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舊事）撒傳單

文革開始了。平時在教室裏安安靜靜讀書的學生，忽然轟轟烈烈的幹起革命來了。滿街貼大字報散傳單。我那時小，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看大字報看不懂，看傳單也看不懂。不是字看不懂，而是每個字句基本讀通了，但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反正也不用上課了，去聽紅衛兵辯論，看他們辨得麵紅耳赤的，也沒聽明白辨的是什麽。一時間，紅衛兵組織遍地開花，因為停課，許多教室都成為為紅衛兵總部了。

停課鬧革命了，我們小孩子怎麽個鬧法呢？關爾和慕慕是我的鐵幹哥們，其中關爾最聰明，我們三人常常按照他的點子玩花樣。比如去倉庫偷一些酒精和鬆香，把鬆香溶到酒精裏，然後醮在棉花上，說是燃燒彈，點著了火甩到牆上，就會貼在牆上燒。有一陣子，紅衛兵都不見了，不知道出去哪裏鬧革命去了，我們就去紅衛兵總部偷東西。

那時教室窗子是下邊兩扇左右開的窗，而頂部是一扇豎著搖開一條透風的窗。下邊窗子有竹欄杆，人鑽不進，上邊一扇窗搖開一條縫，大人是鑽不進去的，可是我們小孩身子小，擠吧擠吧就可以鑽進去了。

我們等到天黑了，看著前後過往的人稀少了，就爬進一個紅衛兵總部。結果，裏邊除了一個紅衛兵印章，沒有任何好玩的東西可以偷。我們不甘心，過了幾天又去爬另一個紅衛兵總部，還是沒有收獲。又過了幾天，進了另一個總部，結果大有收獲。我們偷了一塊鋼板，一把膠刷，一支鋼針筆，一合臘紙，兩罐油墨，還有一疊白紙。我們有了一整套印傳單的家夥了。我們又沒有政治觀點，也沒什麽主張。印什麽傳單呢？

於是，我們就撿了一份傳單，照著那張傳單抄。印傳單得先刻蠟紙，即把臘紙放在紋麵鋼板上，然後用鋼針筆在蠟紙上寫字。這寫字要用力均勻，太大力蠟紙就會破，太小力則臘刮不幹淨，油墨就不能透到對麵印出字來。這是很新鮮的事情，我是第一次見，就不明白關爾是怎麽知道這樣用鋼板蠟紙的。文革前我們都是一起上課的同學，老師可從來沒教過我們印傳單。開始是關爾刻蠟紙，我們兩看了一會兒都想試試，後來結果是可想而知的，一張傳單上有三種歪歪斜斜的筆跡。

蠟紙刻好後，我們就用一張紙把蠟紙一頭裹好，用大頭釘釘到桌上，另一頭用個寬夾子夾著，這樣可以把蠟紙撐直了。我們把一小疊紙放到臘紙下邊，撐直蠟紙，然後用膠刷醮上油墨，在蠟紙上一刷，揭起臘紙一看，成了，傳單印出來了。我們刷一刷，揭開蠟紙，拿一張傳單出來，再刷，再拿，就這樣，印了好幾百張傳單。我們手上都是油墨，屋裏也是油墨味。

然後，我們把傳單裝到書包裏，騎車騎到公園門口紅衛兵辯論的地方，一邊騎車，一邊撒傳單。看到後邊一群一群的人搶傳單，覺得好好玩。覺得自己能做一些事了，隻是不知道那傳單裏究竟說的什麽東西。

[為人父]

我小時候也幹過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