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糕兒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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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女回國養老送終三年記(八)“聖母婊”or“道德楷模”雜想

(2018-01-18 10:30:05) 下一個

 

“聖母婊”or“道德楷模”雜想

 

   難得父親身體還可以的日子,早上我會陪他在家屬院曬太陽,順便買菜。我們在老幹活動中心的小凳子上,背對著太陽靜靜坐著。院子裏的老人們就會在旁邊誇:女兒回來伺候爸媽了?孝女啊!你看這滿院子出去的誰回來這樣伺候了?

 

   我成了“道德楷模”,故事和名號被他們傳頌並帶回家教育各自的兒女,他們的兒女再傳回我這裏。沒人知道那會我心心念念想回加拿大治病,生怕自己得了癌症或者大出血死在中國。也沒人知道我的先生頭發一小片一小片的掉,怎麽都長不好,難得他從來不抱怨。

 

   一個60後朋友在院子碰見我,直接否定了我這樣的生活:你這樣不對,有悖人倫。我公公八十多腦溢血,兩個兒子輪流伺候幾個月累得都不行了。就這樣老人走了,我婆婆還整天感歎老頭子沒被照顧好,我當時就說:媽,兩個兒子盡心了。要是還要我爸那樣活著,再搭進一個兒子的命你願不願意?

 

    90後小朋友對我也不見外:阿姨通吃啊,收割一票304050607080後粉絲。我苦笑答:那我不就成你們說的“聖母婊”了啊。人家一翻眼睛:無所謂,現在“綠茶婊”“心機婊”各種婊到處都是,願意就當唄,自己不累就行。反正我不會被我的爸媽道德綁架,他們現在跟我說話,不講道理隻講倫理(綠茶婊,豆瓣解釋——特指裝純的婊子,貌似素麵朝天但暗地化妝,特質是裝出人畜無害、心碎了無痕的多病多災模樣,其實野心比誰都大。其他婊同理推解)。

 

    同樣的90後兒子上個聖誕假期回去看爺爺,見我那麽狼狽。原來支持我的他煩躁地說:養老應該是社會的事啊,你怎麽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時代巨變激蕩,東西方遊走的我們被夾在了更多的不同之間。這個年齡,我們已經活不成傳統穩定人生應該有的樣子。就像我加拿大的兩個朋友,一個聰明能幹,先生成功兒女出息,國內妹妹給媽媽養老出錢出力,現在她回去覺得自己連出力都好像出不對,像個受氣包。另一個原先在中國就當領導,現在妹妹國內給媽養老,電話上向姐姐抱怨幾句老娘,被她憤怒指責為不孝。於是她滿懷豪情回去陪母親半年,三個月後差點被老娘氣崩潰了。 

 

   好在日子本身樸素簡單,不需要名號隻看初心,善良的人們自然都會互相理解。一次去銀行替父親取降溫費。正不知道那堆亂七八糟的卡是哪個,父親的朋友L叔叔也來取錢。他幫我理清楚各種卡的用途,邊理邊說:你這樣怎麽辦呢?你也有家,也要生活啊。L 叔叔的話,讓我那段時間糟亂的心一下穩了好多。本來一和人說話就想哭的我,竟然自黑還說了句實話:誰讓我當初“能不夠”,現在上賊船下不去了。當然也趕快再補一句:開玩笑啊叔,誰讓我爸對我好了一輩子呢。

 

   最後為我解難題的,也是像L叔叔這樣善良的普通人。父親進護理院後非常不滿,每天看他從那兒出來我總是滿滿的負罪感,想方設法給他買東西補償,母親也不願去養老院。正為難的時候,父親的好朋友Y叔叔一人悄悄去護理院看了一趟,回來把我媽和我叫在一起,指著地上我買的那些營養品說:不用了,你的心院子人都看見了。我專門在那裏等著看你爸吃了頓飯,他身體和那個地方都還可以。也給他做了工作,他安心些了。你回去治病吧。

 

  我和我媽都在哭,最後媽說:娃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呢,不能再拖累她了。

 

  “聖母婊”或者“道德楷模”,名號都是煩惱。

 

  普通人的日子不敢求始終,有那點初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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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0)
評論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琦' 的評論 : 老化分認知和身體,一起學著關注和分析老人的具體問題。
麥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糖糕兒' 的評論 : 我父親沒有明顯的焦慮症,但是家裏不備上各種各樣的藥是不放心的,導致過期藥堆。我媽倒是比較焦慮,一點頭疼腦熱就吃藥,整天看養生節目,但從來不能堅持實踐,也是一身病。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簡寧寧' 的評論 : 謝謝你!我需要摘清情感和事實。謝謝!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wen66' 的評論 : 抱抱你,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才是對老人最好的紀念。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姐' 的評論 : 謝謝!請允許也叫聲您“大姐”:我寫這個係列就是想放下過去,也把自己的問題盡量找一找,以便更好的應對將來。不然心頭總是思念、內疚、思考等各種瞬間情緒與理智狀態裏纏繞不明。我努力做那個懂得何時出手的小女兒。再次謝謝!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再次謝謝你把你的心路寫出來分享!你的很多想法都是我現在同樣感到困惑的問題,好幾次從你的經曆裏我找到了答案。把自己全部奉獻出去,心安了,可是這真的就是一個正確的做法嗎?幾年前我幾乎作出了和你同樣的選擇,現在我卻很慶幸我沒有這樣做。你那個朋友說的很對--這樣的做法是不健康的。我並不是說我們不應該在父母老去的時候盡力地照顧他們,但是要在正確的軌道上去做這件事。

說了這麽多,還是很佩服你!為父母養老這件事,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
lwen66 回複 悄悄話 很佩服,你盡心了,心就安了。我父親50歲到我辦公室來找我要去醫院,一是忙二是沒有足夠重視,20天後他就回力無天了。滿滿的罪惡感從此折磨了我近30年,然後我就開始折騰自己了,直到要搞垮自己的家庭和事業才清醒過來。
大姐 回複 悄悄話 跟讀了你的《獨女回國養老送終三年記》,心情非常沉重。我能理解你,但是對你的擔心多過讚美之心。你讓自己背負了過重的“不是親生女兒,擔心對不起他們”的重負。你爸爸愛你視如己出,這份養育恩、父女情你是怎麽報答都報答不完的。但是你前麵還有三位老人吧,你爸爸一定不希望你這個曾經吊在他的一根手指上的小閨女,為了長輩、為了償還這份親情,馱著這麽大的一個重負,直到把你自己和你的小家全搭上。記得“李爾王”三個女兒的故事嗎?做他的那個真心愛爸爸、也懂得在何時“出手”救護爸爸的小女兒吧。
為你的先生和兒子點一個大大的贊!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韻如藍' 的評論 : 互相支持!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inkuan' 的評論 :沒事,都有辦法的,而且辦法一定比困難多,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遠山近水紅牆綠瓦' 的評論 : 您寫得真到位!謝謝。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喜清靜' 的評論 : 不敢當!感同身受才有共鳴。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注冊很麻煩' 的評論 : 謝謝!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是,我們在,老人還有盼望,國內那些失獨老人更不敢想。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林依' 的評論 : 謝謝!幾篇小文放大了自己所做的,還沒有寫所錯的。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山安' 的評論 : 繼續盡心盡力,握手。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媽媽的故事' 的評論 : 謝謝!老人給我們小家每個人奉獻都太多了。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步可妮' 的評論 : 沒有當初相像那麽糟糕,反過來現在就覺得自己當時可以做得更多一點。
糖糕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琦' 的評論 : 不知道您看得見這個回複不,請教一個問題:您父親容易焦慮嗎?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向博主致敬!普通人的"不忘初心"就是平凡中的偉大。你的故事是對我的激勵...
xinkuan 回複 悄悄話 好文,感動, 我也在同樣的痛苦和糾結中。
遠山近水紅牆綠瓦 回複 悄悄話 博主的文章讓人看得感動又敬佩!父母的養老問題,真的是我們這些海外中年人最棘手的問題。鞭長莫及卻又無可托付,可也難得有人能像您這樣放下自己的小家全力以赴。您和您的家人都是充滿愛的善良的人。
活得通透的人,雖然不會在乎別人口舌之下的自己,但是自己的一點初心——愛與責任——卻是真的躲不過,也不能躲。無論怎樣,博主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既然盡了心,也就沒有了遺憾,長久留在記憶中的會是從小到大獲得的源源不斷的豐沛的愛。相信你這份愛會一直溫暖滋養著您。
喜清靜 回複 悄悄話 向博主致敬!感動的想哭。
注冊很麻煩 回複 悄悄話 很實在的文章,喜歡!
亮亮媽媽 回複 悄悄話 隻有現善待自己,才有精力體力照顧別人。
林依 回複 悄悄話 很感動!你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
大山安 回複 悄悄話 人老多褥不易,望兒女盡心盡力。
媽媽的故事 回複 悄悄話 太不容易了!難得你家裏老公孩子都支持您。都是好人呐!
步可妮 回複 悄悄話 值得慶賀的是你還是健康的。
麥琦 回複 悄悄話 兩全不能齊美,完全不管放不下,完全管又不現實,必定影響自己的家庭事業健康,確實是非常矛盾的事情。每個放下自己小家回國照顧父母的人,除了對他們的愛,也是因為承受不起自己那巨大的內疚感吧。寫的真好,非常現實。和博主有很相似的經曆,連父親愛買藥都一樣:)幸好我還有個姐姐,可以分擔一部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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