵這段經曆看，我們也有理由相信，他“失聯”並不是到了美國以後，而早在1940年參加記者訓練班三年前就“失聯”了：

“1938年5月護關運動結束後，我從上海調到汕頭。1939年夏，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汕頭。在這一年多時間，我的黨組織關係由上海轉到汕頭…那時在汕頭外勤工作的有黃誌恒，他和我是北平稅專時的同班同學…大約在1939年底、1940年初，我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監誓人就是和我單線聯係的同誌。我在兩個月後，經上海、香港、海防（越南）、昆明調往雲南騰衝。黃誌恒後來也調出汕頭，兩個都和黨失去了聯係。”

1944年，記者訓練班在國內結束了第一年的培訓，彭瑞複赴美開始了在哥倫比亞大學第二年的學習。根據哥倫比亞大學年鑒顯示，1945年新聞學院的中國畢業生正好30人，其中有彭瑞複（Peng Jui-fu）。

此時的彭瑞複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熱血青年了，也沒有“為國家作出更大的貢獻”的雄心大誌了，大概早已忘記了自己曾經是中共黨員。他在美國的情況完全不像現在官媒的說法：“在美期間，彭瑞複雖然和黨失去了聯係，但始終沒有忘記入黨的初心，時刻關注黨和國家的未來。1949年秋天，新中國成立的消息傳來，經過多方努力，1953年他終於攜妻兒回到了祖國。”要是他真的沒有忘記入黨的初心，1945年畢業後就應該回去了。1950年大批留學生響應號召回國，他也沒有投入回國的浪潮。

畢業後他開始過上自己的小日子，結婚生子，在聯合國找到一份翻譯工作，收入和待遇相當優厚。我們並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他所謂的“正確人生方向”，畢竟他最後選擇了回國。據一位當年聯合國的中國同事回憶，“當時新中國剛建立，中國的代表開始到聯合國開會，用中文講演；彭瑞複的口譯非常流利，給新的代表們極好的印象。他們就建議他回國去專門為出國的代表們做口譯員；他非常興奮，一腔熱心的帶著家眷就回去了。”

妻子的要求？良心的譴責？黨性的呼喚？家人的思念？事業的追求？

1953年，他帶著妻子徐靜懷（曾用名徐佳）和兩個孩子回國了。回國後可能恢複了組織關係，取得了組織的信任，能夠在1955年擔任翻譯跟隨中國代表團參加萬隆會議。他的口譯能力在當時是非常突出的，培養過一些口譯人才。除此之外，他剛回國的正式工作是中學的英文代課老師，以後在《中國婦女》雜誌社等多處做翻譯工作。

2021年建黨100周年，雖然他已經去世多年了，國家還是把他挖了出來，為黨史增添光彩。媒體為他作了大量宣傳報導，讚揚他當年在江海關的地下工作，連參加新聞培訓班、出國留學也被讚美為“報國情懷 至真信仰”“體現了一個熱血青年、一個共產黨員一心為國的革命情懷。”在此之前，有關彭瑞複的信息很少。

彭瑞複1991年去世，他去世後，妻子徐靜懷帶著在中國出生的女兒來美國定居，住在加州大兒子家裏。不幸的是，一次出門旅遊，女兒開車，徐靜懷在車禍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