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讀了七年中學(20)人生七年,短暫一瞬間
回望我的人生八十年,七年中學生活隻是短暫一瞬間。
準備小結一下我的七年中學生活,不經意查《百度》:英國著名導演邁克爾·艾普特,從1964年開始,拍攝《人生七年》紀錄片係列的第一部,采訪來自英國不同階層的十四個七歲的小孩子,他們有的來自孤兒院,有的是上層社會的小孩。此後每隔七年,艾普特都會重新采訪當年的這些孩子,傾聽他們的夢想,暢談他們的生活。
我隻能用文字來記錄我的《人生七年》——我讀了七年中學。
韓愈曰:“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誠如斯言,我的七年中學生活,正是“樂新知”的青春年少時。於是,記錄了那時我與許多同學交往的故事,如我老伴常笑言的都是一些“陳芝麻爛穀子”,於我卻都是難以忘懷的往事。
往事並不如煙,人生沒有如果。
我七歲時,第一次從武昌通湘門外李家花園,走過一座墳山中間的小土路,翻過粵漢鐵路,穿過任家灣和劉家灣,從已經沒有城門的“通湘門”,經過一片菜地中的泥土路,走到它左邊的“老關廟”小學讀一年級。
(1906年張之洞為建通湘門火車站,拆了這座城門。)
1952年我去讀小學時,原來城門右邊的城牆已經夷為平地,在城牆地基上興建的“千家街”,從張之洞路口直到大東門,至今已有120年的曆史了。原來城門左邊,從張之洞路口到梅家山的土城牆上長滿野草,有一條小路翻過土城牆,抄近路倒老關廟小學。那是城門外任家灣和劉家灣的菜農,還有老關廟小學的學生,踩出的一條小路,晴天還可行,雨雪天就不能走了。
(感謝母校學弟、省圖書館研究員昌慶旭提供的兩幅照片。我們李家花園就在任劉二灣粵漢鐵路外六七百米。)
我就是從這一條土路,走出李家花園,到老關廟小學讀書。雖然滿身花香,仍然是充滿了泥土氣。鄉裏的孩子不敢與城裏的同學說話,更不敢在課堂上舉手發言。三四年時間,一個人往來在學校與家之間的小路上。
讀四年級時,老關廟小學整體搬遷到首義路,校名也改為“首義路小學”。遇到了班主任喻文慧老師,她教我們的語文,還把學生按家庭住址相近的同學,組織成課外家庭學習小組。我被分到劉先旭的小組,每天下午放學後,就去他家學習,一起做家庭作業,一起玩,開始與武昌城裏的同學交往。
劉先旭不僅是學校少先隊的大隊長,還是我們的班長,經常放學後,還被老師留下了談班級工作。我們就到方容家門口去一邊玩一邊等他。那時,方容家就住在學校對麵的一棟小洋樓(那時還不懂“別墅”),獨門獨院。那時,小學生還沒有性別概念,男女生經常一起瘋玩。先旭不僅學習好,還會與女生一起跳橡皮筋,而且比女生跳的還要好。
一起玩的同學曾經到我們李家花園來玩過,知道我們家有許多茉莉花、白蘭花、珠蘭花,每當花開時節,方容等女同學就找我要香花,常常“威脅”我說“你明天不帶香花來,我們都不跟你玩了!”
1958年,我被保送上了湖北大學附中。一年後,隻有兩個班學生的湖大附中停辦。我們都並入一牆之隔的華師一附中讀初二。初中畢業,考取了華師一附中高中部。高二因病休學一年,於是我在母校讀了六年,直到1965年高中畢業,參加高考,名落孫山。
【附錄】懷念喻文慧老師
喻文慧老師是我在首義路小學讀書時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
在老關廟小學讀書時,雖然與劉先旭、方容等發小同班,但是他們放學出校門向右拐,沿著菜地邊的小路向首義路方向走去;我出校門向左轉,左手邊是學校的圍牆,右手邊也是菜地,中間就是那條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滿地泥濘的土路。走到殘缺不堪、長滿野草的土城牆,沿著一條小路走上去,再走下去就是任家灣和劉家灣(也就是現在的武昌火車站那一帶)。穿過任劉二灣,翻過粵漢鐵路再走幾百米小路,才回到我們李家花園老宅。
現在留在記憶中的老關廟小學,除了操場旁邊的那座白塔,就是學校大門口每天早上賣油條、麵窩、米粑粑的小攤販。特別是那米粑粑,每當鐵鍋下麵燃燒的木屑刨花熄火時,攤主揭開鍋蓋,白白圓圓的米粑粑,鏟起一個蓋在另一個上麵,一對被炕得金黃的米粑粑聞起來真香啊!盡管隻要二分錢一對,可是我一分錢也沒有。因為每天早上媽媽都給我煎一個荷包蛋,炒一大碗油飯,吃飽了。但走進校門時,還是非常享受空氣中飄過來的武漢早點的香味。
還有一件終生難忘的事情,大約是讀三年級時,有一天上午,在操場上體育課的學生高呼“飛機掉下來了!”於是大多數男同學如鳥獸散,跟著領頭的那幾個同學,飛快地跑向飛機失事的梅家山那裏去看熱鬧。
我最難忘小學的喻文慧老師,全是因為發小劉先旭。
老關廟小學整體搬遷到了首義路小學之後,每天上學、放學都要穿過劉先旭住在7435工廠宿舍的家。喻老師就把我分在先旭家的那個學習小組,放學後去他家做完作業再回家。如果作業少,就跟著先旭,到住在學校門對麵的方容家門前“跳房子”、捉迷藏,先旭還跟女同學一起跳橡皮筋,而且,比女生還要跳得好。有時喻老師要找少先隊大隊長、班長劉先旭談什麽事情,我們就在方容家那棟小洋樓門前,邊玩邊等他一道回家。也許因此,喻老師以後就特別喜歡我們這個幾個好玩也好學的學生。
小學畢業時懵懵懂懂,不知道是不是喻老師決定保送我們上的中學。隻記得第一學期過國慶節時,劉先旭邀我一起去漢口看望喻老師,也不知道是不是喻老師已經與他約定好了,上午十點左右,我們在中山公園大門口,遠遠就看到喻老師牽著她的兒子,不時用手推一下鼻梁上的深度近視眼鏡,正在東張西望,隻聽她的兒子高聲喊著:“媽媽!你看,劉先旭他們來了!”我們兩立即上前問喻老師好。
(左起喻文慧老師、李培永、劉先旭,前麵是喻老師的兒子)
她告訴我們:“送走你們這一屆畢業生後,我就調到礄口區了,我們家一直住在漢水橋邊的漢正街街口上,現在的學校離我們家很近,也方便照顧我兒子他們的生活。今天我們先在公園玩一玩,照一張像留作紀念,然後帶你們去我家吃飯,順便認個門,以後有假期就帶同學們來玩啊!”
後來,讀初中時,我還與劉先旭在假期去看望過喻老師幾次。讀高中時我們都忙自己的學業,約定高中畢業考取大學後,再去向喻老師報喜。
真是萬事不由人啊!高二時,我因病休學一年,延遲一年畢業。劉先旭64年高中畢業後,還沒有等到高考,就被中央在張家口辦的機要學校,“萬裏挑一”(據說政審比招飛行員還要嚴格得多)選中後,即北上入學了。來不及去向喻老師告別。
1965年,我因“不宜錄取”而名落孫山,無顏見江東父老,實在不好意思去見那麽喜歡我們的喻老師了。
接著十年動亂,蹉跎歲月。雖成家卻未立業。
不成想,1977年恢複高考,教育的春天喜來臨,終於讓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不管當下人們如何評價保爾·柯察金,但是,他那一段經典語錄深刻地影響著我:“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我們隻有一次。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在臨死的時候……”
文革結束,我非常欣賞的女作家諶容寫的《人到中年》,最喜歡她在文中寫的“人到中年,減去十歲”。那麽我就隻有二十多歲了,正值年輕力壯時,絕不虛度年華,更喜歡閱,讀寫容國團的紀實文學《闖與創》,堅信“人生難得一回搏”,一定要拚搏一番!
1978年,時任水廠路中學知人善任的安大庭校長,讓我跟他一起,調到礄口區重點中學——武漢市43中,執教文科重點班。正好那一年,北京《中學語文教學》、上海《語文學習》先後複刊在全國發行,看到那上麵經常刊登一些中學老師的文章,我雖然沒有項羽那樣的霸氣,“彼可取而代之”,但陳勝吳廣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卻時刻激勵我,他們的文章能上國家級刊物,我也一定要上!也一定能上!
我的處女作《<住戶代表>的誕生》,終於發表在《中學語文教學》1980年第8期上了。其時,在安校長、母校袁福校長,以及許多好人、貴人的鼎力支持下,我已經調回母校上班了。
1980年12月,我從礄口水廠路中學搬家到武昌千家街華師一附中之後,必須到轄區派出所上戶口、辦理糧油關係等。當我穿過當年的7435工廠宿舍區,去首義路派出所辦完有關手續後,立即憑小時候的記憶,找到了劉先旭的爸爸媽媽。近二十年啊,他的父母還住在五十年代的工人宿舍。他們兩老正坐在門口與鄰居聊天,看到我走近喊“伯伯、伯媽”時,驚奇一瞬間,“培永啊!好久好久都沒有來了啊!”
回家當晚就寫信給劉先旭,從此我們就聯係上了。他回信特別囑咐我,抽時間去看看喻老師吧!讓我代他問老師好。表示以後回漢探親一定要去看望喻老師。
不久後的周日,我去漢正街街口,那時那裏比我們千家街還要熱鬧,真是人流如織、摩肩接踵。我從人縫中擠到街邊,走進記憶中的那條小巷,巷口那個厚重的老式大門還是那樣,推開虛掩著的門,叫一聲“喻老師”,隻聽到熟悉的聲音“誒!哪個呀?”“李培永”。隻見喻老師習慣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從房裏走出來,我趕緊上前握住喻老師的手,“喻老師好!看到您這麽健康,非常高興!”“你們說好高中畢業再來的,怎麽後來都不來了啊?”
真是一言難盡,盡在過往的經曆啊!
差不多給喻老師講了兩小時,匯報高中畢業之後的坎坷、及最近這兩年幸遇貴人後的人生重大轉折。並告訴老師,現在回到華師一附中工作了。去首義路派出所上戶口那天,路過劉先旭原來的家,見到了他的父母。與先旭聯係上以後,他一定要我來看望老師時,對老師說,他非常想念老師。
喻老師聽說劉先旭在中央工作,父母還住在老地方;我也住在千家街裏麵的華師一附中,非常高興地說:“你們那裏是我曾經工作的地方,哪天去你們那裏玩玩看看吧!”
1983年10月19日早自習時間,接喻老師電話,她待會就到我們學校來看看,我立即打電話叫發小方容也來看望她。
我在大東門10路公交站等候喻老師。接到老師後,我們漫步在千家街上,她說:“以前那麽偏避安靜的一條小街,現在這麽熱鬧啊!”走到校門口,站在那裏,看了半天後說:“這校門還是老樣子,不過,當年我帶你們來參觀時,右邊有一條小路直接到我們首義路小學門口。不到10分鍾就走到了。”此時,方容同學已經從她當時工作的武漢十中趕來,興奮地熱情擁抱喻老師。然後,師生三人漫步在華師一附中校園,邊走邊聊,感歎不已。
中午飯後,喻老師一定要去劉先旭家看看。於是,我們出校門,沿著千家街向南到張之洞路,再向右走一會就到了先旭家。喻老師沿途還跟我們說,當年這一路上還有哪個哪個學生住在這裏,學生姓名記不得了,但是沒有忘記曾經走訪過的地方。我們不得不由衷地敬佩喻老師的敬業精神!
到了先旭家,她與先旭的父母像老友重逢一樣,親如一家,共同回憶往事。盛讚她的優秀學生如今有出息了!先旭父母感激老師對孩子的栽培,更懷念當年喻老師認真負責教育孩子的往事,經常到家裏來檢查學習小組的活動是不是正常,孩子們是不是打擾家長了。讓我們兩個時任中學語文老師兼班主任的學生親聆謦欬,如沐春風;同時也深感自愧!更歎當下中小學教育成了魯迅筆下的“九斤老太”!
臨別時,先旭父母告訴喻老師,春節期間先旭回來探親,一定讓他去漢口看望老師,感謝師恩!
我和發小方容對喻老師說:“到時候,我們三個老學生一起去給您拜年,祝您健康長壽!”
我們永遠懷念喻文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