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為天,吃飯是人一生的事業與追求。作為中國人的我,吃飯自然是一生的重中之重。
少年時,凡能入口者,皆為美食。無論何時何地,美食當前,如臨大敵。儀態風度拋在腦後,擼起袖子一陣廝殺,風卷殘雲之後,身心舒暢,躊躇滿誌。
我並不是一個很講究吃的人。小的時候生活在偏遠的農村,夏末秋初,村裏的主婦們要準備過冬的菜,酸豇豆、酸蘿卜、辣子米粉、黴豆腐。一個個用泡菜壇子裝上。不過這些壇子和北方人的鹹菜缸比起來,簡直不值得一提,所以這些菜都要省著吃。即使這樣,還是等不到開春菜種好。於是種下的蔬菜剛出的苗、剛結的果都會被摘下來吃。土生的小西紅柿還是青綠的時候就被摘下來和辣椒一起炒了。菜汁拌上米飯又酸又澀又辣,爺爺會說那是最下飯的。現在想起來,在鄉下貧乏的生活裏,那盤紅紅綠綠的炒菜看起來的確挺講究的。
後來全家人搬到北方,周末也學著包餃子吃。一家人圍著桌子各種慌亂和忙碌,仿佛一群連刀槍都不會拿的人被推入千軍萬馬的戰場。和麵時,水不是放多了就是放少了;拿起擀麵杖往哪個方向擀都不得勁,最後生拉硬拽地將一團肉捏進了一團麵裏,也算是吃上傳說中的北方水餃了。到如今我這包餃子的技能也談不上過關,隻是因為來自中國北方,是不是地被推上包餃子的戰場。
中國美食還沒有吃明白,便到了東瀛。留學生雖然沒有錢,卻不妨礙大家交流尋找美食的經驗。一百元的旋轉壽司,三百元的和風定食,還有各種千元放題(自助餐)。日本地方小,近的地方騎著自行車去。遠一點的地方坐地鐵去,反正大家都有月票。吃完東瀛走西歐。奶酪火鍋、奶酪燒烤,來者不拒。最有意思的是一位朋友的瑞士丈夫,吃奶酪燒烤一定要就中國辣椒醬,咬一口,又燙又辣還拉著絲,那樣子活脫脫就是餓了三天的戰場逃兵。走完西歐到北美,雞是整隻賣的,排骨是論大板條剁的的,逢年過節羊肉是按腿拎回家的。北美的生活就是窮人也可以天天大快朵頤。那時候的我們先有好胃口,然後有美食。
疫情過後,終於開始久違的旅行,這才發現年齡大了以後,獨自旅行最大的煩惱恐怕要算是吃飯了。每到一處,地方美食自然是要嚐一嚐的,畢竟一個個網紅打卡點在筆記本上排著長長的隊。可美食當前,又總是如臨大敵。那些看起來讓人饞涎欲滴的菜真的讓人很糾結啊,點吧,吃不了,不點吧,不甘心。點了吃吧,胃真的很痛苦,點了不吃吧,實在是太浪費。就仿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冒冒失失地走進了炮火硝煙當中,往前走吧,沒膽量,往後退,又心有不甘。每天在陌生的世界裏東遊西逛之後,回到酒店,撫摸著沉重的胃,再也沒心思像年輕時那樣考慮旅行的意義了。
民以食為天,當這“天”開始慢慢下陷壓迫你的胃時,你也就不再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