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社會的興起與軍事帝國的衰落

自由社會的興起,讓古往今來所有偉大帝國黯然失色。帝國興亡更替為何不可避免?自由社會的發展為何困難?曆史上哪些因素促成了這個重大轉折?
正文

世紀謊言:”唯物史觀“——(1)”應運而生“(背景和起源 )

(2025-06-21 12:21:43) 下一個

 

簡介:“馬克思唯物史觀”在十九世紀被提出後,迅速被當時的工人政黨和左翼知識分子接受。它不僅被視為解釋人類曆史進程的“科學理論”,更被無數“革命者”奉為引領未來社會發展方向的指導思想。但這一理論真的“科學”嗎?它產生和流行的時代背景是怎樣的?又為何能迅速席卷全球,成為20世紀革命浪潮的思想引擎,對世界格局造成深遠影響,甚至直到今天仍在發揮力量?
 
時間軸:
0:00 引言
2:00(一)“唯物史觀”產生的時代背景
5:29(1)科學革命的刺激
8:36(2)曆史已經改變——進步與迷茫
13:09(二)“唯物史觀”流行的原因
13:24(1)“科學的旗號”
19:57(2)“鮮明的立場”
28:42(3)“道德的感召”
34:59 總結與前瞻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階級鬥爭”,“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
 
相信隻要是在中國大陸接受教育的人,對這套“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不能說耳熟能詳吧,也應該是是如數家珍。畢竟從小學到大學,我們用的曆史、政治教科書,都充斥著這些概念。哪怕隻是為了應付考試,每個人都需要把這套教條一遍遍學習記誦,直到爛熟於心。而教育係統之外,這一套說辭也幾乎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無論書籍、報刊,還是電影電視,它仿佛是一種隱形病毒,悄聲無息的感染了社會每一個人。
 
大家好,歡迎回到曆史小僧的頻道。對於一個聚焦中西方曆史差異的節目,具有什麽樣的“曆史觀”,其實是一個非常基本也是非常核心的問題。為了讓大家更了解我們頻道的立場,同時也是因為對“唯物史觀”積怨已久、不吐不快。我們打算用幾期視頻,從“產生的時代背景”,“對過去曆史的曲解”和“對之後曆史的影響”這三個方麵,來聊一聊“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
 
我們從小到大被當作“真理”灌輸的這套曆史理論,究竟是對是錯。它是經過檢驗的曆史規律,還是對真實曆史的肆意歪曲;是指導社會發展的金科玉律,還是一套能把人帶到溝裏去的思維陷阱。相信看過這幾期視頻,觀眾朋友都會有自己的判斷。
 
(一)“唯物史觀”流行的時代背景
 
簡單說,這套曆史觀的核心,就是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矛盾。其中生產力是社會發展的決定力量,生產關係則對生產力發展有著反作用。當生產關係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的時候,就需要進行“階級鬥爭”,新興階級起來反抗統治階級,通過暴力革命推翻現行秩序,然後建立適應新生產力的製度。這樣不斷的“階級鬥爭”,推動人類社會從低級到高級發展,曆經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最後會經過社會主義向共產主義社會過渡。
 
這套理論的遺毒,不對,影響有多深遠呢?一個很明顯的事實,就是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中國人都可以說是馬克思學說的受害者。當然,如果有觀眾朋友覺得自己其實是受益者,還堅持所謂“製度自信”,那麽我也沒什麽意見,你高興就好。
 
共產黨在俄國和中國奪取政權後,在這兩個大國開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社會實驗,持續超過半個世紀,先後有數十億人被卷入其中,他們命運被徹底改變了。而這一切的理論根源,就是剛才提到的“曆史唯物主義”。至今它仍然是全球左翼運動不滅的精神燈塔,就連那些成長在自由社會、沒有真正接觸過馬克思主義的知識精英,也都在不自覺的使用帶有“唯物史觀”色彩的詞匯,比如“剩餘價值”、“階級鬥爭”、“資本主義社會”等等。
 
為什麽會有這種事?究竟是什麽讓“唯物史觀”有了這樣廣泛且經久不衰的影響力?
 
在對“唯物史觀”進行分析和解構之前,讓我們不妨先花點時間,回到它誕生的十九世紀,去了解一下這種思想產生的時代背景。當時社會的哪些變化激發了人們探索曆史規律的熱情,“唯物史觀”又具備哪些特別的魅力,讓它能超越前人和同時代其它理論,成為一股引領時代的潮流呢?假如我們不是生在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從小接受洗腦教育,而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思想,那麽我們還會不會覺得它有道理,甚至將它奉為真理呢?
 
十九世紀的西歐人回顧過去一兩百年,就好像今天的我們回看過去這半個多世紀。從個人電腦和互聯網的普及,到人手一隻smart phone,即便是一個生活在二十世紀前半葉的人穿越到現在,也要感歎這變化是天翻地覆。如果一個生活在十七世紀的人一下穿越到十九世紀,大概也會有類似的震撼。那麽,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是什麽推動了這一切的變化?
 
  1. 曆史已經改變——科學革命的刺激
 
十七世紀開始的科學革命,到了十九世紀已經成為一股勢不可擋的思想浪潮,徹底重塑了人類對自然的認知。以牛頓為首的一眾科學巨匠接連登場,一步步揭示出自然現象背後隱藏的物理法則。人們發現,原本遙不可及、神秘莫測的天體運動,原來竟遵循著嚴格的數學規律。更令人驚訝的是,物理規律不管對天體還是地上的物體都同樣適用。這就完全顛覆了教會堅持的天體屬於“神聖領域”的信條,在科學發現麵前,中世紀以來“神主宰一切”的傳統觀念也開始動搖了。
 
科學家們通過觀察與實驗,經過分析推理,總結出現象背後的原理,然後就可以進行計算、推演,精確的預測將要發生的現象。與“時靈時不靈”的迷信不同,科學定律具有普適性,無論身處何地、由誰觀察,結論都不會改變,也就是說科學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這些成就讓當時的理性主義者歡呼雀躍,人們麵對的不再是神秘、不可知的世界,而是一個充滿秩序與數學美感的宇宙,可以被理性認識,甚至可以精確預測。
 
可以說,十七世紀以來的科學成果不僅刷新了人類的知識,更是帶來了世界觀的徹底改變。於是有人開始思考:既然自然界的一切運動都遵循明確的物理法則,那麽,人類社會從古至今的曆史演進中,是否也隱藏著某種“曆史規律”呢?如果真的找到了這樣的規律,我們是不是就能預見社會發展的方向?
 
1859年,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闡明了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為核心的“自然選擇”理論。這一石破天驚的思想,對當時人們的震撼程度絲毫不亞於天體運動規律的發現,甚至可以說是猶有過之。因為在此之前,人們普遍相信世界上一切生命都是神的創造,生命是神聖的,而神的權威不容置疑。但現在這些信念統統被顛覆了。
 
如果生命經曆了從無到有、從低級到高級的過程,人類社會是不是也遵循著相似的規律,是從低級階段向高級階段不斷進步呢?自然界普遍存在生存壓力推動物種相互競爭,人類社會內在的矛盾和爭鬥是否也在背後左右著曆史進程呢?
 
  1. 曆史已經改變——進步與迷茫
 
十九世紀,可以說是一個希望與挑戰共存,樂觀與迷茫交織的時代。
 
在當時信心滿滿的理性主義者看來,支配曆史發展的規律當然存在,而且可以被認識和掌握。發現一種能解釋過去,又能預測未來的“普遍真理”,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會有這種樂觀情緒也不無道理,因為除了科學領域的偉大發現外,從十七世紀到十九世紀,短短的兩百年間,西歐社會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領域都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經過十八世紀的啟蒙運動,社會大眾不再篤信宗教,轉而相信科學和理性。人的思想逐漸從神秘主義和迷信教條中解放出來,“神學世界觀”已成為過去,追求自由、平等、進步成為社會的新風尚。在英國,議會政治日趨成熟,司法獨立,王權受到約束,選舉權逐漸普及,普通民眾的基本權利得到了法律的切實保障。法國在經曆大革命的動蕩後建立起共和體製,平民百姓終於在政府中有了自己的代表,政治製度與中世紀已然天差地別。
 
十九世紀中期,工業革命正如火如荼,蒸汽機的廣泛應用和製造業的各種新技術,讓生產力成百上千倍的增長。鐵路與輪船讓世界各地間的距離大大縮短,電報讓信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傳播,跨越大洋的海底電纜實現了歐洲和美洲之間的通信。煤氣燈照亮了城市的主要街道,地下管道將自來水送進千家萬戶。資本和財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積累,每一個行業都朝氣蓬勃、欣欣向榮,似乎所有人都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嗎?
 
好像也並不完全是這樣,就像狄更斯所說的,”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在一日千裏、光鮮亮麗的景象背後,新出現的種種社會問題也讓人感到迷茫和困惑。
 
迅速的工業化讓大量貧民進入城市成為工人,他們住在貧民窟,生活條件惡劣,每天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得到的工錢卻隻夠勉強維持生活所需。而與此同時,資本家、金融家卻乘著時代的東風迅速暴富,享受著以前帝王都無法想象的奢侈生活,卻對底層勞工的悲慘處境熟視無睹。財富和權力的集中程度令人震驚,社會的不平等沒有隨著經濟的發展消失,反而逐漸加劇。政治身份平等,反而凸顯了財富的不平等,人們不禁要問,社會真的進步了嗎?逐漸加劇的環境汙染,不斷擴大的貧富差距,各國高漲的民族情緒,日益緊張的國際形勢……種種跡象表明,未來可能並不如樂觀主義者想象的那麽美好。
 
“經濟危機”的陰霾已經在不遠處露頭,對繁榮習以為常的人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災難毫無預兆的降臨,如狂風驟雨般席卷整個社會,人們一輩子辛苦積累的財富在一夜之間就化為烏有。窮人的境況能夠得到改善嗎,是否每個人都有機會走向富裕?社會在不斷進步,還是會因為“內在矛盾”而走向崩潰?
 
當時的人們已經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世界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但是,沒有人知道社會將會走向何方。人們迫切希望有一種能解釋眼前劇變、把握曆史邏輯的理論,並期待它能夠指引未來的方向。
 
(二)“唯物史觀”對時代的回答
 
那麽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是怎樣回應當時人們的迷茫與期待,又是如何在與其它曆史理論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的呢?接下來我們就從“科學的旗號”,“鮮明的立場”,以及“道德的感召”這三個方麵加以分析。
 
1.“科學”與“進步”的旗號
 
“唯物史觀”從一開始就將自己包裝成為一種“科學”理論,這既迎合了當時流行的科學風尚和理性精神,同時還巧妙的和“空想社會主義”這種已經被證明失敗的社會實踐劃清了界限。
 
十八世紀後期,亞當斯密《國富論》的出版標誌著近代經濟學的誕生。“唯物史觀”充分吸收了此前經濟學家對於“市場”、“分工”、“價格”、和“資本”的研究成果,從生產力發展的角度分析社會矛盾和曆史進程,建立了一套相對完整的理論體係。要知道,經濟學在當時還是一門剛誕生不久的新興學科,“唯物史觀”以經濟學視角觀察曆史,成功蹭到了經濟學的熱度,取得了“先聲奪人”的效果。
 
就在啟蒙運動以前,人們還普遍相信王國的興衰是神的意誌在人間的體現,重大曆史事件都是由一些傑出人物,或者說“英雄”主導下完成的。因此,大部分曆史著作都自然的把王侯將相的事跡當作重點,對經濟和民生的關注就非常有限。在一些中世紀的曆史著作中,還充滿了各種預言、神跡,和末日預兆,讓人有點分不清讀的究竟是《聖經》還是曆史。
 
“唯物史觀”則完全不同,它拋棄了曆史是由王侯將相或者“英雄人物”推動的傳統觀點,轉而采取平民視角,聚焦社會經濟活動,這就與“神學史觀”、“帝王史觀”和“英雄史觀”徹底劃清了界限,給人煥然一新的感覺。在經過啟蒙運動洗禮的社會大眾看來,“唯物史觀”這種“不語怪力亂神”,蔑視王公顯貴的氣質,那是妥妥的代表了“科學”和“進步”。“人民大眾創造曆史”的觀點,更與當時追求平等、消除身份差異的訴求不謀而合。所以,在當時人眼中,馬克思的新觀點無疑就是進步理論的傑出代表。
 
不過,當我們回過頭來看,這種打著“科學”旗號的理論,到底有多少科學性呢?十九世紀大眾對“科學”的認識還比較樸素,也不一定能區分什麽是科學,什麽是偽科學。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卡爾波普爾提出,一種理論要想被稱為“科學的”,它必須是可以被證偽的。也就是說,“科學”理論必須是能通過實踐檢驗的,而不是想怎麽解釋都行,永遠可以自圓其說。
 
如果讚同這一觀點,那麽“唯物史觀”究竟能不能滿足”科學“的標準呢?我們知道,“人無法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真實曆史是無法重複的。這就意味著,不可能存在一個嚴格的“實驗條件”,可以供學者像做科學實驗那樣反複觀察、研究。當然也不可能“控製變量”,剔除其它影響、專注研究某一個單一因素的作用。這就注定了曆史理論是無法嚴格”證偽“的,也就是說,其實沒有任何一種曆史理論可以符合最嚴格的”科學“定義。
 
那是不是說像曆史,政治,經濟這樣的社會科學都沒什麽價值,不應該存在呢?那當然不是,但我們一定要清楚它們和自然科學的區別,對社會科學的結論要批判性的學習和接受,而不能輕易當作”真理“。而那些真正站得住腳的社會學理論,必然都是經過了大量經驗的反複檢驗,可以適用於不同國家地區,也不會因為在不同曆史時期就失去解釋的能力。而那些假托“科學”之名的迷信教條,縱然能一時蒙蔽大眾,獲得與自身價值不相稱的地位,但日久天長大浪淘沙,最終將會暴露出真實麵目。
 
因為你不可能永遠欺騙所有人。
 
哪怕我們隻是回顧過去一百多年的曆史,就會發現,“唯物史觀”這一理論的命運起伏,其實相當有戲劇性。雖然十九世紀西歐各國的革命運動,並沒有像馬克思預言的那樣推翻資產階級統治,讓社會進入“共產主義”。但二十世紀初蘇聯的建立和之後的發展,仍被當時人們看作是”唯物史觀“科學性的有力證明。很長一段時間,蘇聯在經濟和科技方麵的成就舉世矚目,相比起重重危機下的美國和歐洲,似乎蘇聯模式才代表了人類社會的未來。
 
可惜好景不長,蘇聯的鼎盛時期“唯物史觀”有多風光,蘇聯解體對這一理論的打擊就有多巨大。隨著鐵幕的瓦解,蘇聯統治下各種駭人聽聞的悲劇和災難不再是秘密,那些違背經濟規律、漠視人性、效率低下的製度安排充分暴露出來。這個曾經讓無數西方左派知識分子心向往之的“理想社會”終於還原了它本來的麵目。今天大概隻有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還把“唯物史觀”視為金科玉律,但即便在中國,“意識形態”的壁壘也不再是牢不可破,對這一曾經的學術禁地近年來批判的聲音也越來越多了。
 
2.鮮明的立場——“階級鬥爭”二元對立
 
既然“唯物史觀”並不真的具有多少“科學”性,那麽為什麽它自提出以來就受到社會上下的歡迎,並一直流行至今呢?主要是因為它是第一個從經濟角度分析曆史的理論框架,而這個簡明有力的分析框架給了人們一個貌似合理的答案
 
“簡明有力”到底有多重要?據說民國時期控製山西的軍閥閻錫山,對政治有個非常精辟的總結,“政治就是讓對手下來,咱們上去”。這一解釋堪稱經典,能把政治這麽複雜的概念簡單化,難怪閻錫山能夠稱霸山西近四十年。
 
要知道真實曆史比政治還要複雜,每件事都有很多參與者,很多曆史脈絡晦暗不明,一般很難分清究竟哪些是偶然,哪些是必然。所以十九世紀以前,大多數曆史研究都停留在對史料的搜集整理,真正嚴謹的曆史學家很少斷言究竟是什麽“決定”了曆史的進程。最多也就對那些影響曆史走向的因素加以歸納總結,而不會給你一個明確、清晰的“曆史規律”。
 
比如1640年開始的英國內戰,究竟是“資產階級革命”,還是“憲政革命”,或者根本就是一場由清教徒發起的“宗教革命”呢?同一曆史事件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真實曆史就是這麽複雜。但人的本能就是尋求“規律”和“秩序”,厭惡複雜和混亂,真實曆史的這種“混沌”狀態就讓人十分困惑。
 
但“唯物史觀”就不管這些真實的“偶然性”和“複雜性”,甚至基本無視地理、宗教、文化傳統的影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斷定生產力發展是曆史進步的動力。它明確的告訴你,其它什麽的根本不重要,解釋曆史隻需要把握“生產力”就夠了。對很多人來說,這種簡化就像是在晦暗不明的曆史迷霧中點亮了一盞明燈。
 
覺得不同國家的曆史雜亂無序嗎?“唯物史觀”會告訴你,他們最終都會走上和西歐相似的道路。對西歐這兩百年的成就感到驚歎嗎?那是因為社會已經進入了叫做“資本主義”的新階段。現存的各種社會問題能得到解決嗎?一定能,因為我們將要邁向“共產主義”的光明未來。
 
甚至可以說,對於“我們從哪裏來,又將向何處去”的問題,“唯物史觀”是當時唯一能夠給出確切答案的理論。總結來說,“唯物史觀”這一曆史分析框架之所以有力,就是因為它明確、通俗;因為它將複雜問題簡單化了,所以才獲得了社會上下的廣泛認可
 
如果我們深究這種“通俗、有力”理論的內在結構,就不難發現,它的核心其實非常傳統,就是“二元對立”。“二元對立”這樣的理論框架古已有之,比如“靈與肉”,“善與惡”,“陰陽”,“光明與黑暗”,等等。“唯物史觀”舊瓶裝新酒,提出了“生產力”與“生產關係”這一對矛盾,並將之引申到社會層麵的階級鬥爭。具體來說,窮人生活艱辛的主要原因就是統治階級的剝削和壓迫;為了改變命運,建立更美好、更公正的社會,隻有通過暴力鬥爭,推翻統治階級,奪取政權。
 
其實“階級鬥爭”並不是什麽新概念,兩千多年前亞裏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就對“階級衝突”有過論述。亞裏士多德認為,窮人和富人之間的矛盾衝突不會消失,也沒有多少正麵作用,而隻會撕裂社會,和對經濟造成破壞。但馬克思主義者則借著黑格爾辨證哲學的流行,將不同階級的對立和衝突提高到曆史推動力的高度。如果哲學上存在”正題、反題、合題“的對立和轉化,那麽很自然就會想到,曆史會不會也是在矛盾衝突中螺旋上升,直到實現某種”絕對理念“呢?
 
雖然它是建立在對真實曆史的曲解和簡化之上,但這種“二元對立”的觀點清晰明確,就像宗教思想中經常出現的善與惡,天堂與地獄,天使與惡魔的對立,非常容易被生活困苦的底層民眾接受。有了這套“指導思想”,窮人的抗爭就被合理化了,不僅有了明確的鬥爭對象和奮鬥目標,還給他們提供了像是“無產者聯合起來”,這樣響亮的革命口號。一句話“造反有理”,革命者在思想上被武裝起來了。
 
另外,這種理論還滿足了一些底層民眾希望改變自身命運的迫切心情。“偽善”的改良主義者不是說暴力革命隻會造成破壞麽?還說改革要循序漸進,過個十幾二十年情況就會逐漸改善?但我們等不了那麽久,不如現在就起來抗爭,“砸爛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激進的革命者甚至認為,隻有“砸爛一個舊世界“,才可能”建立一個新世界”。就像馬克思自己所說,他的理論不隻要解釋世界,而是要改變世界。所以與其說“唯物史觀”是嚴謹的曆史哲學,不如說它是一種非常有“戰鬥力”的革命理論,對於那些一無所有又富有野心的人尤其具有吸引力。
 
今天回過頭看,“唯物史觀”其實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傳播學”案例。一種理論想要廣泛傳播,獲得社會大眾的點讚、關注,就不能搞的太複雜,而是要盡量簡潔有力,突出重點。二十世紀的經濟和曆史研究,雖然取得了很多有意義的成果,卻沒有哪個像馬克思主義那樣火出圈,更不用說取代它。直到今天人們記住的仍舊是“階級鬥爭”。
 
所以古往今來,凡是想通過煽動民粹情緒上台的,都無不熟悉且利用了類似的話術,從古羅馬的凱撒大帝到現代美利堅大統領川普,無一例外。比如洪秀全的“拜上帝教”,隻要你把“閻羅妖”換成“統治階級”,把“太平天國”換成“共產主義”,是不是和馬克思主義一模一樣?
 
從十八世紀開始,人類知識開始爆炸式增長,世界的複雜程度與日俱增,已經很難再出現像亞裏士多德那樣精通各種學問的通識型學者了。那些博學的曆史學家,和對自由市場的運行有深刻認識的經濟學家,其實很少有真的相信馬克思那一套的。但知識階層中的很多人,卻也和普通民眾一樣,容易被”唯物史觀“這種簡明有力,實際上似是而非的理論說服。所以如果以為這套”立場鮮明“的理論隻能吸引那些知識水平不高的群體,就大錯特錯了。
 
”唯物史觀“能夠在知識階層中流行,還有另一方麵的原因,這就要談到價值觀和道德標準。
 
 
3.道德感召——“共產主義”天堂
 
古往今來知識分子似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或者說“毛病”,那就是悲天憫人。他們自詡為社會的良心,抨擊權貴,譴責不公,而對於受壓迫的底層百姓則有著無限的同情。但無數事實告訴我們,如果隻有情懷,但認識跟不上,就可能會誤入歧途,最終弄巧成拙。
 
麵對十九世紀的風雲激蕩,和其他階層一樣,在時代大潮中掙紮的知識分子也體會著社會變遷帶來的種種希望與迷茫。一方麵他們親眼目睹底層民眾生活艱辛,另一方麵又看到資本家腰纏萬貫,過著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這無疑強烈的刺激著他們的道德良知。所以當一種全新的”革命理論“,控訴資本對勞工的剝削,號召窮人起來抗爭,就很自然獲得了他們的好感和認同。哪怕一些人並不讚同暴力革命,但出於良心和浪漫主義追求,他們往往也會以一種同情的眼光看待那些明顯違背公平原則、甚至是破壞社會秩序的行為。
 
即便是蘇聯解體三十多年後的今天,出於對財富的偏見,很知識分子仍將貧富不均的結果當作社會不公存在的證據,而這也是支撐當代左派政治運動的主要動力。這種對財富的偏見在邏輯上有一個自然結果,那就是“共產主義”,而這也是“唯物史觀”另一個吸引人的地方。和以往的曆史理論不同,它不僅告訴你曆史為什麽是這樣的,還告訴你曆史應該是什麽樣的。這一關於“曆史終點”的預言對很多人來說恰恰是投其所好。
 
不管東方還是西方,對於“無處不均勻,無人不保暖”的共產主義天堂,向往由來已久。十九世紀以前,有影響力的“共產主義運動”都具有很強的宗教色彩,比如基督教的“天國”,以及儒家“大同社會”。但“唯物史觀”卻宣稱,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通向共產主義社會乃是曆史的必然。也就是說,絕對公正、平等的社會並不隻存在於想象中,共產主義是注定要實現的。隻要通過“階級鬥爭”消滅剝削階級,為生產力進一步發展掃清障礙,那時“天堂”就會在人間降臨。
 
當然會有人質疑說,因為人性的自私、懶惰和貪婪,“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社會過於理想,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共產主義的信徒會跟你說,人性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會隨著社會進步而向更高的道德水平進化,最終每個人都可以脫離“低級趣味”,不計回報,一心奉獻。對於那些具有豐富社會經驗,甚至還有點兒“世故”的人,這套說辭可能沒多少說服力。然而諷刺的是,那些心思單純、道德水準超出常人的知識精英,反而更容易對“共產主義”、“大同社會”這樣的浪漫理想心向往之
 
這也不難理解,這些生活富足、文化水平高的知識階層,本來就更注重精神追求,可以說他們不需要“改造”就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更多的物質享受、感官愉悅隻讓他們感到空虛;在他們的想象中,拋棄榮華富貴,過著苦行僧似的生活,甚至加入“斯巴達”式的共產社會既崇高又浪漫。這些人把“實現共產主義”當作理想,甘心為“解放全人類”獻出一生,正是因為這能夠滿足他們內心強烈的利他主義情懷,符合他們對自我價值的追求。
 
我不想說他們是被自己的感情所蒙蔽,但這就是事實。
 
比如冷戰時期,很多西方的技術骨幹,隻是因為覺得蘇聯代表的那個“理想社會”值得嚐試,就與克格勃的間諜合作,大肆出賣本國的核心技術機密。你說他們這樣做隻是貪圖克格勃給的那點錢嗎?應該不是。他們在進行這種賣國行為的時候,可能真的以為自己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
 
因為這種高尚的出發點,我們似乎很難苛責他們。畢竟如果自己生在那個動蕩和革新的時代,也很難說會不會受到“唯物史觀”吸引,相信它所描繪的“曆史趨勢”。如果我是一個掙紮在底層的窮人,就算不奢望“改變命運”,隻是為了獲得公平的待遇,可能也會受到煽動走上街頭。又如果我是一個道德感爆棚的知識分子,目睹上層的窮奢極欲和窮人的食不果腹,也可能會不由的聖母心發作,熱血上湧就決心為了人類解放奮鬥終生。
 
“唯物史觀”就這樣非常神奇的獲得了社會底層和知識精英的共同青睞,也難怪它能成功的迷惑了成千上萬人,引領了之後一百多年的世界潮流,其影響至今仍未停息。
 
總結與前瞻
 
今天的視頻,我們簡單的回顧了“唯物史觀”誕生的時代背景,粗略的分析了這套理論為什麽會迅速流行。我們可以說“唯物史觀”是“應運而生”,而在它誕生之後的一百多年裏這套理論卻可以說是“誤盡蒼生”。
 
下一期視頻,我們將會詳細探討“唯物史觀”是如何曲解曆史的,以及這種曆史觀背後存在哪些思維陷阱。感謝您收看本期節目,歡迎您繼續關注曆史小僧的頻道,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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