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的那顆稗子

 

    第一次感受到餘秀華的力量是讀到她的那首《我愛你》，那句“一顆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猶如閃電一般直擊人的魂魄。

    我的家鄉一直都是種雙季稻。早稻下秧苗的時候，春寒料峭，腳放進水裏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冷會讓人一個激靈。到了五月，天氣漸暖，秧苗也漸漸高過膝蓋了，遠遠望去，綠瑩瑩的讓人歡欣。走近了看，總能看到有些苗要高出周圍一大截，那是稗子。於是巡田的人就會挽起褲腿，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將它連根拔起。

    稗子其實和稻子長得很像，做種子時和秧苗是很難分清的。我其實也沒有見過成熟的稗子。爺爺說稗子也會和稻子一樣結穗子，可穗子是癟的，做不了糧食。稗子長著稻子的模樣，搶一份肥料占一份地，最終卻無法成為糧食，所以當它在春天裏剛剛開始舒展腿腳時，農人們就得將它們連根拔了。稗子是無用的混在稻子裏的雜草。

    春天到了，稗子和稻子就很容易區分了。他們總是比稻子長得高長得粗。當農人們精心培育的秧苗還在小心翼翼的伸出細葉的時候，稗子已經開始像搶時間似的瘋長了。可也因為長得太好，農人們站在遠遠的田埂上便能看見，便會挽起褲腿直奔過來將他們拔掉。

    當餘秀華用自己震撼人心的文字感慨自己生命的不幸的時候，在我們的生活裏也有許多的人的生命像稗子一樣。就如電影《月光男孩》所講述的故事一樣。

    影片《月光男孩》改編自同名半自傳小說，講述了主人公Chiron在經曆艱難的成長過程後最終找到真正的自己的故事。這部在2017年獲得三項奧斯卡獎的作品可以說是典型的政治正確產物，也正是如此，我也是在影片上映兩年之後才決定觀看。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承認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猶如春天裏的稗子一樣。沒有人期待他們的到來，他們的成長過程中沒有鮮花與祝福。他們像野草一樣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提心吊膽又拚盡全力地成長。他們的存在像稗子，但他們卻不會像詩人一樣在幹淨的院子裏讀詩歌。

    很多年沒有看到稻田和秧苗了，但農人們在滿懷憧憬的稻田裏拔掉稗子的景象依然經常會出現在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