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加納利

當夜幕降臨,黑色將世間的一切喧囂與悲歡隱去。打開電視,看一場電影。陪一個人,走一段旅程,看一段風景。那是一個人的自在與溫暖。當晨曦微露,黑幕漸漸褪去,心,不再畏懼人群中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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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意人生

(2024-09-01 22:00:24) 下一個

  我從小笨嘴拙舌,又天生懦弱,活了大半輩子也沒法改變。可生活中難免會遇到一些人和事讓人心生惡念,想說些不好聽的話。結果常常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偶爾想出一句半句的,其實也沒膽量說出來。所以有一種人我一直都是佩服的,就是那些敢於在大庭廣眾罵人的人。

   小時候在村子裏,聽的最多的一句罵人的話就是“砍腦殼的”。罵人的總是生了娃又還沒老的嫂子大媽們。孩子不聽話:砍腦殼的!男人不歸家:砍腦殼的!豬把槽子拱了,砍腦殼的!曬的幹辣子被人偷了:砍腦殼的!偶爾也會有不懂事的小姑娘,學著大人的樣子罵扔泥巴的男孩子:砍腦殼的!這種話爺爺聽了會搖頭,說不成體統。奶奶會說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罵男人砍腦殼的。

    紅薯是村子了除了稻穀之外的最重要的糧食,很多家裏都會挖個地窖存些紅薯過冬。有的在房子裏,有的在房後的小山坡。小山坡上的紅薯洞得上把鎖,還得搭個草棚防雨。有一年開春的某一天,風和日麗,三媽家的紅薯洞被人撬了。三媽在紅薯洞裏哭了一遭後,還是想不通,不甘心,於是回家拿了砧板和菜刀,回到半坡上的紅薯洞的草棚裏,盤腿坐定,從一句“砍腦殼的!”開始,一邊剁一邊罵。八代祖宗,五世後人,男女老幼,挨個砍了很多遍。初春的陽光下,三媽身著家織布的藍布卦,臉色紅潤。菜刀伴著罵人的字數有節奏地剁在砧板上,罵聲洪亮,刀音鏗鏘,再襯上菜刀閃閃的銀光,三媽恍若氣宇軒昂的銀河戰士下凡,搞得坡上罵的人和坡下聽的人到後來竟都忘了事情的起因和宗旨。隻是已經開始認字咬文的我多少還有些困惑:既然已經咒了那人斷子絕孫,那他又那裏來的五世後人呢?

   時光流轉幾十年,我終是做不了三媽那樣的人。每當我對遇到的人和事生出惡念時,奶奶的聲音就跑會到我的耳邊告訴我,女孩子是不能罵人的,讀過書的人更是不能罵人的。於是我就這樣忍氣吞聲地挨過了少年、青年,挨到了老年,時不時地還會運運氣、深呼吸,告訴自己要活得體麵。

   前幾年,因為一首關於稗子的詩,喜歡上了餘秀華。詩人,女詩人,那是自己曾經向往的浪漫人生。忽然有一天,餘秀華罵人了,罵得敞敞量量,罵得酣暢淋漓,罵得要是奶奶還活著,一定會捂上我的眼睛。可是我看到了,也仿佛聽到了,那罵聲像是一劑提神藥,讓人神清氣爽。原來女人,讀過書的女人,也是可以立在朗朗乾坤裏罵人的。

   今年從春天到夏天,因為一部電視劇喜歡上了李娟。讀了她的書,去了她生活過的草原和雪山。然後又看到李娟也罵人了,用了當今金錢社會最惡毒的詞匯,並將這詞送給那人未來三代,甚至千秋萬代。還是女人,讀過書的女人,竟是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放聲詛咒別人的。

    唉,我終究不是餘秀華,沒有膽量向她那樣恣意人生。我也不是李娟,無法如她一般恃“財”傲物。但我還是慶幸能在與我平行的時空裏,看到有人能用一個“罵”字快意恩仇,敞敞亮亮、無愧於己地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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