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58年開始,報紙不停的報道人民公社的偉大成績。特別報道密植後畝產從幾百斤大躍進到幾萬斤。成天報道要敢想敢幹,人有多大膽,就有多大成績。
到了1960年初,糧食定量越來越少。各種票證越來越多。油票、肉票、布票、棉票、豆票、蛋票、糖票、過節時發白米票、白麵票等等。學校把校園內的空地分給各係,讓大家種菜。但水不夠,沒肥料即使有農村來的會種地的教職工也不能有好收成。
我們的食堂也越吃越壞,開始還可吃到玉米麵的窩頭、棒子麵粥,後來全加入白薯秧、菜葉,白菜應仍掉的大梆子、野菜。所發的糧票是吃不到這些糧食的。又沒肉、蛋,蔬菜也給得很少。
一次我的一位朋友運華剛上完幾節大課。給一兩百個學生上完高等數學,沒有麥克風,需要大聲喊才能讓學生聽清,用粉筆寫很大的字才能讓後排同學看清。一下課太餓了,粉筆灰都沒從衣服上撣幹淨,趕快奔到食堂,盼望突然出現一種讓人驚奇的菜。
她眼睛看不清,一進食堂大門,就看黑板上出現了一個新菜“炒菜人”。她興奮的跑到打菜的地方說她要吃“炒菜人”,大師傅沒聽懂,讓她指一下她要的菜。她指著炒菜人這幾個字,說是這個菜。大師傅說:你看不懂這個菜牌子呀?!這是告訴今天誰做的菜。
我們排在後麵的聽後都大笑了,餓瘋了,什麽都想吃。那時的生活實在太苦了,但在大家大笑後,我、美洵、大老周、秀越、炳海、會琳等不少人的眼裏有淚水。這個苦日子還要多久?
那時人民大學給媽媽的定量是20斤,沒有葷菜,清菜也極少,這時媽媽浮腫得厲害,頭總昏,全身無力。不得以寫信給雷姑姑和冰心太師母,那時大家都很困難,他們見信後馬上擠出一些糧票接濟媽媽。並告訴她一定要去和領導說,增加一點定量。每次周末回家媽媽考慮我們的健康都到黑市去買一點魚、肉、蛋。大家一塊吃一點,來增加營養。
最近我和一位朋友健汶說起三年困難時期饑餓問題。她苦笑著說這是她一輩子吃得最好的日子,天天吃餐館、吃高價食品。那時她才五歲,和她七歲的哥哥在父母身邊生活。她父母是醫生。為了他們的健康每天去餐館吃高價餐。她母親說即使把錢全花完,也要保住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健康。她說一輩子也沒有去這麽多餐館,走遍了周圍的大小餐館,隻要他們賣不要票的食物。
有錢人可吃高價食品,沒錢不就餓死嗎!
大家明白高產放衛星是假話,實際是沒食物了。但誰也不想當落後分子,就不再議論。
後來上級說沒吃食的原因是:天災,還債。說蘇聯要我們馬上還債,糧食、肉、蛋、青菜都運到蘇聯了,讓我們勒緊褲腰帶。
這時和蘇聯關係緊張,蘇聯專家撤走,所以我們都相信是還債。大家恨蘇聯逼我們迅速還債。現在看了蘇聯解密資料才知:其實那幾年沒有特大天災,蘇聯也沒逼要馬上還完債。老百姓從沒想過這全是假話。
把吃飯不要錢說成是共產主義的標記,誰也不敢說這會大大挫傷農民生產的積極性。很明顯,沒食物了是人民公社有問題的表現。但這是大領導的傑作,最好就是閉嘴。
1960年三月我留校工作,每年放完寒暑假都有一次政治學習是談回家見聞。
我們組長是甘肅人,老黨員。他的發言讓我震驚:他們村餓死許多人,他的街坊就有人餓死。他們旁邊村還有交換吃小孩的。大人小孩都餓得要死,如果大人餓死,小孩沒人管也一定餓死,不如讓大人活著,也許還有辦法,但又不忍心吃自己的孩子隻好交換吃。
我這才知道全國有人餓死,甚至人吃人。
會後我見支部負責人對他說不要再講老家見聞,那是極個別壞的地方。要和中央說法一致。老實巴交的老黨員紅著臉一點也不爭辯的說:是,是。最後全國統計大約三千七百多萬餓死,這怎是個別地區呢,又在騙人!
幾千萬人餓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不是古代的天災,而是現代的人禍。
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能萬歲,下一個朝代修史的時候,
這一段喪盡天良的記錄永遠無法洗白,
後世子孫和世人將銘記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