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隨筆(五)初中教材改革成果豐碩
1985年8月初,全國重點中學初中語文實驗教材第三次工作會議,在山東省青島市舉行。這次會議是三年初中教材改革實驗成果匯報大會,也是高中實驗改革教材的預備會。人民教育出版社的領導和各省市教研室都非常重視,全體與會老師積極參與,會議開得非常成功。
為了檢驗三年初中教材改革的成果,湖北省教研室於7月7日上午,組織我們初中實驗班在6月28日武漢市中考結束後,學生在沒有任何複習準備的情況下,參加語文高考單科測試,並由華中師大高考語文閱卷老師閱卷評分,然後與應屆高中畢業生高考語文平均成績進行了比較。測試結果為人平61分,比當年高考湖北考生人平59.46分高1.54分。
當我把這些數據及學生的高考試卷原件,交給劉國正和章熊老師時,他們非常興奮,章老師立即表示要就這些實驗數據做文章,還說要給教育部何東昌部長匯報這個情況。
章熊老師是1985年高考語文命題組副組長,看了我們的對比分析報告後,在《語文教學與研究》上發表文章說:
李培永同誌提供了一些令人感興趣的數字,但僅有數字而缺乏具體分析,還不能說明問題,隻能引出一些想法。
所謂“缺乏具體分析”,主要是指缺乏這批學生入學時的情況介紹,沒有這方麵的情況,我們就很難估計他們進步的幅度以及取得進步的原因。
但是這些數字表明,這些學生的語文能力已經達到了今年高考學生的平均水平。如果扣除三、四、六這三題的相比數字,可以說他們巳超過了平均水平。再從總分情況看,70分以上者三人,最高分71分,60分以上者12人,50分以上者13人,其中59分5人,50分以下的1人,分布比較平均,可見這批學生中並沒有出類拔萃的“尖子”。那麽,可不可以說,我國的青少年,如果能得到較好的學習條件,而且引導得法,其中相當一部分可以提前達到今年高考生的平均水平?
其次,可以看出這些學生的基礎打得比較紮實。高考屬於選拔考試,它不同於結業考試,為了擴大區分度,每屆試題中都要有一些難題,對一個初中生來說,答不出這些難題是正常的。然而就第五題的第五小題來看,這道題要求學生在一定語言環境中根據上下文判斷概念的特殊意義,是比較難的,這些學生的成績卻大大超過一般高中畢業生,可見他們受過較好的閱讀訓練。此外,從前麵談過的總分分布情況來看,也可以看出學生的基本功情況。
最後還想說一點,我和一些同誌都有這樣的看法:語文高考不需要特別複習,尤其不要搞題海戰術;考生上埸,憑的應該是平時培養起來的基本能力。李培永同誌的學生臨場表現,證實了我們的想法。這批孩子具有一定的應變能力,應該說,它是李培永同誌訓練的成果。
劉國正副總編在大會開幕式上的報告,特別強調了初中三年教材改革總結的重要性和曆史意義,還在會上表揚了我們華師一附中實驗班取得的成果。會後,劉老師在他住的房間與我促膝長談,希望我能寫好幾篇關於教材改革實驗的總結文章,並囑咐寫好後交給他。
周正逵老師在會上再次講高中語文教材改革的整體設想,重點介紹了高一《文言讀本》的編輯體例,強調文言文誦讀教學法的重要性和具體操作方式。並請張必琨老師給全體與會老師上了一節示範課。
張必琨老師是文言文誦讀教學法的倡導者和先行者,他的示範課展現了文言文誦讀法的教學特點。
一天晚餐後,《作文·漢語》的責任編輯王連雲老師約我去他的房間談到十一點鍾。他詳細地分析了我們實驗班取得成果的原因,希望抓緊時間寫一些文章,建議通過總結文章提煉具有個性特點的試教心得。並約我會後去北京長談。
當時在青島有一種說法,就是說到了青島,不遊嶗山一輩子遺憾。
嶗山,古稱勞山、牢山,位於青島市東部的黃海之濱,是中國著名的旅遊名山,被譽為“海上第一仙山”,主峰巨峰(嶗頂)海拔1132.7米,為山東省第三高峰。1982年被國務院設為中國名勝景區之一。其上道教宮觀太清宮1983年獲稱道教全國重點宮觀。
大會組織全體代表嶗山一日遊,一部分人從海邊上山,另一部分從背海那一邊上山。當先上了山頂參觀了“太清宮”後,下山遇到另一路的同行時,那對話很有意思。
問:“怎麽樣?山上好看嗎?”
答:“好看呀!快去看看吧!不看的話,那真是一輩子遺憾!”
其時,我們在嶗山上看到的“名勝”——太清宮,簡直是不堪入目。房屋年久失修,裏麵破破爛爛,外麵緊挨著宮牆的竟然有一個豬圈,裏麵養著好幾頭肥豬。
一日遊結束回到酒店,大家不約而同談到的感受是,到了青島,不遊嶗山,一輩子遺憾!遊了嶗山,遺憾一輩子!
在青島與章熊老師分別時,章老師熱情邀請我去北京,到他家中深談。
(1985年8月20日上午,在北大中關園章老師家聆聽他的語文教學觀幾具體設想。)
我去他家詳細匯報了三年來教改實驗的情況後,他充分肯定我總結的“三敢三愛”,即《敢想·多想·會想》、《敢問·多問·會問》、《敢說·多說·會說》;《愛聽·多聽·會聽》、《愛讀·多讀·會讀》、《愛寫·多寫·會寫》。並由此談到葉聖陶和呂叔湘兩位語文教育老前輩關於語文教學的“序”。
章老師說:
葉老不止一次地提出語文教學要尋找“序”,這一點語文教學界都知道,並且引發各種各樣的思考。葉老也不止一次地和我講過,也引發我的思考。
“序”的根本在於教材編寫。
第一,葉老的觀念是相當超前的。長期以來我們都把一篇篇“好文章”作為教學的依據,葉老把它打破了!觀諸世界教材觀念的發展,由“課(lesson)”而“單元(unit)”,由“課本(text book)”而“教材(teaching materials)”,這是教育理念的進步。在長期閉關自守的中國,在堅冰剛剛化凍,這些理念還沒有進入中國之前,葉老已經提出了類似的見解。
第二,這是立足點和視角的根本變化。長期以來我們都把“文質兼美”作為選材的唯一標準。要貫徹葉老的思想,就要以學生為主體,就要研究學生的認知規律,就要以此為基礎尋求新的線索,開辟新的途徑。
談到葉老所呼喚的“序”,就會聯想到呂先生提出的“科學化”。兩位老人意氣相投,私交甚篤,兩種提法此呼彼應。雖然所想未必完全一致,然而所表達的是相同的焦慮,是為語文教學效率不高而產生的焦慮,是對我們這些第一線工作者的期待。
章熊老師是人教社初中語文分編型實驗教材《閱讀》的特約編輯,這套教材的編寫貫徹了葉老和呂老的語文教學理念。整套教材,縱向有序列,橫向有層次。1983年8月,章熊老師在洛陽第一次全國實驗教材工作會議,給全體執教老師講了《段的教學》。幫助執教老師在語文課堂教學時夯實了閱讀教學的基礎。
章熊老師從1984年開始參加全國高考語文命題工作,不僅對語文試卷的結構模式進行探索,而且推出“現代文閱讀”測試題。
他說,1984年我接手高考命題,就推出了“現代文閱讀”欄目。一時全國嘩然,“超綱”的攻擊聲四起。不過現在習慣了,而且較那時有所發展,從獲取信息性閱讀擴展到文學性閱讀(由於文學性閱讀的多解性,如何命題有些地方還要進一步研究)。現在我要談的是一件不為外人所知的事請。人們都以為我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實不是,我不能貪天之功,應該還曆史的真相,把功勞還給朱德熙先生。
大家都知道那年試題的文本取自摩根(Morgan)《古代社會Ancient Society》,其實細心的人從這本書裏卻永遠找不到相應的章節,那是朱德熙先生從全書中挑選了一些段落組合而成的,天衣無縫。更有甚者,譯文裏每一個句子都經過朱德熙先生親手厘定。我至今記憶猶新,真正領略了什麽是學者風範!當年朱先生、我、潘兆明(我的前任高考語文命題人)三個人坐在朱先生家的客廳裏,朱先生找來了原本和譯本,膝上放了Webster大辭典;原文與譯文一句一句比對,有覺得不夠妥帖的,由朱先生斟酌、確定。不僅如此,最後的定稿也是朱先生親手抄寫,由我帶到命題組的。正因為如此,以朱先生的威望,這個石破天驚的項目才得以順利通過,否則以我當時的地位,恐怕就是另一種局麵了。
全國高考語文試卷的“四大塊”結構模式,從1984年章熊老師接受命題工作以來,至今未變。“現代文閱讀”一直是必考的一項。這也是章老師對語文教育教學的重大貢獻之一。
臨分別時,章老師再三囑咐,一定要堅持語文教材改革實驗,堅持三年完成高中實驗任務。還贈送一本他翻譯的美國教材《提高寫作技能》,一本他寫的《語言和思維的訓練》。又送我一個他親手篆刻的“培永藏書”印章。
還記得,我調到海南以後,大約1994年吧,教育部決定進行高考改革試點,海南、雲南、湖南三省由國家高考命題組另出一套試卷,簡稱“三南試卷”。遠在海南的中學校長和畢業班的老師們不知所措。我們農墾中學的賴瑞光校長帶著我直奔北京章熊家。
那天,陪我們一起去拜訪章老師的還有張必錕老師和我華師一附中老校友、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的數學家羅聲雄教授。
章老師在談“三南試卷”時,特別強調這一次高考的命題原則,用當時鄧小平說的話,就是“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我們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回到學校後,要求高三的各科老師夯實基礎,降低備考測試題難度。果然奏效。
感謝章先生不吝賜教!
感謝章先生一直激勵我不斷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