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小珂
Everything is story.
正文
這篇文章寫於若幹年前的QQ日誌。偶爾翻起陳舊的篇章，心中仍然泛起漣漪。歲月如梭，鬥轉星移，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但總有一些東西，那些陳放在往昔的東西始終如一，任何時候我們回首過去，曆史裏的那些回憶，那些故事，依然那麽美好...
那天，我打開新浪網看新聞，無意間看到當屆南丁格爾獎頒發的消息。本來很平常的新聞，我一掃而過就想翻頁，卻發覺身旁的老公小眼睛發直，死死盯著屏幕，我想至於嗎，國內天天有這個那個的獎，從來也沒有見他感興趣過，一邊想著，眼神一邊劃過本次中國大陸的得獎名單。我突然看到一個有些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名字，是她？ 我回過頭來，問老公，真的是她？老公說：是。
她是誰？－－老公的初戀。過去26年不曾謀麵的初戀。
老公是一個很健談的人，常常象講故事一樣敘述一些過去的事情給我聽。所以我大略知道他過往的情感經曆。 我也知道在我出現之前，給他留下最深刻印跡的就是她。她是老公的小學同學，據說，早熟的老公在小學5年級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上坐在後麵座位的她了。那時老公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她是少先隊大隊長。幼小的他們曾經相約高中畢業一起去西藏插隊落戶。。中學期間兩人上了不同的學校，那個時候為了迎接高考，老公強壓住對她的思念(雖然那時每天上學路上總盼望著不期而遇），一直到82年順利考上大學，才和她重新聯係上。開始的時候，我的婆婆堅決反對，不希望名牌大學的兒子找個讀中專的女朋友。為此書生氣十足的老公不惜和家裏大吵一架，一個學期都沒有回家...都說理工科的男孩文學功底不好，可是老公大概算是例外。他曾經點著蠟燭（因為宿舍每晚10點半熄燈），奮筆疾書一夜，寫就16頁的情書，而且不改一字；我沒有機會讀到那封信，隻聽老公說起，那16頁的信裏滿含熱忱，卻不著一個“愛”字。
聽著老公說起這些，我就好像在一本發黃的書頁中，翻閱一個美麗哀婉的故事。很多次我都有和她見麵的衝動，好想知道給老公的少年，青年時期帶來如此多的情感波動的女人究竟什麽模樣。。。
2004年，老公帶著女兒回中國，路過老家，但他在她們醫院門口徘徊了一圈還是走開了。2006年我們一起又一次回國， 老公獨自一人在南京1個禮拜，和從前的同性，異性朋友以及同學聚會，可是他還是放棄了那個難得的機會，依然沒有去和她見麵。也許他象李敖那樣，擔心見麵以後的某種失望？
93年我生女兒的時候，本來想到她工作的醫院分娩，但老公不願意，不知是怕三方的尷尬，還是有其它不願告訴我的顧慮...我們來加拿大不知不覺15年了，可我知道老公其實一直都在關注她，通過網絡，通過他們共同的朋友，通過轉載的報刊新聞，老公知道她何時結婚，何時生孩子，知道這26年來她依然堅守護士崗位，知道她媽媽在她參加援外任務的時候得癌症去世...對她這樣的堅持，我是很佩服和尊敬的，當然，從老公對她的關注神情中，我也看到了一絲心痛...
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萬裏之外，還有這麽一個人，長達四分之一世紀未曾謀麵，卻對她依然如此的惦念。她不知道因為28年前他們曾經一同在無錫遊玩過一天，後來老公認識了我這個無錫土生土長的女朋友和後來的妻子以後，即使老公先後來錫多次，但卻始終回避去那些他們以前去過的地方，錫山，惠山，梅園，黿頭渚...；她大概也無法想象，一個平時嬉皮笑臉的老公，重看電視劇《圍城》時候的一臉莊重，她看不到，20多年後的今天，每次看到那個場景，看到方鴻漸在那個夜晚在樓下等候唐曉芙，結果唐曉芙卻始終沒有下來，鴻漸在雨中佇立一夜的時候，老公眼裏依然出現的濕潤。他們曾經的那個無言，無奈的結局，似乎讓老公從鴻漸身上感到了些許共鳴；
如果她知道這一切，會是怎樣的情形，她會感動地一塌糊塗嗎？，也許不會，因為根據報道，她似乎是意誌特別堅強的女性，所有采訪中都很少提到她的家庭；也許她知道後會啞然失笑，笑話老公的自作多情，多年過去，她壓根都不記得老公了，早就忘記了30年前那段風花雪月的故事？ 我很不希望是第二種可能性。因為如果那樣，那將是對這麽多年來 老公心裏懷的那個夢的致命打擊。我實實在在地和老公過著每天平凡的生活，估計他是不會把我放在夢裏的啦，可是我還是希望浪漫多才的老公還能有他自己的夢，即使這個夢是那麽的虛幻。這個世界上多的是實際，世故的男人，我寧願我的老公在心底還能如當初那麽清純，保存那麽一個夢。
每個人都有過年輕的時候， 都對愛情有過很美好的憧憬。雖然有時這種美好的情愫，在今天看來是那麽傻。 老公說，83年他到無錫去看她， 她請他到無錫著名的王興記吃餛飩和小籠包，見到她，滿腹文采的老公頓時變得傻頭傻腦， 笨嘴拙舌，她問他吃多少， 老公想在大學食堂都是每次打半斤飯，就說來半斤包子， 兩碗餛飩， 王興記的小籠包子是很油膩的，記得一兩4個包子，半斤可就是20個，再加上兩碗餛燉，怎麽可能吃得下，可是老公又不好意思說， 強撐著全部吃完， 最後隻能哈著腰，回到她安排的男生宿舍睡覺， 其後的結果可想而知，老公輾轉翻側， 心潮起伏， 肚子翻騰， 一夜無眠； 那時候的老公絕對是書呆子，他勁頭大到能在早春二月，頂著寒風陪著她從燕子磯步行回南京下關，隻為了一路上能不停的和她說話。他們從下午3點一直走到晚上8點，居然沒有覺得疲勞；他傻到她托老公買英文書， 他居然沒有想到應該把書買來送給他，卻把她給的5元書錢收藏起來， 直到分手後才舍得花， 好像那張薄薄的紙幣一直存留著她的溫度般。。。
即使這樣，老公說，直到85年那夜無奈地目送她遠離， 兩人居然連手都沒有牽過。。。
現在看來，其實老公的這段初戀不能算是愛情。所謂愛情，應該是兩個人心靈彼此的撞擊，是彼此思想的某種默契。青少年時候的老公隻是在追逐著心裏的那個夢，那個從小學就縈繞在心底的夢，那個他自己在夢裏雕塑起來的形象。。可是兩人似乎從來就沒有真正走近過。
李敖在《李敖回憶錄》中，提到了自己的初戀：
“我一生憂患，所存美麗的回憶無多，但是對張敏英的每一件，都是令我最感溫馨、最感神往的。人生一世，能有這樣清純的、單一的回憶而不摻雜任何俗情與塵網，洵屬罕見，而它確實罕見中的極品。我一生中的許多經曆，都不想重過。但是如果時光倒流、少年可再，我夢魂所倚，除此而外，卻無複他求——隻為了她是我第一個小女生、隻為了她是我永恒的小情人、隻為了那一段少年奇情、隻為了那一場春夢無痕的初戀，我願在時光倒流中停止，在停止中死去，我並不希冀她做我的朱麗葉，但我若能長眠在她懷裏，我就寧願不活十三歲以後的我了。”
這段令人扼腕的文字多少也反映了老公的某些心聲了吧。恣情豪放的李敖尚且如此珍惜他的初戀，何況我那書卷氣十足的老公。。因為嘎然終止，所以令人遐想；因為沒有結果，所以一切的可能似乎都變得那麽美好。。
對於這一段美好的情感，我從來不妒忌，或者憤慨， 每個人，都有美好的過去，你可以擁有愛人的現在，可是你不能要求他在你出現之前的曆史也是為你一人。 一個懷有如此清純夢想的人即使不那麽高尚，也絕不會是卑微齷齪的。我和老公彼此尊重，都能坦然麵對過去， 所以我們也會時常交流感情上的東西。 在他心裏，那個無痕春夢就好像是一朵雲，走得再近，也是霧氣渺渺；而我是他握在手中的實實在在的玉，那麽溫潤，那麽珍貴。
人還是要有點經曆的好，尤其是男人。初戀的男孩確實純真，可是就好像我們每天看過的報紙，也許有些新聞，也許有些隨筆讓我們一時流連，可是過後我們有多少次還記得那曾經讀過的內容？有了經曆，有了沉澱，昔日的報紙慢慢變成了一本或厚或薄的書。我很高興，至今我依然很有興致地在讀著身邊的這部書。26年前老公的初戀－她－任那張報紙在風中飄，才讓我讀到了後來的這本書；隻是不知道她現在讀的依然是報紙還是更加精彩的另一本書。。。。
其實女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是很有意思的，極少數非常有耐心，同時也非常幸運的女孩慢慢等著眼前的“報紙”逐漸變厚，最後成為了“書”；有的女孩比較沒那麽幸運，守著“報紙”一輩子，“報紙”依然還是“報紙”；還有的女孩放棄了原來的”報紙“，找到了她愛讀的”書“。。人生就是這麽有趣。
特別同意你們夫妻對過往感情的態度。經曆過的，都寫在生命裏。很多不明智的老婆（也有老公）非得堅持非黑即白，或者吃幹醋，其實特別幼稚。
我也認同人生是一本書這樣的觀念。我以前寫過，初戀就像一本舊書，珍藏在一隅，偶爾翻翻、會心一笑，挺好的。非得把這書撕了毀了，特別可笑。
對了，月底去西班牙，看了你的遊記，要去Carmona的古堡住兩夜，謝謝你的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