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拉的第一個早晨,從撒滿海麵的燦爛陽光開始。
浪濤陣陣,海風輕拂,一刹那,我竟然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今天去豐沙爾,昨晚走山路太累,兒子今天堅決要求LG開車前往。
去豐沙爾市區之前,LG說,我們先居高臨下看一看馬德拉吧。
沿著山路,我們來到7公裏外的São Martinho教堂。
這座教堂建於1883年,因為缺少資金,斷斷續續,一直到1907年,因為當地一位牧師過世把所有遺產都捐了出來,才得以完工。
我們去的比較早,教堂裏隻有三三兩兩來做禱告的人。
教堂很小,但地點極佳。
遠遠望去,一座精致的白塔背靠著蔚藍的大海,從一片綠樹紅瓦中拔地而起。
1419年馬德拉被葡萄牙航海探險家發現之前,整個海島荒無人煙。一批批拓荒者前赴後繼,在原始山林中用雙手修梯田,種香蕉,蓋房子,才造就了600年後我們這些過客眼中的美麗風景,但那些先行者的名字卻早已湮沒在流淌的曆史長流中了。
離開小教堂不遠處就是Barcelos觀景台,據當地人介紹,這兒是豐沙爾看落日最佳點之一。
麵積不到800平方公裏的馬德拉島,居然有如此壯闊的連綿群山。
LG指著掩映在白雲深處的山脈對兒子說,幾天後,我們會登上最高峰,兒子說,怎麽可能?
進豐沙爾的路上,我一直有些擔心停車問題。馬德拉和其它歐洲古城類似,不僅街道狹窄,而且停車規矩複雜。劃綠線的是付費停車位,劃黃線的不讓停,還有的地方隻能出租車駛入。。。
我們正在尋找停車位的時候,一個當地人熱情地走過來對我們說,沒事,大膽地停吧,今兒是周日,停車免費。
周日的正午時分,小巷深處,一間小教堂內,眾人正在做彌撒。
雖然馬德拉遠離葡萄牙,但當地人信仰的也同樣是天主教。
我一直認為,歐洲文化,藝術的發展,和宗教是密不可分的。尤其對於天主教國家,要了解一個城市的曆史,一定要去探訪那座城市的大教堂(Cathedral)。
被紅瓦白牆包圍著的豐沙爾大教堂(Funchal Chthedral)是我們今天的主要目的地。
不巧的是,我們去的時候,周日禮拜還沒有結束,教堂暫不對外開放。詢問之下,得知禮拜要持續到下午1點,2點到4點大教堂午休。
為了不錯過1點到2點這寶貴的一小時對外開放時間,我們在大教堂對麵的一家餐館坐了下來。
點上一杯馬德拉的特色飲料Sangria。
馬德拉烤串(Espetada Madeirense),如同黑帶魚,也是來馬德拉的遊人必點的一道特色菜。肉串僅用大蒜,粗鹽做調料,卻鮮嫩無比。
幾年前的冬天在亞速爾群島的時候,為了吃到當地特色帽貝(Lapas),我們穿街走巷,一家家餐廳問過去,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端上來,卻已經不新鮮了。也許是季節不同吧,夏天的馬德拉的帽貝鮮美得令人感歎,當地人用檸檬和黃油調味,然後在火上熏烤,輕輕咬下去,滿齒留香,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帽貝的味道。
吃飽喝足,大教堂的禮拜也結束了。
從空中看去,這座建於1508年的大教堂,外表呈拉丁十字,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築。
教堂的建築材料來自歐洲第二高的懸崖Cabo Girão附近的火山岩。
抬頭仰望,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我仿佛重回塞維利亞,重回安達盧西亞,這是來自伊比利亞半島的獨特的穆德哈爾(Mudéjar)天花板。
這尊精美的全銀十字架,由當時的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Manuel I of Portugal)捐獻,它是當時最華貴的曼努埃爾風格的精品之一。
但大教堂琳琅滿目的藝術精品並不能讓我們過多駐足,因為在曆史上這座大教堂還和一位曆史人物密切相關。
以前讀哈布斯堡王朝曆史的時候,我曾經讀到,奧匈帝國最後一任國王卡爾一世最後被流放在馬德拉島,他的遺骨就安放在這兒。
遠遠地看見一身綠袍的神父,我們趕緊過去詢問。
神父把我們領到側殿的一座神龕旁,指著一副肖像對我們說,這就是你們要找的卡爾一世。
但我們這座教堂裏隻是收藏了他的一束頭發,他的遺體被存放在蒙特修道院。
卡爾一世(Charles I of Austria)是奧匈帝國/哈布斯堡王朝的末代國王,一直以來,我對神聖羅馬帝國,對哈布斯堡王朝和奧匈帝國的曆史都頗感興趣,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某些感應吧,憋在家裏2年多後我們選擇的出行之地,居然是奧匈帝國末代國王的魂歸之處,而今年偏偏又是他去世整整一百周年。
閱讀歐洲曆史,綿延700多年的哈布斯堡王朝是繞不過去的主題。曾經是歐洲最強大的王朝,慢慢衰落,演變成奧地利帝國,奧匈帝國,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在大西洋深處的馬德拉,戛然而止,每每想起,總讓人唏噓不已。
從肖像上看,卡爾一世還是蠻英俊的。曆史上,哈布斯堡王朝曾經分成西班牙支係和奧地利支係,
但西班牙支係為了保持血統的純正,采取了大量的近親結婚,因為遺傳的關係,在曆史上這個支係出現了一大批鞋拔子臉,
因為遺傳病的關係,西班牙分支在1740年絕嗣,從此哈布斯堡王朝的正朔才轉到了奧地利-洛林家族,從這以後我們看的的國王的長相才又變得瀟灑起來。比如茜茜公主的老公,比如卡爾一世。。。
本來,按照王位繼承法典,是輪不到卡爾一世的。但一直傳位與子的哈布斯堡-洛林王朝,最後四代,因為種種原因,卻是傳位與侄。
1835年奧地利皇帝弗朗茲一世(Franz I)去世,傳位給兒子斐迪南一世(Ferdinand I)。
自此以後,哈布斯堡家族好像被詛咒了似的,王位總是傳不到在任國王的兒子。
斐迪南一世身患癲癇,語言障礙,再加上沒有生育能力,他的弟弟弗朗茲 卡爾大公軟弱無能,連自己的老婆索菲都看不起,1848年斐迪南一世宣布退位,王位傳給自己的侄子,卡爾大公的兒子 弗朗茲 約瑟夫一世(Franz Josef I)。我們熟悉的茜茜公主-弗朗茲的王後也就此閃亮登場。
可惜1889年王儲魯道夫和小情人飲彈自殺,沒辦法,弗朗茲 約瑟夫一世隻能立弟弟卡爾 路德維希(Karl Ludwig)為新的王儲,結果,1896年,卡爾·路德維希大公前往聖地朝聖 。他在途中飲用了約旦河的河水,但卻因感染而引發的並發症於5月19日不幸去世。於是再立弟弟的的長子弗朗茲 斐迪南(Archduke Franz Ferdinand)為王儲。
沒想到1914年斐迪南大公和夫人蘇菲在薩拉熱窩被暗殺,因為蘇菲不是貴族,他們的後代便沒有繼承權,斐迪南大公的弟弟奧托 弗朗茲大公(Otto Franz)1906年患梅毒而去世,於是王位才不得不傳給了奧托的長子卡爾一世。
如果不是這一係列的陰差陽錯,卡爾應該享有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一生吧,他大概也不會在34歲就孤零零地死在馬德拉。
走出大教堂,我們一致決定暫別豐沙爾,去蒙特修道院看看卡爾的棺木。
蒙特修道院(Monte Church Sanctuary),位於蒙特山上,從地圖上看,離開豐沙爾不過9公裏,但山勢非常險峻,坡度多在20度以上,經常隻看見前麵的車頭,看不見路。
如果在平地上,這就是一腳油門的距離,但開上蒙特山,我們卻花了將近40分鍾。
這座修道院比豐沙爾大教堂小得多。
一幅卡爾一世的巨幅畫像懸掛在教堂的中庭。
十字架下,是卡爾一世的銅棺。
卡爾是一位悲催的皇帝。
1914年斐迪南大公的被刺導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1916年老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逝世後卡爾即位,但他僅僅在位2年時間。
卡爾一世(來自網絡)。
據說卡爾一世本質上愛好和平,即位後就想和協約國達成密約使奧匈帝國退出一戰,但最終因不肯割讓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地給意大利,而導致一切努力成為泡影。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奧地利帝國解體,卡爾一世黯然退位。
1919年卡爾流亡瑞士,其後兩次試圖在匈牙利保守派人士的幫助下複位,未果,最終被流放至馬德拉島,過著極其貧困的生活。
1922年,卡爾因身心俱疲加上肺炎逝世,終年34歲。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她深愛的妻子說的:“我非常愛你。”
卡爾一世死後,妻子齊塔 瑪利亞(Zita Maria)一直生活在瑞士,終生穿黑衣為丈夫守孝。
1989年年近百歲的齊塔在瑞士逝世,死後遺體被運回維也納,被安葬在奧匈帝國的皇家墓穴裏.
這是維也納皇家墓穴裏的齊塔皇後墓(來自網絡)。
坐在修道院高高的台階上,兒子問我,為什麽齊塔最後被安葬在維也納的皇家墓穴裏,而卡爾卻隻能孤零零地呆在蒙特修道院?
我想,也許是因為2004年教皇若望 保羅一世因為卡爾一世作為奧地利國王,曾經設法結束第一次世界大戰而成為勇敢和高尚的榜樣,而冊封他為僅次於聖人的Blessed,也許因為這點,卡爾被教會引為自家人,或者也可能是卡爾太傷心,不願再回祖國了。好在蒙特山寧靜,幽美,倒是安息的一個好所在。
回首來時路,也挺有意思。
2016年我們帶著兒子,在維也納哈布斯堡王朝的地下墓穴裏,瞻仰了瑪利亞 特瑞莎時代的輝煌。
2019年我們又和兒子來到薩拉熱窩-兒子站立的地方就是昔日槍手普林西普(Princip)槍擊斐迪南大公的位置-感受了奧匈帝國的衰落。
2022年的此時此地,在卡爾一世的雕像前,我們重溫了奧匈帝國最後的消亡。
再回豐沙爾。
這座豪華建築是葡萄牙銀行。
和在亞速爾相似,我在馬德拉,也頗好奇當地人和千裏之外的葡萄牙大陸的心理鏈接。記得在亞速爾群島的時候,和我討論的當地人對於亞速爾是否獨立於葡萄牙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即使在西班牙人吞並葡萄牙的那幾十年間,亞速爾人也始終堅持捍衛葡萄牙。
但馬德拉的情況有所不同。這兒曾經有一個要求馬德拉獨立的軍事組織 - 馬德拉解放陣線(Frente de Libertacao do Arquipelagoda Madeira),簡稱弗拉馬(FLAMA)。這個組織在1974年到1976年間,曾經在島上進行了大約200多次的炸彈襲擊。下圖是該組織的旗幟。
1976年在葡萄牙政府宣布增加馬德拉自治區的自治程度以後,該組織宣布解散,這下弗拉馬真的變成了“服了嘛”。
在馬德拉我曾有機會和當地人討論過這個問題,對方說,馬德拉人沒幾個希望獨立的,因為馬德拉太小了,獨立了根本沒有辦法獨自生存,即使有人偶爾嚷嚷幾句獨立,也是希望從中央政府那兒多獲得一些自由和好處而已。
市中心的街道上鑲嵌著1419,在提醒著來往的有人,馬德拉被發現已經超過600年了。
中央廣場矗立著發現馬德拉的葡萄牙航海家紮爾科(João Gonçalves Zarco)的雕像。
他率領卡拉維爾帆船在1418年至1419年間發現了屬於馬德拉群島的聖港島,並繼而在1419至1420年發現了馬德拉主島。因此重大功勳,他被授予馬德拉島的一半作為自己的世襲領地,即首任豐沙爾總督,這也是葡萄牙王國的首個海外殖民地總督。他在這一領地上建造了現在馬德拉島的首府——豐沙爾城。
據說若幹年後哥倫布也曾到此一遊,還與島上總督的女兒成了親。
這是世界童子軍創始人Powell Baden.
街角的一棟舊屋,兩把鑰匙就此封存了多少發生在門內的陳年故事。
馬德拉島被稱為大西洋上的花園,世界上近十萬種的植物中,有超過一半都能在這兒找到她們的身影。其中還有多達143種植物為馬德拉獨有。
馬德拉最多的除了大大小小的餐館,就是各式風格的花園。
這是豐沙爾市立花園(Jardim Municipal do Funchal)
這種植物,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 - 天堂鳥(Bird of Paradise)。
這是尼羅河百合(Lily of the Nile)。
這是曼陀羅花,因為花朵倒著長,又被稱為天使的號角(Angel Trumpet)。
這是位於豐沙爾碼頭附近的聖卡特裏娜公園(Parque De Santa Catarina)。
園內花草飄香,樹木茂密。
一池綠水,一隻白天鵝在悠閑地遊弋。
臨別之際,我們來到豐沙爾市政廳門口,LG大著膽子升起了無人機,原來以為市中心該屬於禁飛區了吧,沒想到暢行無阻。
再一次掠過豐沙爾大教堂。
黃昏時分,來到酒店附近的這家餐館。因為我們仨都很喜歡這家的海鮮,於是後麵幾天,它家幾乎變成了我們的食堂,每天晚飯都會來到這兒,直到點盡了他們菜單上的所有菜品。
來一杯馬德拉生啤。
再來一盤海鮮拚盤。
酒足飯飽,回到酒店,看著窗外慢慢落山的夕陽,LG對兒子說,這2天過得咋樣?兒子說,太棒了。LG說,雖然是休閑之旅,但我們也不能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地養豬吧。兒子警覺地說,爹地,說吧,你又要準備咋折騰我了?LG說,今晚早些睡覺,明天我們去試試一點小挑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