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推輪椅帶潘姐去歐洲旅遊後。動員她換一個膝蓋,以後旅遊不用坐輪椅了。她對旅遊的興趣,同意治療、換膝蓋。
診所就在她家附近,據說同樓有人由這位醫生成功換了膝蓋。我告訴潘姐應當慎重挑選醫生,參考我女兒的建議,在網上查所找醫生的情況,病人評論和排名。潘姐認為不必多此一舉。
她換膝蓋後,我去康複中心看她,她腿始終伸不直,護士也認為不是病人忍不住疼痛,而是尺寸大了,肌筋拉不到這個尺寸,腿始終伸不直。
過了一年多,又要換第二個。我堅決主張換醫生。馬克舞場米麗安同時換兩個膝蓋,四個月就可跳舞。我給潘姐這個醫生名字和醫院,建議由他來做。她一聽在曼哈頓的大醫院,不收白卡,要自付百分之二十的費用,就不想換醫生了。
她第二次手術後我打電話詢問,才知出了大事。大夫打開膝蓋,卻忘了帶醫具和藥物,立即停下手術去取。病人繼續點滴麻醉藥,直等他回來。手術五天後還沒醒,轉到康複醫院。
十一天之後潘姐才醒來。出乎意料回家後腿可伸直,希望能恢複後和丈夫周遊世界,丈夫又回中國了。
我去看潘姐,她原來做過手術的肩變成沒有知覺,不能動了。我懷疑麻醉過量,影響神經了。我懷女兒在中國的卵巢囊腫手術,打麻藥太多,影響女兒小時的學習。潘姐是否打麻藥太多,而受影響。我建議她去看醫生查一下。幾個月不見好後,另一個手也逐漸變壞。
做過手術的兩條腿,開始還能走,但不久也不能走了。我對潘姐說她有病。她一直說沒有。我建議告醫療事故,這樣可以認真檢查四肢不能動的原因,是否過多麻醉的結果。怕與醫生搞壞關係,又不想花錢請律師。她丈夫說即使是醫療事故,賠錢有什麽用!
我知道自己隻是朋友,隻能建議,急也沒有用。
潘姐一直說醫生說她沒病。我說醫生一定有記錄,記下四肢是依次不能動的,是變好還是變壞?她說醫生說她沒有什麽病。我要了醫生的電話,向醫生說出我的看法。應當告訴病人實情,否則她認為沒病。
醫生說會直接和病人聯係。
不久潘姐來電話告訴我醫生讓她到曼哈頓特殊外科醫院去確診,我對她的奇怪病很重視,自願陪她去,搞清楚疾病的危險性。
醫生是美國白人,見醫生前有中國翻譯來了解情況,她問為什麽是朋友和護理來,家人呢?我說丈夫在中國。翻譯說“你這個朋友真好,這樣重的病再好朋友也不敢擔責啊“。
從翻譯的談話我已經知道這是不治之症。在專家仔細檢查之後,更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潘姐上廁所時,護理讓我和她一起。廁所很寬敞,她把輪椅推到馬桶邊,讓我扶好,她抽去輪椅,潘姐不會站,我用手腿把她夾住。護理把車放到外麵,然後我們幫她轉身,臀部對著馬桶,護理讓我脫她的褲子,我實在無力,褲鬆緊帶過不了臀,護理讓我扶她,自己去拉,她的勁太大,險些把我和潘姐弄倒。
我心想醫生為何說她沒病?是否病太重,無法治,不告訴病人是上策?
醫生講了一大長串醫學名詞,我到網上一查,進入眼簾的通俗名稱是“漸凍症”。英國大物理學家霍金從年輕時得此病後,還做出很多物理建樹,活到七十多歲。這個病不影響腦子,把四肢和一切運動部位漸漸凍住。需要有人照顧一輩子。沒有足夠經濟實力和愛心是很難支撐的。隻有澳洲、荷蘭在實驗新藥。美國建議外力幫助病人活動四肢,說話,幫助或迫使任何其它可動器官運動。
潘姐丈夫回美知道這個情況後,在我麵前多次說他會死在她前麵。因為政府隻給白天十二小時護理。他護理另外的十二小時。
丈夫照顧半年,又回中國,潘姐找做半年的保姆。當我建議用白卡住進療養院。突然她的像大木棍一樣的臂膀打在我身上,表示反抗。
丈夫回來後表示他照顧不了,也沒有錢再請人照顧。卻讓我晚上幫忙照顧。因為我是她的好友。
我說她有丈夫,四個孩子。老大在中國已退休,大兒前妻住在老大家沒有工作,讓他們來照顧。我照顧不動,沒有白卡,我生病誰管?我可幫助去找傭金廉價的保姆。
潘的丈夫認為我要錢,我說身體第一,給再多的錢我也不幹。從此她丈夫在家我不去看她。
我曾勸潘回中國,因為是美國公民,社安金可以寄回中國使用,中國保姆便宜,再加上兒女照顧,生命可以維持長久。
她不願這樣糟糕的病態回國,四肢不能動要人伺候,活著不如死了好。我說時間長,可能找到治療方法,還有活的希望。她不抱這種希望。我明白她的意思,準備好隨時死亡。
她的三個孩子陸續拿到綠卡,我想家人輪一下不就可以照顧了嗎?一段時間沒有聯係後,一個朋友告訴我潘姐準備住進臨終醫院,在她住院前,全家在美國家裏和她團聚,照了全家福,我為潘姐高興,這是她在美國苦熬多年的願望。
幾十年過去了,中、美情況都大大變化。小兒子在中國發展不錯,來美看後,想帶妻女到加州開超市發展,不知是否實現。大兒子退休來美後,不願來這裏做苦力,返回中國。小女兒來美結婚,有自己的工作,還需照顧丈夫和子女。
十一月底她在臨終醫院時。一個中午我前去探望。一個大屋子,二十多病人,一個護士。每個病人坐輪椅或躺在病床上。在大電視前。
護工來喂三頓飯。潘姐已經不能像在家裏用手把食物從盤裏推到嘴裏。她的麵部表情也不行了,想笑時僅嘴角稍微向上。想哭時往下一點。其她麵部肌肉都不能動了。
我說話她明白,她一句不說,把著她的手畫畫,她不動。選玩具也不想玩。這樣呆了一個小時。
我說:如果不說話,不玩,我就走了,說罷她用身體壓住我,不讓走。我繼續坐了半小時,和她告別,她眼角流下大滴眼淚。我眼圈也轉著淚花,告訴她過幾個禮拜春節時再來看她。她點點頭。
一個亞洲麵孔年輕男醫生正在辦公室,我很想知道這個病是否是過量麻醉藥的後遺症,就進去詢問。他會說中文,他答,漸凍症現代醫學並不清楚病因,但她的小中風應當考慮,這比麻醉藥的影響要大得多!
我聽後非常吃驚,她中風過!什麽時候?他說了時間、還曾住院。我一聽就知道是半年多我們沒有聯係的那段時間,她騙我回中國休息了。
那次病後她曾對我的朋友後悔訴說,佩尼勸她不帶孫女,要頤養天年,她聽不進去。勸這位朋友一定不去做孫子的保姆,隻當奶奶,不要有帶孩子的壓力,並敘述她照顧孫女時,摔跤骨折。
子女不應打老人的主意,老人也不要往自己身上加載。可以偶爾搭把手,享受兒孫滿堂的樂趣。老人一定把保持身心健康作為首要任務。
老人中心幾個朋友讓我帶他們去看她,我們約定春節左右。
但不到十天,一位朋友來電話說,潘姐丈夫來電郵告她去世的噩耗。我聽後很震驚。她的病情發展極慢,怎會突然去世?據說在臨終醫院白卡福利已用盡。
她說要理解。我中國同事的妻子真有福氣,丈夫十年如一日精心照料,夫妻情深不變,也許愛的力量使病人大有好轉。不同的家庭,相同疾病的結果極大不同。
潘姐的手術給我很大啟示。美國醫生都經過嚴格培養。醫學水平比較整齊,但每人的責任心,對病人的態度有相當差別。
一個朋友要換膝關節,我介紹了潘姐的手術。建議網上查評級,聽取醫生對手術的考慮。醫生主動告訴用三維打印技術做膝蓋,討論麻藥及用量。在充分準備之下做手術,很成功,康複時間很短。
2022年四月我左膝髕骨手術,也和女兒分別在網上查評級、醫學背景,然後和醫生詳細討論手術和麻醉方案。因為年老、嚴重骨質疏鬆,醫生用筋來幫助連接,不用任何金屬釘。一切準備充足,醫患要互相通氣、互相理解,手術順利進行。術後在醫生指導下,到理療中心做康複訓練,經過醫護人員和我咬牙訓練。不到四個月,基本康複,不用去理療,隻要自己繼續訓練即可。
一個乳癌朋友,做了全摘手術,很悲觀,叫著快死了。經過醫生治療,十五年後還保持很好。
一個朋友四期乳癌,在美國醫生精心策劃下的治療仍然保持很好。這些都反映美國大多醫生很有責任心,很好。隻不過潘姐倒黴了。
在跳阿根廷探戈時,我認識一個專打醫療事故的美國律師,對他講了潘姐的手術情況,他說術後太長時間,否則是願意幫助的。
潘姐患的漸凍症可能比艾滋海默症還難,四肢不能動,要人全天伺候,沒有足夠經濟實力,丈夫、子女、家人不願輪流管,朋友也無能為力,隻能如此。
記得潘姐去北航參加校友會,她的老同學組織起來,做了一人生病互相照料的約定,我說了我們單位的實踐,告訴她不可能。我四十多歲在教研室,兩位同事垂危,全教研室輪流照顧,大家筋疲力盡。後來這樣的事,大家捐錢雇保姆。由於人們已漸老去,經濟也難支撐。隻有靠家庭、單位和社會,國家的力量。
美國是個富有的大國,對窮人已經夠仁慈了。像我低收入者,政府不會給,老時怎麽辦?經過思考後,可以麵對他的丈夫。
潘姐去世不到一年她的丈夫帶著新婚妻子來了,我主動和他們兩個打了招呼,算是理解了吧。活著的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
大多數人一輩子活得太努力了,為什麽努力不知道,就是要那樣做。人在沒想明白的時候,真沒好壞善惡,就那樣讓群體意識給綁架著白活了一生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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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真好!讚!
知識女性,到老年做了繁重的體力工作。潘姐的結局令人唏噓。還好,潘姐想讓子女在美國團聚的願望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