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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從六八年下鄉到七七年高考回來,在海南島頭尾度過十年青春。有一年哥哥托人從海南島生產建設兵團帶回來了一件奇怪的禮物:一隻紮緊口的鼓鼓囊囊的襪子。我把襪子打開一看,原來裏邊裝的是一襪子的胡椒。胡椒是烹調香料,熱帶作物,辛熱,溫中散寒。印尼 60 年代反華排華,大批印尼華僑回到中國,中國政府把部分華僑安置在海南島,建立了華僑農場,胡椒就是海南島華僑農場的品牌產品。
我寫信問哥哥,少了一隻襪子怎麽辦呢?哥哥說,我有兩雙一模一樣的襪子,以前我每天洗一雙襪子,現在我每天隻能洗一隻襪子了,三隻襪子輪換著穿洗,一點不成問題。
哥哥去的農場在五指山北麓。後來,我到農場探望我哥哥,吃椰子吃得拉肚子,這也難怪,椰子太多油了,連農場的肥皂都是椰子油做的。
哥哥晚上帶我到團部看電影,單程就得走一個半小時的路。晚上走路又沒有路燈,還得打手電筒,那時不打火把的人就算是現代化了。
哥哥帶我去楓木鎮玩,交通當然還是兩條腿,走十幾公裏路才到鎮上。楓木鎮是華僑農場地盤,那就像是出國了,吃的是南洋風味小吃。小吃隻有一樣,那就是喝一碗牛奶紅茶,裏邊加了糖,還有一個雞蛋。第一次喝放奶放糖的紅茶,喝起來真有點異國情調。建設兵團半年吃蘿卜幹,半年吃葫蘆瓜,吃得知青們都沒胃口了,所以來回走五小時路喝一碗牛奶紅茶是很有品位的時尚。如果兵團戰士帶你走五鍾頭路去喝一碗奶茶,那你就是享受了最高規格禮節的貴賓了。
哥哥帶我去看他們的橡膠林。割膠工得一大早趕在太陽出來之前割。後來發現加拿大割楓糖漿的方法跟割膠是一樣的,就是把樹皮斷口鏟去一層,樹膠就從樹皮流出來,割口是斜的,這樣可以將樹膠引流到一豎槽裏,豎槽底端契入一鐵導槽將樹膠引導到一個小掛桶裏。
一天大早上,哥哥帶我去爬山,那基本就是原始森林。為什麽呢,知青們用鋤頭開荒總趕不上草長的快。如果開了一片荒地中上樹苗,剛好又趕上重要社論要學習幾天,等學習完回頭一看,草又長得比人高了。所以別看大批知青來種橡膠,山上還是原始森林多。兵團裏一個知青,是我哥哥中學同學,就是在山上迷了路,五天以後才被人找到,他被找到時已經是精神錯亂了。所以上山是一件鄭重其事的行動。哥哥讓我把褲腿紮好,以防山螞蟥鑽到褲腿裏。
從宿舍走到山腳,路邊還有一些闊葉芭蕉樹,往山上走上一段,樹葉就變小了,但見繁枝茂葉,遮天蔽日。走到林密處,我就在路邊撒尿,實際上林疏處撒尿也無妨,因為山上根本就沒見到有其它人。但這尿是必定要撒的,因為這屬於五指山脈,孫悟空在五指山撒尿可是有名的故事,不可不體驗。走了個把時辰,接近山頂的時候,我們就走出了樹林,走上了草地。
我忽然看到遠處有一條牛在吃草。我問哥哥:是野牛嗎?哥哥說不是,是生產隊的牛。我說:嘿,那麽早怎麽有人上山放牛呢?哥哥解釋道,牛是沒人管的,不過也沒人偷,自家人也偷不動,待牛長得差不多了,生產隊就派民兵用步槍把牛放倒,然後抬下山割了分了吃。這種養牛法,真是聞所未聞。
我們走上一條山脊,山脊左邊是山穀,山穀裏滿是濃濃的白霧;山脊右前方居高臨下,可俯視山下廣闊的平原,也可仰望高深莫測的藍天。我們座在草地上,清涼的山風從左邊吹過來,將山穀裏的白霧呼啦拉的扯出一塊來,好大好大一塊,就跟一幅巨大的寬銀幕一樣,把我們綠野藍天的視野全遮沒了,然後溜過山脊,變成一塊白雲,浮在田野上,藍天下,緩緩遠去。一塊白雲過去了,一塊白霧又來了。吹得近的,把我們罩在乳白的雲霧中,使我們隻能看到五米遠左右的草地。吹得遠的白霧就像一隻小綿羊似的,悄悄地從草地上走過山脊,走到藍天中。我們就這樣座在藍天綠草中間,看著這無影無形的風把白霧一塊一塊地變成白雲,我們看著這一幕一幕無聲無影的寬銀幕“電影”,感受著這把白霧變成白雲的沁心沁肺的清風。啊,這就是風雲人物的感受。逐漸地,綠野上的白雲變得越來越多了,這些白雲的底部都在一個平麵上,在與山脊幾乎一般高的高度上,就好像有一塊無形的玻璃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而玻璃上盛著這些星羅棋布的白雲。山穀就像是羊圈,這些白雲也像羊圈裏放出了幾百隻潔白的綿羊一般,高高的漫步在這綠色的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