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做難送的一碗湯
日本學者提出了一種家庭親和理論:父母和結婚後子女的最佳距離是保持一碗熱湯從一個家端到另一個家不要太燙,也不要太涼的“一碗湯的距離。”美加討論這樣問題的時候,沒有東方那麽浪漫溫情,大多是實操的財務、個人空間、生活習慣、家庭結構和角色變化等具體考量。
我的房子和父母的,剛好是一碗湯的距離。可這碗湯,三年前後從太涼到太燙,好多痛苦現在看,就是越親的家人越沒有理性和原則,我作為主導人,一開始就沒有客觀務實地處理好幾個關鍵問題。
第一是個人空間。 剛回去的“蜜月期”父母和我都很滿足,過去那個家好像又回來了。本著“破鏡重圓”的美好願望,老兩口鄭重決定要賣掉自己的房子,反正要住在一起嘛。我笑著說:房價多少年隻見漲哦,小心賣了後悔。老爺子說:中央這回看來是下決心了,不會讓它漲。我要賣給你Y叔叔,我們是好朋友,他的腿不好喜歡我那一樓的房。
賣了房我們才慢慢發現,雙方缺席對方生活二十多年,習慣和理念已經完全不同,每天的生活細節都成了對彼此的考驗。不管我上個晚上幾點休息,每天早上七點老人一定要敲門叫我吃飯。晚上十點我要是不回去他們不睡就等。冰箱裏放饅頭包子從來不用密封袋或者保鮮膜,整個冷凍室全是水汽結成的冰塊,打都打不開。我和鍾點工徹底整理一次,扔了幾樣放了快一年的食品,把老太太氣得想起來就要嘮叨,我一進廚房老兩口就盯著,生怕我再動他們的東西。隻要我一走,他們鬆一口氣,很快,我的改革全部被推翻,一切照舊。
這自然就到了第二個問題,誰是家庭的主人?他們是我的父母,仍然把我當孩子,可我認為漸漸就是我來當他們的父母了,作為他們的監護人。為了他們的健康,我要控製全家的生活內容和品質,特別是要保證他們吃健康的東西,不買那些假藥假保健品。可老人家卻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對生活的主控權,哪怕假保健品吃得我媽全身紅腫,奇癢難當。最後我發現,他們身體好的時候,隻希望我是一個生活拐棍和精神存在,於是我們之間的矛盾衝突就很多。弄得我不得不考慮到外麵租房。他們身體不好的時候,我又得是這個家的定海神針,哪裏都不能去。
第三個錯誤就是做那個手術,父親聲帶息肉以前做過三次,當天做當天正常生活。最後這次活檢是良性,老人做活檢都特別受罪,我還沒有警醒。托人找了幾家醫院的專家,答複都是小手術,九十多歲的人都做過。隻有一個專家說,畢竟八十多了,你們自己考慮吧。現在息肉影響說話不要緊,怕的是將來可能影響呼吸。將來什麽時候會來?可能是多大可能,這種不確定性讓心急的父親最後拍板:做!小手術。誰能想到小手術後一些列輔助處理錯上加錯,直接導致了老人嚴重的焦慮驚恐和身體反應。我也開始啟動緊張焦慮模式,對親人的情緒開始失控。我覺得自己付出這麽多,壓力這麽大,怎麽敢再讓老人的錯誤認知和行為,把問題弄得更多更複雜?可事實上,我的分寸拿捏不當,反而弄出更多更傷害的問題,讓一輩子沒有跟我吵過架的父親,第一次為買藥跟我翻臉。(另見文)
第四就是入住護理院的處理,這大概是我最自責的問題了。我一病,好朋友J就告訴我:這樣你撐不過三月,趕快找養老院。她還陪我去看過這家護理院,可我猶豫不決。最後老人昏迷我嚴重抑鬱,先生回來帶我再看護理院,我仍然下不了決心。真的應該早點正視事實,可我一直拖著,直到最後我身體問題越來越嚴重,沒辦法回加前一個多月匆匆把父親送進了護理院。老人這時候的認知其實已經有問題了,一方麵緊張膽小要麵子,另一方麵身體恢複不錯讓他覺得他根本不需要護理院的照料。見“三年記第(三)”如果我早點帶父親去護理院,中間陪他自由回家幾次,再病上幾次,老人就知道他不能獨立生活這樣一個事實了。最後這樣粗糙處理,彎轉得太急,老人心理上先翻車了。
一碗湯的距離,不光是物理空間那麽簡單。心裏這一碗湯的距離在哪裏?怎麽破除老話說的和父母在一起遠香近臭這個規律?
父母老得太快,我們成熟得太慢啊。
有感情可以更寬容,但生活細節上的小磨擦天天擦時時擦,總有把感情擦粗糙的那天。
養老既是國家和大社會應當承擔的問題,同樣是每個人去修正所謂"孝"的問題。
我有個朋友,她在加拿大為八十多歲高齡的父母買了一套房,離自己有幾條街之隔。她和丈夫負擔了父母的一切。但是她告訴父母,我孝敬你們,你們要順著我。兩位老人果然順從,女兒孝敬老人的時候操作起來就暢快多了。皆大歡喜。
我還有一個在北京的朋友,她的父親對子女的依從性非常強,她建議什麽,老父親基本上就聽什麽。父親對別人說:她(女兒)很能幹!我這個朋友為父親的養老送終操碎了心,但是她非常感激父親的合作!她說父親留下的精神遺產受益無窮,其中之一就是自律。
另外請教,我爸九十了白內障是否動員他做手術,因為他老人家也是個膽小人,我們不在家就怕手術有後遺症,我也不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