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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吃的記憶

(2019-12-25 10:04:45) 下一個

 

      我想人的飲食習慣,愛好,以及對某些零食的偏愛,都與從小先入為主有關係。

 

 

      我兩三歲的時候,媽被調去培訓學會計很長時間,隻有星期天才回來一次,我被雇工來照顧,我們叫她嬤嬤。媽可能不落忍,便用一個大的硬殼的筆記本,一頁頁夾上那時的比筆記本還大的一,二分錢的紙錢。每天嬤嬤都會抽一張,或用一分錢買一小捧花生米,或用二分錢買一顆棒棒糖——糖紙上印著一個漂亮的洋娃娃。我不僅喜歡那顆糖,對那張糖紙更情有獨鍾,每一次都會興趣盎然地,小心翼翼地剝下,撫平,夾在一本書裏,攢著,時時拿出來把玩著,自愧不如地感歎著,人家的小女孩怎麽會這麽漂亮啊 ” ——是那時的情趣之一。所以,直到如今老矣,食欲退化,但不捨的仍是花生和甜食。

 

      在我們市裏,有一個老字號的店,自製自賣肉製品。特製品是香腸,紅腸,牛肉幹,羊肉幹等。別看店麵小,它的紅腸卻是貢品。聽說每年年末,都要開專車去北京送貢腸,可見味道有獨特之處。紅腸裏一定要有白肉丁,酥、略脆而不膩;紅肉泥吃起來是QQ 的。調料肯定是家傳的秘方。從小到大我很少認同別家、別地的紅腸。他家的牛肉幹和羊肉幹,更是吃貨老友相聚時,不可或缺的、熱烈的追憶。之所以是追憶,是因為它的製作和味道早已失傳。牛羊肉幹的形狀,是正方形,指頭肚大小一粒一粒的,互不粘塌。羊肉幹去除了膻味,卻保留了它的獨特的鮮味。牛肉幹,既不像現在的濕溚溚的,又不是幹的嚼不爛。它是幹柔柔的,肉是緊致的,很有嚼頭。味道會隨著你慢慢地咀嚼而釋放出來,正滿足了我們小時候不能多而得之的欲望。那時,媽常帶我和姐出去散步,時而會買兩小包、九分錢一包的牛肉幹。媽會分我一包,她和姐共享一包,其實媽也是淺嚐而止。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刻:媽一左一右擁著她的兩個寶貝;我和姐是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姐比我大許多,她會一邊吃一邊和媽說話一下子吃光。而我會慢慢地,一點點地吃著,以那時的智力想著:九分錢一袋的牛肉幹怎麽這麽多?怎麽這麽好吃?那種幸福感,至今我都能觸摸到。不知為什麽,我不僅記住了那個味道,九分錢也牢牢地記住了。等我有了女兒,她的最早的零食之一就是牛肉幹。 

 

         生吃蘿卜是我的一個偏好。現在,此地的蘿卜盡管沒有家鄉的那種水脆,盡管價格令人咋舌,我還會時時買來生吃。小時候,家鄉有一種紅心綠皮、相對細長的蘿卜,隻有冬天才有得賣,隻要一、二分錢就可以買一條。那時家裏很少有水果吃,媽常會買來幾條,給我們當水果吃,甜甜脆脆的,我可喜歡吃了。那個年代,哪個城市都有小販的叫賣聲。而這個紅心蘿卜,卻是我童年記憶庫中的一個永遠的情境和聲調。那時的冬天,天黑得早,可能也為了節省煤炭,人們會早早的睡下。天籟寂靜,卻常常會聽到一聲聲悠悠長長的叫賣聲:紅瓤———蘿卜。這個聲調的本身就帶有一點《小白菜》的韻律,天黑又冷,我雖躺在暖暖的被窩裏,卻感到了冷澈的戚楚 。心想,有誰會從被窩裏鑽出來,去買他的紅瓤蘿卜呢?凍天凍地,北風蕭蕭,他得多冷啊。心的痛,會隨著聲調的漸遠而漸失,憂憂地睡去。

 

         但是另一個叫賣聲卻是我的福音,他不會天天出現,反而給了我一個幸福的期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白發、白胡子的老爺爺,穿一件白色的大圍裙,總是幹幹淨淨,從沒看到他的圍裙上有一點點汙漬。他的叫賣詞是:小豆腐-糯米粽,高亢的小豆腐,低迴婉轉的糯米粽。聲調渾厚、歡快,頗有感召力和穿透力,我在大院裏的小院裏,都能聽到。嬤嬤會抽一張錢,拎著我,走到馬路邊、老爺爺的小推車旁。爺爺會迅速地遞過一個小板凳,待我坐定,看著爺爺熟練地,一拆一扭便脫下了粽葉,一個規規矩矩的三角粽,便落在一個白白的小碟子上,並配有一個用竹片、自製的、有兩個小叉子的小簽子,撒一點白糖或紅糖,又甜又糯,真好吃!這是我童趣的另一幕,它不僅僅是我對甜食的偏愛,更多的是這個過程的享受:一段時間的期盼、出現的雀躍、坐在馬路邊吃東西的愜意、小小的碟子、小小的粽子,特別是那枚自製的別致的小叉簽……。都是我永不會抹去的童年的記憶。現在想來,抹不去的更多的是那枚粽子呢?還是天生有點潔癖的我,對那個白白的、幹幹淨淨的老爺爺的偏愛?

 

      在那個物資匱乏又不流通的年代,北方很少有甜食可吃,水果糖和麵糖都是過年過節才供應一點。所以,紅薯對在城市出生的小孩子,就是很受歡迎的甜食替代品。而紅薯也不是天天都有,隻有每年的十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天,糧店裏會進一批新鮮紅薯,一斤粗糧頂五斤紅薯(每人的定量都有粗、細糧的配置)。這一天,是我們小孩子數著的日子,孩子們會興奮地傳遞著信息:五號來紅薯明天來紅薯來了沒有來了來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立刻拿著早已準備好的布袋、衝出去、跑著到糧店、排上隊、一次次的著急地翹首眺望,都想早點買回家。之後,大街小巷,都充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伴隨著大小車輪的轆轆聲,一路到家。不久,整個小院就會彌漫著紅薯的香甜味——家家都在煮紅薯。在紅薯供應的那幾年裏,每年的此時,不可或缺的是,每家門口,都會站出來一個或兩個玩伴,擎著手裏的紅薯,一邊吃一邊說著:看,我們家的紅薯是白麵的,像栗子一樣我們家的是紅瓤的,可甜了我們家的最好吃了,裏白外黃,更甜。孩子們就這樣相互展示著,爭論著,吃著,樂著。

 

        所以,快樂的代價不是昂貴的,它是一個欲望的實現。一個小的欲望,同樣讓你得到一個透心的快樂。

 

       長大後,無論在何地,何時,隻要聞到飄來的紅薯香味,都會擁著鄉情、友情、童趣的追憶,而透著一種純粹、純淨的快樂。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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