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隊

一介教書匠,酷愛自家鄉;寓居多倫多,桑梓永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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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革洞因》五十(崇新嶽 百思峰 )

(2020-06-17 17:54:16) 下一個

 

(50)

 

  林彪這些吹捧毛澤東的套話,早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上就這麽說了,這時已沒有新意。林彪接下去的話,才是他通篇講話的關鍵。林彪說:

  關於“天才地、全麵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這個問題,我有一點看法。人有沒有天才呢?我認為是有天才的。馬克思講了天才,列寧也講了天才。毛主席“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和發展了馬列主義”,這是延安的“七大”就提出來了的。當然,毛主席的天才是在革命實踐中鍛煉出來的,是馬列主義和中國革命的實踐結合起來的。我們說毛主席是天才,我還是堅持這個觀點。

  現在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好像“天才論”不對。這如果是下麵個別人這樣說,還情有可原,但如果是中央的人講的,就會影響到全國,會引起混亂。毛主席“天才地、全麵地、創造性地繼承和發展了馬列主義”,已經提出來很多年了,這個問題是不能動搖的。中央和地方的同誌,尤其是中央的同誌,刮這個風是不好的,要引起波動,我們認為這種說法不妥。

  不知道高層內情的人,對林彪的這些話感覺不到什麽;可是知道高層內情的人,就明白林彪這樣說,簡直是對毛澤東“挑戰”了。就在四個月前的1970年4月,毛澤東審閱一篇人民日報社論稿時,親筆刪去了“天才地、全麵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等幾句話,並做批示說:“關於我的話,刪掉了幾段,都是些無用的,引起別人反感的東西。不要寫這類話,我曾講過一百次,可是沒有人聽,不知是何道理,請中央各同誌研究一下。”毛澤東等於是用批示向林彪質問說:“我已經講過一百次了,你為什麽不聽?你是什麽動機?”

  7月18日,周恩來在修改憲法小組會上說:前不久,主席、林副主席和我到人民大會堂開會。主席一下車,看見北門上掛著他的畫像,就發脾氣,說:“我的像到處掛,叫我給你們站崗放哨,風吹雨打日頭曬,殘酷無情!統統摘下來,不摘下來,我就再也不進大會堂。”

  一進北大廳,主席看到原來掛畫的地方,都掛上了毛主席語錄,又生氣了,說:“我那幾句話就有這麽大的作用?到處寫,到處掛,討嫌。”

  主席對我說:“恩來,叫人統統摘下來。”

  據周恩來說,毛澤東是當著林彪的麵說這些話的,林彪不可能不知道毛澤東的態度。盡管林彪早已知道毛澤東的態度,但林彪在這裏還是又搬出被毛澤東刪掉的“天才地、全麵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這句話,並說“我有一點看法”。林彪不僅不同意毛澤東的話,而且明確說“我們認為這種說法不妥。我還是堅持這個觀點。”這等於是說毛澤東的意見“不妥”,並公開堅持自己與毛澤東不同的觀點。

  (51)

  林彪說的“尤其是中央的同誌刮這個風是不好的”,了解內情的人,都知道林彪的這句話,幾乎就是不點名地批評張春橋了。據參會的邱會作回憶說:“今天開會的座位,張春橋坐在我的左邊,我們緊挨著。林總評論憲法時,張春橋總是張開口,無聲笑著,一個字也沒有記錄。當林總講到‘同誌們必須記住……’時,張春橋有些敏感,立即緊張起來,他越聽越不是滋味,沉默起來,拚命做記錄。林總講完話之後,他掏出香煙,自己沒有抽,第一支先給了我。他的手都有點發抖,拿著煙對我說:‘老邱抽煙’。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遞給我香煙。我有點好笑,我和張春橋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這雖是小小的舉動,但也可以看出張春橋當時的心理狀態是做賊心虛。”

  林彪繼續講話說:你們大家是不是覺得《老三篇》(指毛澤東的三篇短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不起大的作用呀?我覺得這個東西還是起作用。毛主席幾十年前寫的東西,水平都高於我們現在,比我的水平高,是有創造的。有人說毛主席對馬列主義沒有發展,從形而上學的觀點,認為事物是凝固的,僵死的,而不是活生生的,可變化的,這種觀念不符合馬列主義的起碼原則,是反馬列主義的。

  毛主席的天才,他的學問,他的實際經驗,不斷地發展出新的東西來。毛主席對馬列主義是有創造的,毛主席處在新的曆史條件下,當然比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有新的發展。毛主席的著作中間所發揮的,所具體化的,所增加的新的東西,你們翻開馬克思、列寧的著作,他們沒有,而且是不可能有的。這也很自然,因為他們不能對於現在的新問題做出預先的答複和解決。所以,不能說毛主席對馬列主義沒有發展。

  這裏,林彪再次強調毛澤東“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在前麵一個問題上,林彪強調毛澤東是“天才”,這兩個問題加起來,就是強調毛澤東“天才地、全麵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這句話,這句話正是林彪最具代表性的話。林彪最後說:

  這點值得我們同誌們深思,尤其是在中央的同誌值得深思。因為他那個中央不同,在我們這個國家,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共產黨當權的國家,最高的一聲號令,一股風吹下去,就把整個的事情改變麵貌,改變麵貌,改變麵貌。因此,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值得把腦筋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這回事情。

  (52)

  林彪這裏所謂的“深思”,其實是暗示毛澤東要“深思”。林彪說“最高的一聲號令,一股風吹下去,就把整個的事情改變麵貌。”這也就是說,毛澤東如果不“深思”,就“不設國家主席”的指示一聲號令發下去,那麽整個事情就會“改變麵貌”,林彪一連重複說了三次“改變麵貌”。改變什麽麵貌呢?這就是林彪強烈建議毛澤東“把腦筋靜下來想一想”,認真思考一下。

  毛澤東並未認真思考林彪“改變麵貌”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果然一年之後,使中國“改變麵貌”的“九一三”事件發生了。

  林彪講完話之後,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一般中央委員,隻是對林彪這位“副統帥”進行禮儀性的熱烈鼓掌,而知道內情的人,鼓掌的意義又另有不同。

  據邱會作回憶說:林彪結束的話聲剛落,全場爆以熱烈地掌聲。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的許世友、陳錫聯竟跑上前去和林彪握手,表示支持和敬意。這時葉帥和陳老總也起身和林彪握手。林彪為了表示尊重,蹲在台子上和兩個老帥說了幾句話。

  吳法憲也回憶說:林彪講完話,此時不光我們幾個人很興奮,陳毅、葉劍英、陳錫聯、許世友等許多人也高興地上去和林彪握手,稱讚他講得好。尤其是許世友,對林彪的態度最為熱烈。許世友對張春橋從來都沒有什麽好感,曾多次對我說:“別看張春橋是南京軍區第一政委,但是他什麽都不懂,一個兵也調不動。”

  開幕式的原定日程是:周恩來做有關經濟計劃的講話,康生做有關修改憲法的講話。插入了林彪的講話之後,接下來應該輪到周恩來講話。但周恩來卻說:“計劃問題有本子,材料都有,我就不講了。”

  周恩來不講話,就輪到康生講話。關於康生的講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的《毛澤東傳》寫道:林彪講完後,康生也講了話。康生說:“剛才偉大領袖毛主席宣布了九屆二中全會開幕,恩來同誌宣布了日程,特別是我們的林彪同誌——毛主席的最好接班人,講了毛主席的偉大曆史地位,以及對憲法的說明,我完全同意、完全擁護。”

  康生並且提出:在群眾討論中,在要毛澤東當國家主席、林彪當國家副主席的問題上,“所有意見都是一致的。如果是主席不當國家主席,那麽請林副主席當國家主席。到底怎麽樣,要請毛主席最後指示,最後定。”

  康生的講話,等於給林彪的講話作了一個“注解”,向參會者進一步點明了林彪所要強調的主題,支持了林彪。

  康生講完後,已近煩躁的毛澤東立即宣布:“今天開到這裏為止嘛,大家去討論,今天散會。”

  毛澤東的機要秘書張玉鳳回憶道:“林彪本來說不講話,臨時他說有幾句要講。下了會場,主席就很不高興,吃飯的時間一推再推,飯菜一熱再熱,再讓他吃,他就發火。主席去開會,本來很高興,以為可以休息一下,沒想到第一天開會就不順。”

  (53)

  林彪在九屆二中全會開幕式上,突然發表講話。林彪的這個講話,事先對他的“四大金剛”黃、吳、李、邱也保密。據邱會作回憶說:林總的講話,是批評張春橋這些中央文革小組的人,我們是完全擁護的。但這次林總講話,我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我和李作鵬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李作鵬問:“老邱怎麽樣呀?(指林總的講話)”

  我說:“不知道為什麽?”

  李作鵬說:“是呀,事先連個招呼也不打!”

  晚飯後八時許,我同北京黃永勝打了一個電話。我拿起話筒就問:“山上的熱鬧,你知道了嗎?”

  黃永勝說:“剛才,吳胖子來過電話了,知道山上的大好事,不需要再說了,真高興啊!晚上還多吃了一碗飯。”我們在電話上談笑了一陣,就掛電話了。

  在林彪的“四大金剛”中,黃永勝和吳法憲的地位比李作鵬和邱會作高,因為黃永勝是軍委辦事組組長,吳法憲是副組長,而李作鵬和邱會作隻是組員。這次黃永勝在北京留守,沒有參加廬山會議,所以李作鵬和邱會作就懷疑,林彪的講話事先通知了吳法憲,而沒有通知他們兩人,所以感到有被疏遠的不滿。

  其實林彪也沒有事先通知吳法憲。吳法憲三人上廬山之後,去林彪住處拜訪一次,但林彪並沒有親自見他們。據邱會作回憶說:8月21日,我們在山上住下之後,各方麵都感到很舒適。晚上無事,我和李作鵬來到吳法憲的住處吹牛皮,我們三人吹了一會,就一起散步去看林總。我們是九點以後才去的,因為林總早休息了,就沒有去打擾,葉群接待了我們。這次是禮節性拜訪,我們在那裏閑談到次日一時左右回來的。

  葉群和我們一起,在一個不大的客廳裏談起來了。葉群說:“我們20日從北戴河來,比你們早一天到。從準備好的文件來看,這次會議沒有什麽重要的工作要做。我們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要利用這個好機會,看一下廬山,我可以當個導遊。”

  我們當場還約好了,第二天下午四點一起遊仙人洞。臨走時,在葉群的會客室裏,葉、吳、李、邱擠在一個長沙發上,照了一張相。(這張相片,後來也成為罪證)

  (54)

  另據吳法憲回憶說:做完這一切工作,我又去看望了林彪。在林彪的住處,我見到了林立果。葉群看我有點意外,便對我解釋說:“孩子沒來過廬山,上山來看看。”

  我當時對這件事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林彪的兒子到處跑跑,這是很平常的事情。接著葉群又對我說:“這次開會還帶來了一些書,如果他們還要爭論,就到我這裏來找語錄。”

  葉群還告訴我:“明天下午開大會,林總就不準備講話了。”

  我在林彪那裏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據邱會作和吳法憲回憶,林彪在大會開幕之前,並未單獨與他們見麵。葉群與吳法憲等三人多次談話,但從未談到林彪要在大會開幕式上講話之事。甚至在前一天,葉群還對吳法憲說:林彪不準備講話了。

  林彪之所以要對他的親信“保密”,是因為林彪要把這次講話,作為一個“突然襲擊”,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如果林彪事先對吳法憲等人說他要講話,而吳法憲等人的“嘴”也不是那麽嚴,萬一消息透露出去,毛澤東事先知道了林彪要講話,那麽毛澤東就會做出相應的防範措施,這樣一來,林彪的“突然襲擊”就很可能失效或落空。因此,林彪為了真正達到“突然襲擊”的效果,就連他最為信任的“四大金剛”也保密了。

  另有一種說法,說林彪在講話前一天的8月22日晚上,曾經與陳伯達談過話。這種說法主要來自邱會作的回憶,但陳伯達本人否認。邱會作回憶說:據陳伯達講,8月22日晚,他到了林彪住處,他非常希望林彪能在會上講話。陳伯達認為九大以後,“無休止的運動”,不但沒有減弱,反而在繼續發展,我們國家長期處在這樣的無政府狀態下是極為不利的,會承受不起。陳伯達認為:造成這種局麵,在主席那裏起作用的主要是江青、康生和張春橋,江青不能碰,碰碰張春橋是可以的。

  林彪沒有對陳伯達表態,林彪隻說:“如果要講,明天開會前向主席報告一下。”

  實際上,我認為陳伯達還是把林彪說動了。事前,吳法憲向林彪報告了他與張春橋在修改憲法問題上的爭論,也是促使林彪要講話的原因。

  此外,葉永烈寫的《陳伯達傳》中,也提到陳伯達與林彪在廬山上頻繁接觸。《陳伯達傳》寫道:8月22 日下午,中央政治局在廬山召開常委會,毛、林、周、陳、康相聚。林彪又一次提出在憲法中要有國家主席的條文,遭到毛澤東當麵否定。林彪很不高興,沒有表示要在明天的開幕式上講話。

  (55)

  政治局常委會結束之後,陳伯達又去林彪那裏。因為許多機密要事在電話中談甚為不便,陳伯達與林彪的私下接觸變得異常頻繁。九屆二中全會定於23 日下午3 時舉行開幕式,23 日上午,陳伯達又去林彪那裏。

  從各種情況來分析,我們認為陳伯達與林彪在廬山上進行頻繁接觸,並不符合常理。以前陳伯達去林彪處“看電影”,還怕別人看見,悄悄地去。這次上廬山,陳伯達如果公開頻繁去林彪那裏,自然會引起別人的注意,特別是引起毛澤東的注意,這些是陳伯達要避開的。

  再說,林彪也知道陳伯達是一個迂腐的“書生”,在政治鬥爭方麵,肯定不能指望陳伯達會有什麽“高見”。因此,林彪與陳伯達在廬山上密談和密謀,完全就是毫無必要的。既然是毫無必要的事情,林彪自然也就不會與陳伯達頻繁來往,引人注目,授人口實。

  那為什麽邱會作聲稱“據陳伯達講……”呢?大概他隻是聽到別人的傳聞,而非陳伯達親口講的。陳伯達本人回憶說:葉群到我那裏隻一次,她說的話,我現在已記不清了,大意是:江青說過,毛主席還在,林彪如果當國家主席,也不好。

  有一回,周總理來電話說:“我還未見到毛主席。不過,有些人主張還要國家主席,你是否準備一個條文,等一等看看毛主席的意見,備而不用。”周總理給我打電話的事,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會上批我批得那樣厲害,我一說,事情就會牽連到周總理。有許多事,我都是一個人吞下了。

  林彪這個“突然襲擊”的講話,果然讓毛澤東始料未及,毛澤東一時間心情很不好。林彪這時還要乘勝追擊,再給毛澤東一個重手“追擊”,迫使毛澤東同意“設國家主席”。即使是毛澤東本人當國家主席,林彪當國家副主席,這也是林彪的勝利。這次林彪發動“追擊”,就要動用他的親信了。據吳法憲回憶說:

  8月23日下午,葉群又叫我、李作鵬和邱會作到她那裏去,說要商量一下林彪講話以後的事情。葉群提出:

  第一、我們幾個人都要準備支持林彪的講話。

  第二、批評時不要點名,尤其不要點康生的名。另外,對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也一律不點名。

  第三、堅持在憲法上設國家主席。

  第四、向陳伯達要一份關於天才的“語錄”,爭取從理論上說明問題。

  第五、我們幾個人都在各個小組會議上帶頭發言。

  (56)

  那天晚上,周恩來主持了一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除政治局委員和候補委員以外,各大軍區和各省市自治區的主要負責人也參加了。按照慣例,毛澤東和林彪沒有到會。

  會議首先進行了九屆二中全會的編組工作,決定一共分為六組,按地區劃分,政治局委員分別編入各組中。葉群、李作鵬被編入中南組,邱會作被編入西北組,我則被編入了西南組。

  編組問題決定以後,我首先提出:“是不是可以先討論一下林副主席的講話?”

  我剛說完,陳錫聯馬上第一個起來響應,說:“好哇,要討論討論!”

  緊接著,汪東興、許世友、曾思玉、李作鵬、邱會作等很多人都紛紛表示同意。汪東興還特別提出要重新聽一下林彪講話的錄音,大家的情緒更高了。

  這時周恩來也顯得很高興說:“這個意見好,就按你們的意見辦,我負責向毛主席報告。”

  周恩來還提出:“是否放兩遍錄音?大家反映一遍聽不懂。為了便於討論,明天上午在禮堂再放兩遍錄音,後天再討論,這樣一共是兩天。”

  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全體通過了周恩來的安排。這樣一來,就一下改變了全會原來的三項議程,改為首先討論林彪在開幕式上的講話。

  對於此事,邱會作也回憶說:晚上九時許,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今天會場的空氣與往常不一樣了。張春橋、姚文元坐在後麵了,不是同往常一樣總是坐在前麵;江青和康生雖然坐在前麵,但江青也總是吊著一張臉不說話;康生翹著小胡子,不斷地抽煙。陳伯達、吳法憲並沒有什麽具體事,他們卻在會場上來回走動。兩種不同心情的人,表現出兩種情緒,顯得格外分明。

  今天的會議,主要是研究明天開小組會的問題,沒有別的議程。吳法憲提出:“對林副主席的講話,各小組應當好好學習討論。”許世友、陳錫聯等人隨聲附議。

  總理說:“這個意見很好,請汪東興同誌報告主席。”

  汪東興接著提出:“各組反映,對林副主席的講話,不少地方沒有聽清楚,他的口音重,要求重放錄音。”

  總理同樣簡單地對汪東興說:“此事,也請報告主席。”

  總理對著張春橋說:“憲法草稿,有關國家主席的章節,要準備一下,備用。”

  張春橋急忙回答說:“現成的,現成的。已經準備好了,請總理放心。”

  今天的政治局會議沒有更多的內容,自然散得很早。散會後,我和李作鵬示意吳法憲到葉群那裏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吳法憲又說請“老夫子”(陳伯達)到他的住處來閑談。不久,陳伯達到了吳法憲的住處。我們聽陳、吳談話,主要是陳伯達談話,一直談到24日淩晨三時才散夥。

  (57)

  8月24日上午,參加九屆二中全會的全體人員,改變會議的原定日程,在廬山禮堂裏聽林彪講話的錄音,一連放了兩遍。毛澤東同意改變會議的日程,專門聽林彪的講話錄音嗎?對此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說法是周恩來直接做出的指示,事後才向毛澤東匯報;第二種說法是周恩來事先向毛澤東做了匯報,毛澤東同意放林彪的錄音。

  支持第二種說法的,多半是泛泛地說“毛澤東同意放林彪的錄音”,但沒有給出特別的證據。而支持第一種說法的證據較多,比如吳法憲回憶說:汪東興還特別提出要重新聽一下林彪講話的錄音,大家的情緒更高了。這時周恩來也顯得很高興說:“這個意見好,就按你們的意見辦,我負責向毛主席報告。”

  汪東興也回憶說:這天晚上,周總理主持召開政治局委員和各大區召集人會議,吳法憲卻在會上說林副主席的講話很重要,要求再播放他的講話錄音,大家附和了。周總理隻好根據大家的意見,決定24日上午全體代表聽林彪講話的錄音,下午討論林彪的講話。

  前麵提到的參加這次會議的楊福雲也回憶說:23日晚上中央政治局開會,我們都沒有睡,等著作記錄的李鑫回來。李鑫回得比較晚,他告訴我們:吳法憲提出明天上午要全體中央委員再聽一次林彪講話錄音,進一步領會林彪講話的精神,再進行討論。主持會議的周總理和其他政治局委員不好反對,就這樣定了:明天上午聽錄音,下午開始討論林彪講話。

  《周恩來年譜》也記載:8月23日晚,(周恩來)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吳法憲提出:明天全會各小組要聽林彪在開幕式上的講話錄音,要學習討論林彪講話。政治局會議同意了這個建議。

  上述材料,特別是嚴謹的《周恩來年譜》指出“政治局會議同意了這個建議”,而沒有說毛澤東同意了這個建議。可見,8月24日上午全體委員聽林彪講話錄音,是周恩來在23日晚上的政治局會議上,當場拍板決定的。這件事周恩來事後才向毛澤東匯報。周恩來做出的這個決定,直接影響了廬山會議的進程。

  如果周恩來不附和吳法憲的建議,不改變會議日程去討論林彪講話,那麽廬山會議將完全是另外一個結果。或者,周恩來當時不做決定,第二天向毛澤東匯報和商議怎樣處理林彪的講話,那麽廬山會議也將是另外一個樣子。顯然,周恩來在廬山會議上,表現出舉足輕重的角色。

  周恩來對林彪8月23日講話的意圖,應該說是很清楚的。周恩來明白林彪這是向毛澤東挑戰,不僅要當國家主席,而且還要拿掉張春橋,除去危及林彪接班人地位的危險人物。

  (58)

  從周恩來的角度出發,林彪當國家主席,拿掉張春橋,對於周恩來這些老幹部來說,是好事而不是壞事,所以周恩來在內心中應該是高興林彪向毛澤東挑戰的。

  不過周恩來辦事還是很沉穩,他在林彪講話後,並沒有發表大會講話,更沒有像康生那樣在大會上公開支持林彪。最重要的是,周恩來要考慮到黨的團結,他希望林彪與毛澤東“恰到好處”地鬥爭一下,但又不能讓這場鬥爭太慘烈,特別是不能上升到分裂黨的境地。因此,周恩來在林彪與毛澤東的鬥爭問題上,態度是“有喜有憂”,徘徊不定。

  盡管周恩來沒有公開支持林彪,但他還是表現出對林彪的偏向性,在關鍵的時刻,做出決定在大會上學習和討論林彪的講話。關於放林彪錄音的過程,汪東興回憶說:8月24日上午8時,除毛主席、林彪之外,參加九屆二中全會的全體人員在廬山禮堂開大會,聽林彪講話的錄音。會議由我主持,周總理、陳伯達、康生都參加了。錄音播放了兩遍,11時半才散會。

  在播放錄音的過程中,有人提議將林彪的講話稿印發給大家,到會的人都鼓掌,表示支持。周總理要我去請示毛主席。

  散會後,我報告毛主席了。毛主席說:“他們都同意印發,我沒有意見,你就印發吧!”

  毛主席還囑咐說:“講話稿要由林彪審定後發。”

  我將毛主席的指示立即用電話報告了周總理。周總理說:“你抓緊辦理,先印出清樣,送常委審閱。”

  毛澤東之所以同意印發林彪的講話,因為這是“先斬後奏”,毛澤東沒辦法再反對了。在此之前,林彪的講話錄音已經播放了多次,大家都說很好,毛澤東也沒有理由反對印發。如果毛澤東硬要反對印發林彪的講話,那就是公開反對林彪了,當時毛澤東還沒有想要公開反對林彪,所以也就隻能同意印發林彪的講話了。

  林彪的講話還沒有印出來,在聽完林彪講話錄音的當天下午,各大組就開始討論林彪的講話了。這次廬山會議,按地區分為六大組,即華北組、東北組、華東組、中南組、西北組、西南組,進行分組討論。這裏先介紹華東組的情況,據參加這次會議的原上海市委書記徐景賢回憶說:

  8月24日上午,全體中央委員又集中到大禮堂,重聽林彪講話的錄音,反複聽了兩遍。中央委員們覺得這個講話既然如此重要,又朦朦朧朧覺得講話內容若有所指,份量很重。可是,講話中沒有點名,使大家疑惑叢生,說不清楚究竟指的什麽人。

  (59)

  連林彪在浙江和上海的心腹陳勵耘和王維國,也吃不準林彪講話具體指的是誰。他們去找吳法憲,吳法憲詭秘地在手心裏寫了一個“張”字,陳勵転和王維國這才心領神會。可是,吳法憲關照說:“這件事你們可不能說。葉群同誌講過:不能點名。隻能不點名地點名。”

  許世友是華東組的組長,這個組沒有林彪的幾員大將當“宣講員”,張春橋倒來參加了。張春橋換下從文革開始就穿著的軍裝,改穿一身淺灰色的毛嗶嘰中山裝,含笑和大家打招呼。大多數人因為不知道林彪講話指的就是他,所以對他很是客氣。

  許世友掌握的華東組討論,比較平穩。一是因為華東組沒有林彪的大將當“宣講員”,二是陳勵耘和王維國雖然知道了底細也不敢輕舉妄動,至於其它中央委員們都感到吃不準,隻能泛泛而談。

  8月24日晚上,華東組討論到一半的時候,江青來了。江青沒有固定的小組,而是任她選擇。許世友熱情地招呼江青坐在前排沙發裏,這時,這次廬山會議的主人,江西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程世清開腔了,他當著江靑的麵,提出憲法裏還是應該“設國家主席”。

  這時,有一些人附和程世清的意見。許世友一向對毛澤東非常尊重,他也開口說:“我看還是毛主席當國家主席吧!”

  江青看到有不少人要求設國家主席,就插話說:“我覺得,不設國家主席,可以減少國家機構的層次。關於這個問題,主席已經作過多次指示,你們也都聽過傳達,大家還是尊重主席的意見吧!”

  浙江的陳勵耘發言了:“不設國家主席,群眾從感情上通不過。”

  江靑答:“群眾要我們去做工作嘛!”

  程世清的講話有些不太客氣:“毛主席也應該聽聽群眾的意見嘛!”

  江青扶了扶眼鏡,朝會場四周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向眾人交底:“我們要看得遠一些,主席不但高瞻遠矚,而且深謀遠慮。要知道,設了一個國家主席的位置,就會有人伸手的,主席都考慮到了。至於主席自己,他是堅決不當國家主席的,他說過‘不要黃袍加身’。”

  聽了江靑的講話,大多數人不說話了,有些人還在嘀咕。這時,江青側過臉去對坐在旁邊沙發上的許世友說:“許師傅,你來幫幫我的忙嘛。”

  江青稱許世友為“許師傅”,是因為許世友年輕時在少林寺當過和尚。許世友是個爽快人,有啥說啥,他看時間不早了,就宣布散會:“好了,好了,今天就討論到這裏。別的事我可以幫你的忙,這件事情上我思想還是不通。”

  張春橋在華東組的討論會上,坐著靜聽,沒有發言。整個華東組第一次討論的氣氛,由於沒有人煽風點火,比較平和,沒有劍拔弩張的景象。

  (60)

  接著介紹中南組的情況。據參加這次會議的楊福雲回憶說:我分在中南組旁聽。會議進行了一段時間,李作鵬、葉群進來了。他們坐下後,召集人請他們講話。李作鵬一開口,就帶著濃重的火藥味。

  李作鵬說:“憲法修改草案是經過鬥爭產生的,有人反對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有人反對稱毛主席為天才。”

  李作鵬一說這些,會場氣氛馬上變得緊張。我一時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有人反對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有人反對稱毛主席為天才?”我對此一無所知。

  我正緊張思考的時候,李作鵬越說越言辭激烈,他說:“本來林副主席一貫宣傳毛澤東思想是有偉大功績的,《黨章》也肯定了的,可是有人在《憲法》上反對提林副主席。所以黨內有股風,是什麽風?是反馬列主義的風,是反毛主席的風,是反林副主席的風,這股風不能往下吹。”

  我作為一個工作人員,第一次參加中央全會就麵對這樣尖銳的問題,確實有點緊張。李作鵬繼續說:“有人連‘解放軍是毛主席親自締造和領導的,林副主席直接指揮的’,他都反對,說不符合曆史。”

  李作鵬發言完,葉群接著講,她說:“憲法修改草案是經過吳法憲、李作鵬同誌與‘他們’進行了長期鬥爭的結果。有人利用毛主席的偉大謙虛反對毛主席,反對毛主席當國家主席,反對稱毛主席為天才。”

  葉群引了許多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稱天才”的語錄,稱毛主席為天才是有根據的。葉群也用了林彪好幾段講天才的話,然後煽動說:“這些話全國、全世界都知道,現在有人反對,我們答應不答應?不答應!”

  葉群說:“林彪同誌在很多會議上都講了毛主席是最偉大的天才,說毛主席比馬克思、列寧知道的多,懂得的多,難道這些都要收回嗎?堅決不收回!刀擱在脖子上也不收回!”說著,葉群掉下了眼淚。

  葉群又舉了不少“事實”,說明有人反對毛澤東思想、反對毛主席,她說:“有人反對學習《老三篇》,有人下命令收回《毛主席語錄》,有人反對舉《毛主席語錄》,有人反對掛《毛主席語錄》,把人民大會堂、京西賓館的《毛主席語錄》都摘下來了。”

  這時有人插話:“真是反革命!”

  葉群講這些“事實”時,是一條一條說明的,所以發言時間很長,講了一個多小時。葉群講完,就散會,已過了吃晚飯時間。

  (61)

  關於西北組的情況,邱會作回憶說:我下午去參加西北組的小組會。開會前,吳法憲打來電話說:“姓汪的來電話說,他已經發言了,叫我們快發言,也叫空軍、海軍、總後及其他軍隊同誌發言。今天發言表示你自己旗幟鮮明、立場堅定,明天發言就算隨大流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今天的發言很重要,要盡快發言。”

  我說:“姓汪的都指揮到我們頭上了。”

  吳法憲說:“人家也是好心嘛!”

  我說:“對對對,知道了。”

  24日下午,在西北小組會上,我第四個發言。我的發言主要是三個內容:一、熱烈擁護林副主席在全會上的講話;二、嚴厲譴責反毛主席的人;三、宣讀了陳伯達搞的馬列論天才的《語錄》。

  我發言的具體內容並不很多,時間也不長,我的發言主要是講對毛澤東思想態度問題。我說:“林副主席說過‘毛主席是天才,是全麵繼承,捍衛……’為什麽在這次會上林副主席又提出這個問題,我認為是‘有人不同意’,要不然為什麽又提這個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是不能動搖的,不能利用毛主席的謙虛來反對這個問題。”

  我發言之後,康生、董必武、粟裕、鄧穎超等都做了發言。

  康生說:“我同意邱副總長的發言,他用的是一種研究問題的態度。這是很好的態度,對問題應當有研究的精神。我看他馬列主義學得比較好。”

  康生還說:“學習毛主席著作有三種人:一種是學習好、用得好,林副主席是榜樣;一種是學習還可以,但用得不好,我就屬於這種人;一種是不好好學習的,這種人不是個別人,但也不是多數人。”

  康生在西北組的發言中,表示擁護林彪的講話,同意設國家主席。

  鄧穎超說:“我同邱會作同誌長征就在一起,他是一個很使人喜愛的幹部,很多同誌就很喜愛他。他剛才的發言,是很能啟發人的。”

  鄧穎超在發言中也表示擁護林彪的講話,同意設國家主席,她還義憤填膺地說:“誰反對林副主席,我們就打倒誰!”

  鄧穎超還爭功似的說:“我們現在都說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親密戰友’,你們知道嗎?‘親密戰友’這樣的稱呼,是我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第一個提出來的。”

  大家差不多都發了言後,鄧穎超說:“我們都發言了。現在我們再用全組通過的辦法,向中央政治局提出建議,這樣我們小組的態度就更加鮮明了。”

  鄧穎超提議後,立即一致通過。由鄧穎超、粟裕牽頭,集體通過了擁護林副主席講話,同意設國家主席,希望毛主席擔任國家主席、林彪擔任國家副主席的意見。

  (62)

  晚飯後,政治局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我在會場的電話室門口與總理相遇,總理笑著對我說:“你下午很有力量!”

  我問:“你怎麽知道?”

  總理說:“跟你一組的人(指鄧穎超)同我說的。她還問我說,邱的發言,很顯然是話中還有話的,話並沒有說完,是怎麽一回事?我叫她獨立思考。”

  我說:“這次林總的講話,我事先確實不知道,因此沒有向總理匯報。我要有什麽打算,肯定會事先向總理報告,並得到總理的指示。”

  總理說:“這次發生的問題,我知道你是不知道的。這點,我不會有任何懷疑的。現在事情才開始。”

  我說:“我一定聽總理的話!”

  對林彪的講話,我確實是不知原委的;在會前,連林彪要在全會上講話,我也是不知道的。

  關於西南組的情況,吳法憲回憶說:8月24日下午,我參加西南組的討論。參加這一組討論的,還有朱德、聶榮臻和李先念等。朱德等人坐在前排,我們都坐在後麵。

  開始時,發言的同誌隻是一般地談談,我是第四個發言的。我在發言中首先表示:“完全擁護林副主席的講話。林副主席關於天才的論述非常全麵,既講了毛主席是偉大天才,又說明了毛主席的天才,是在革命和戰爭的艱苦實踐中鍛煉出來的。”

  說到這裏,我念了一條陳伯達搞出來的馬克思關於論天才的“語錄”,說明否認天才的存在是錯誤的。接下來我又說:“林副主席的講話,批評了一些人所散布的反對天才論的言論。這是因為在這次討論修改憲法過程中,有人說‘毛主席天才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這個說法是一個諷刺。’這樣的一種說法,就是想推翻八屆十一中全會,就是想推翻林副主席的《<毛主席語錄>再版前言》。對此,我們絕不能迷迷糊糊的,要警惕和防止有人利用毛主席的偉大謙虛,來貶低毛澤東思想。”

  另外我還提到有人反對學《老三篇》,我說:“這個風不可刮,我們中央全會對毛澤東思想應當是堅定不移的,要起示範作用。”

  我講完了,全組熱烈鼓掌。這時我心裏卻在想:是不是有點講過了?

  在小組會中間休息時,有很多人向我打聽是誰在反對“天才論”和學《老三篇》。我不好說,隻悄悄告訴了張國華和梁興初,這個人是張春橋,並告訴他們要堅持設國家主席,堅持毛主席當國家主席。

  後來李先念也來問我,我也告訴了他。李先念聽說是張春橋,就說:“噢,是這個家夥!我還蒙在鼓裏。”

  以後大家繼續發言,都是擁護林彪的講話。朱德和聶榮臻、李先念都沒有發言。下午小組會開得也一般,比較平靜。

  傍晚,我到空軍的幾個中央委員王輝球、曹裏懷、鄺任農、王秉璋和曾國華的住處,向他們轉告葉群的意見,要他們帶頭發言,擁護林彪的講話,堅持設國家主席,堅持毛主席當國家主席。

  這次會議上討論最激烈的,是陳伯達所在的華北組。關於華北組的情況,下麵重點介紹。

  (63)

  在8月24日的華北組討論會上,陳伯達的發言立場鮮明——擁護林彪。關於這件事,陳伯達本人回憶說:我是屬於華北組的。在會上,我發言除了會上記錄外,我也預先簡單寫幾句,內容已不完全記得,但天才問題是說了的。《華北小組簡報》惹了大禍,我想是其中有類似“把人揪出來”的句子。我的記憶,這樣的句子不是我說的。如果我的記憶不錯,這句話是汪東興說的。

  陳伯達不願意具體講那次會議的情況,汪東興則回憶說:8月24日下午3點鍾,陳伯達到華北組參加討論。陳伯達到會場時,有一位同誌正在發言,主持人打斷了這位同誌的發言,請陳伯達先講。

  當時我也參加華北組的討論。陳伯達講的—口福建話,別人聽不懂,能聽懂的同誌替他作翻譯。陳伯達在插話中還說:“有的反革命分子聽說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歡喜得跳起來了。”他講到“歡喜得跳起來了”時,還動手動腳地比劃著。

  根據《九屆二中全會簡報》刊載陳伯達講話的主要內容:

  我完全擁護林副主席昨天發表的非常好、非常重要、語重心長的講話。林副主席說:這次憲法中肯定毛主席的偉大領袖、國家元首、最高統帥的地位,肯定毛澤東思想作為全國人民的指導思想。這一點非常重要,非常重要。寫上這一條是經過很多鬥爭的,可以說是鬥爭的結果。

  陳伯達先吹捧一下林彪的講話,陳伯達不僅吹捧林彪,還學著林彪講話的口氣說:“這一點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陳伯達不愧是宣傳高手,懂得怎樣抓住人心,他在吹捧林彪之後,話風一轉說:這次在憲法中肯定毛澤東的地位,是“經過很多鬥爭的結果”。這樣一來,就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人們開始紛紛猜想:這是和誰在鬥爭呢?陳伯達故弄玄虛地讓眾人猜謎之後,繼續說:

  下麵我想講一下關於天才的問題。林副主席經常說,毛主席是當代最偉大的天才。這裏我引用林副主席以下三段話:

  林副主席說:“十九世紀的天才是馬克思、恩格斯。二十世紀的天才是列寧和毛澤東同誌。

  林副主席說:“毛主席這樣的天才,全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才出現一個。毛主席是世界最偉大的天才。”

  林副主席說:“毛澤東同誌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誌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

  林副主席這些話已發表了多年。但現在竟然有人胡說“毛澤東同誌天才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列主義”這些話,是一種諷刺。

  (64)

  陳伯達引用的林彪三段“稱天才”講話,都是文革以來中央黨報經常發表,大標語經常張貼的內容,大家對這些話都熟得不能再熟,已經被當作是經典語言了。可是陳伯達又把話題一轉,說:“現在居然有人反對林彪的這些經典語言”。這樣一來,人們就更吃驚了,紛紛猜想:是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反對林彪的經典語言?

  比起吳法憲等人的講話,陳伯達講話的條理性和邏輯性要清楚得多,宣傳煽動力也大得多。陳伯達接著說:

  我想大家會記得,林副主席這些話寫在《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上,是十一中全會通過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上就是這樣寫的:“毛澤東同誌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誌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

  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是宣告文化大革命的一個公報,但竟有人說這些話是“一個諷刺”。這樣的人要否定《公報》,要否定文化大革命。

  吳法憲同誌說過一句很好的話,就是有人利用毛主席的謙虛,妄圖貶低毛澤東思想。這是絕對辦不到的。在毛主席親自領導下,文化大革命取得了偉大勝利之後,有的人竟然懷疑文化大革命,是不是想搞曆史的翻案?我這裏提出這個問題。

  陳伯達把問題更提升一步,林彪的這些經典語言,不僅是林彪個人的講話,也是八屆十一中全會上通過的,也就是說,林彪的經典語言代表了黨中央的精神。反對林彪的經典語言,不僅是反林彪,還是反黨中央,而且進一步又提升到反對文化大革命的高度。

  從“上綱上線”的能力可見,陳伯達攻擊對手的能力是很強的。陳伯達繼續說:

  有的人說世界上根本沒有天才,但是他認為他自己是天才。我們知道,恩格斯多次稱馬克思是偉大的天才……,列寧多次稱讚馬克思是天才……,斯大林也稱馬克思、列寧是天才,我們也稱過斯大林是天才。按照列寧的說法,否認天才,就是否認領袖,就是否認無產階級專政。

  陳伯達還引用了毛澤東在《實踐論》中的一段話,證明毛澤東本人也承認天才。毛澤東在《實踐論》中寫道:“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之所以能夠做出他們的理論,除了他們的天才條件之外,主要地是他們親自參加了當時的階級鬥爭和科學實驗的實踐。”

  陳伯達繼續從“理論”上證明,林彪提出的“天才論”是符合馬列主義的。甚至提出毛澤東本人,也是承認天才的。

  (65)

  這樣一來,林彪的“天才論”就成了有理論依據的東西了。陳伯達說“有的人說世界上根本沒有天才,但是他認為他自己是天才”,這句話甚至有影射毛澤東的味道。

  陳伯達最後說:否認天才,是不是要把馬克思、列寧全盤否定呢?更不用說要把當代最偉大的天才一筆勾消。我看這種否認天才的人,無非是曆史的蠢才。要趕快覺醒起來,階級鬥爭的規律,是不以人們的意誌為轉移的。

  這是我聽了林副主席的講話,發表這樣一點意見。還有其它問題,以後有機會再說。說的不對,請大家批評。

  陳伯達不愧是毛澤東的政治秘書,搞政治寫檄文,宣傳的能力超強。盡管陳伯達是為林彪的“天才論”辯護,但他辯護的思路和脈絡,則是陳伯達自己獨立思考出來的,是一篇很有宣傳力和煽動性的演講。以前陳伯達總是淹沒在毛澤東的強大光環之下,人們看不到陳伯達的真麵目。陳伯達的廬山講話,是陳伯達唯一一次不代表毛澤東的意思,不經過毛澤東批準的“獨立”講話,也算是陳伯達展露了一下他的“天才”吧。

  在《九屆二中全會簡報》中刊載有陳伯達講完之後,汪東興接著的發言:我完全擁護林副主席昨天的講話。林副主席是活學活用主席思想的光輝榜樣,在關鍵的時刻,林副主席的態度是正確的。這種態度代表著我們的心意,代表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心意。我很受感動,堅決向林副主席指出的這個方向前進,並且努力緊跟。

  剛才伯達同誌的發言,我也同意。這種情況是很嚴重的,我們黨內還有這樣的野心家,這是沒有劉少奇的劉少奇路線,是劉少奇反動路線的代理人。我看,這種思想是最反動的,我們不容許這種思想在我們黨內泛濫。誰反對毛主席,反對毛澤東思想,我們就和他拚到底。

  汪東興的講話,不像陳伯達的講話那麽具有理論性,但他的立場和態度卻是非常鮮明的。汪東興說:“我們黨內還有這樣的野心家,誰反對毛主席我們就和他拚到底”這樣的話,就挑明了林彪昨天的講話,其實是代表著一場政治鬥爭。

  汪東興繼續說:另有一點建議,根據中央辦公廳機關和八三四一部隊討論修改憲法時的意見,熱烈希望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當國家副主席。有的說不當國家主席可以減少些事務,如接見外賓等,事實上凡到中國來訪問的外賓,絕大多數主席都接見了,到中國來的外賓,主席不接見他就不走。主席的接見,影響是巨大的。

  (66)

  建議在憲法中恢複“國家主席”一章。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當國家副主席。這是中央辦公廳機關的願望,是八三四一部隊的願望,也是我個人的願望。

  有的人不僅不要毛主席當國家主席,連毛澤東思想都不要。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人民,可以識破這些壞蛋。

  (伯達同誌插話:有的反革命分子聽說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歡喜的跳起來了。)

  經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我們把劉少奇篡奪去的權奪了回來。這個權如果再被壞蛋奪走,我們是不甘心的。我們的權一定要掌握在以毛主席為首、林副主席為副的黨中央。

  汪東興這些話,更加挑明這次鬥爭的性質,又是一次“奪權鬥爭”。汪東興挑明說:“這個權如果再被壞蛋奪走,我們是不甘心的。”汪東興這裏已經不點名地把張春橋說成是“壞蛋”,並聲稱“我們不甘心權被張春橋奪走。”由此可見,汪東興反對張春橋和支持林彪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

  華北組的會場,被陳伯達和汪東興兩個人的講話一煽動,人們情緒一下子就爆發起來。據參加這次會議的吳德回憶說:8月24日下午的華北組討論會,陳伯達迫不及待首先發言,說:在憲法中肯定毛主席的偉大領袖、國家元首、最高統帥的地位,是經過很多鬥爭的。他講了一通“天才論”,並閃爍其詞地提出有人反對毛主席,還說“有人聽說毛主席不做國家主席了,就高興得手舞足蹈了”。

  陳伯達這個講話很有煽動性。汪東興跟著講了話,主要的意思是設國家主席,由毛主席擔任國家主席,他也講了有人反對毛主席的問題。當時,陳伯達講話,大家還有疑惑,汪東興一講就不同了。汪東興是毛主席身邊的人,別人更多地是相信他的講話。

  當時的九屆二中全會笫六號簡報(華北組第二號簡報),這樣寫道:

  華北組24日討論了林副主席極其重要的講話。伯達同誌、東興同誌出席了下午的小組會,都在會上作了重要發言(另有簡報)。

  劉錫昌、馬福全、錢學森等十二位同誌發了言。陳毅同誌也發了言。

  大家熱烈擁護林副主席昨天發表的非常重要、非常好、語重心長的講話。認為林副主席講話,對這次九屆二中全會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大家表示要堅決按照林副主席指出的這個方向前進。

  大家聽了伯達同誌、東興同誌在小組會上的發言,感到對林副主席講話的理解大大加深了。特別是知道了我們黨內,竟然有人妄圖否認毛主席是當代最偉大的天才,表示了最大最強烈的憤慨,認為在經過了四年文化大革命的今天,黨內有這種反動思想的人,這種情況是很嚴重的。

  (67)

  這種人就是野心家、陰謀家,是極端的反動分子,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是沒有劉少奇的劉少奇反動路線的代理人,是帝、修、反的走狗,是壞蛋,是反革命分子,應該揪出來示眾,應該開除黨籍,應該鬥倒批臭,應該千刀萬剮,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

  為了反擊這種反革命陰謀活動,錢學森同誌首先建議在憲法上,第二條中增加毛主席是國家主席,林副主席是國家副主席,接著汪東興同誌進一步建議憲法要恢複“國家主席”一章,大家熱烈鼓掌,衷心讚成這個建議。

  大家認為,不能讓妄圖利用毛主席的偉大謙虛來貶低毛主席的陰謀得逞,不能把減少毛主席接待外賓的事務工作作為借口。實際上現在絕大多數外賓,毛主席都接見,幾乎到中國的外賓是毛主席不見不走。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不是一樣在接見外賓嗎?

  馬福全同誌說:我們河北省廣大群眾在討論憲法時,一致認為隻有毛主席才能領導我們從勝利走向勝利,隻有林副主席,才能百分之百的用毛澤東思想武裝我們貧下中農、工人階級。我們強烈要求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當國家副主席。我代表河北省的工人階級、貧下中農要求在憲法上寫上。

  由《笫六號簡報》可見,當時人們對陳伯達和汪東興講話的反響是非常大的,《簡報》甚至提出“應該揪出來示眾,應該開除黨籍”等極端主張,這不僅給張春橋等人造成極大的壓力,更給毛澤東造成巨大的壓力。

  汪東興為什麽要這麽說呢?據汪東興本人回憶說:陳伯達在華北組煽動性的發言,使不明真相的人都激動起來。陳伯達講完後,其他一些同誌紛紛發言表態,都建議在新憲法中恢複設“國家主席”一節,讚成毛主席當國家主席。

  我在會上也發了言。我當時沒有識破陳伯達的陰謀,在發言中,表示擁護林彪的講話,還說“中央辦公廳機關和八三四一部隊熱烈希望毛主席當國家主席,林副主席當國家副主席,這是中央辦公廳機關的願望,是八三四一部隊的願望,也是我個人的願望。”

  當時,我的情緒也比較激動,把毛主席多次向中央提出的在憲法中不設“國家主席”的建議忘得一幹二淨了。本來,毛主席關於不設“國家主席”的一係列指示,我是很清楚的,有的指示還是我傳達的。但是,我當時沒有看出林彪、陳伯達等人積極主張設國家主席的險惡用心。

  在華北組的討論會上,我一聽陳伯達的發言就激動起來,沒有認真分析考慮修改憲法時毛主席講不設“國家主席”意見的實質,更不顧自己的身份,以極不慎重的態度,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汪東興的解釋,顯然很難讓人信服。關於汪東興的為什麽說這些話,我們放在後麵分析。

  (68)

  在華北組的討論中,還有一個人的發言值得注意,他就是陳毅。本來陳毅在“九大”之後,基本上就坐冷板凳了。陳毅名義上還是外交部長,但實際上已經不管事,由副部長喬冠華代理外交部長。陳毅雖說沒有當選政治局委員,但還是中央委員,所以也來廬山參加九屆二中全會。

  陳毅的政治嗅覺本來就是很敏銳的,他聽了林彪的講話,再聽陳伯達和汪東興在華北組的講話,馬上明白這是林彪集團向江青集團的幹將張春橋開炮。在“九大”時,陳毅作為上海代表,被張春橋等上海幫整得夠嗆,現在看到林彪集團要對張春橋開刀,自然是大為高興。陳毅這個人的性格,在這種時刻是憋不住的,馬上跳出來發言,支持陳伯達和汪東興。

  陳毅聽完陳伯達的發言後,說:“完全同意伯達同誌的發言。我陳毅是有反黨經驗的人,一聽就知道有人反毛主席了。否認毛主席是偉大的天才,他們是什麽居心?用心何在?不能不引起我的義憤。不論在什麽地方,就是有人在牆旮旯裏反對毛主席,我陳毅也要把他揪出來!”

  陳毅還說:“我雖然身患重病,也要手扶肚子同他們鬥爭。我犯過三次大錯誤,是犯錯誤的人,九大以後,我是被打進陰溝裏的,現在我必須爬出來,跟著林副主席一起戰鬥。”

  當陳毅聽完汪東興的講話後,又發言說:“說這種話的人,就是完全否認革命的曆史,隻有帝、修、反的走狗才能講出這樣的話。說這種話的人是反革命,這種人應該開除黨籍,交群眾批判。”

  陳毅的發言,在華北組並不是最激烈的,但因為陳毅的身份特殊,所以後來被扣上“二陳合流”的帽子,又被批判了一次。

  在廬山會議的六個組中,前麵五個組的情況大致介紹了,還有一個組,就是周恩來所在的東北組。一般周恩來坐鎮的組,氣氛都比較平靜。不過周恩來在東北組的發言中,也表示擁護林彪的講話,並表示同意林彪的“天才論”。不過周恩來的話說得很巧妙,他說:“毛主席天才地、全麵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盡管毛主席叫我們不要總強調三個裏程碑,但客觀上就是這樣。”

  不過周恩來又說:“過去犯過錯誤的不要再犯,要夾著尾巴做人,發現錯了就改,真正做毛主席的學生,要把經驗教訓告訴青年人。”這樣一來,周恩來就表現出一種比較中立的姿態,而不是向林彪一邊倒。

  這次林彪“炮打”張春橋,不但得到周恩來派係的支持,就是軍隊中非林彪派係的將軍,也支持“炮打”張春橋。許世友、韓先楚、楊得誌這三位大軍區的司令員,也給毛澤東和林彪寫信,堅決擁護毛澤東當國家主席。

  (69)

  許世友還直接地點了張春橋的名,並提議把張春橋下放農村,勞動改造三年。許世友這些軍隊高官,在文革奪權運動時,被造反派整的夠嗆,所以他們對張春橋等造反派出身的人滿腔怨恨。這次看到林彪帶頭整張春橋,當然是非常高興,立即響應。

  邱會作回憶說:8月29日上午,李作鵬和我在宿舍閑談,葉群也來了。葉群說:她拾到了三個“險球”。這三個“險球”是指周總理轉給葉群的三封信,並附有條子說:“此件存你處,不必再呈、轉了。”

  這三封信是濟南軍區司令員楊得誌、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福州軍區司令員韓先楚寫給毛主席、林總、周總理的,信的內容是打擊張春橋的。許世友提出:要把張春橋下放農村改造三年;楊得誌提出要公開批判張春橋;韓先楚原來沒有寫信,聽許世友一講,他立即響應,說:“我也給這個鱔魚眼(指張春橋)補一槍。”

  葉群對我們說:“與此事不搭杠的老同誌,我一定要保他們。”

  這樣的信不轉到毛主席那裏去,不去火上加油,隻有周總理能夠做到,同時也隻有總理能夠把事情向著好的方向解決處理。

  邱會作說周恩來的好話,也是有道理的。因為這三封信是寫給毛澤東、林彪和周恩來三人的,周恩來看過後,轉送林彪;而林彪看過後,就應該轉送毛澤東。可是在8月29日的時候,毛澤東保張春橋,明批陳伯達,暗批林彪的事情,已經很明確了。如果毛澤東看到林彪轉來的三封信,而這三封信是支持林彪和反對張春橋的信,必然要使毛澤東生氣,給毛澤東火上澆油,甚至有可能誤認為林彪轉來這些信的用意,是繼續挑戰。相反,如果林彪壓下這三封信不轉給毛澤東,又是違反紀律的,傳出去的話,就更說不清了。

  就在林彪左右為難的時候,周恩來幫林彪下台,主動提出這三封信不必再轉給毛澤東了,存放在林彪那裏就行。因為這三封信是寫給毛澤東、林彪和周恩來三人的,到目前為止,隻有周恩來和林彪兩人知道,隻要周恩來不說,毛澤東就不會知道。所以周恩來巧妙地用這些信,向林彪示好,繼續團結林彪。

  8月25日上午,全會印發了華北組的發言簡報,即《六號簡報》,造成極大的反響。在此之前,其他分組的人隱約聽說華北組有激烈的發言,但具體情況並不清楚。8月25日上午他們看到華北組的《六號簡報》,火又進一步燒起來。據徐景賢回憶說:

  《六號簡報》一出,天下果真大亂。8月25日淸早,王洪文還沒有起床,我和馬天水正在吃早餐,就收到了會議秘書組送來的兩份《六號簡報》。

  我看了陳伯達和汪東興的發言,大吃一驚,連早飯都無心吃了,馬上拿了《六號簡報》,奔到王洪文住的小別墅,把他叫醒。

  (70)

  看過《六號簡報》,我們兩個人議論開了。王洪文和我越談越覺得無所適從,疑竇叢生,上海小組該怎麽表態才好呢?

  我們想找張春橋,我拎起電話,要總機接到張春橋住的那幢別墅,接電話的是嚴秘書,他說張春橋還沒有起床。我問他看到華北組的《六號簡報》沒有,他說沒有收到。我就在電話裏把《六號簡報》的主要內容告訴了嚴秘書,讓他叫醒張春橋,請示下一步該怎麽辦。

  我擱下電話,過了片刻,電話鈴響了,還是嚴秘書打來的,他說已經報告了張春橋,張春橋要他馬上來拿《簡報》。電話掛斷不久,嚴秘書就氣喘籲籲地爬坡上山,把我手裏的一份《六號簡報》取走了。

  王洪文和我商量,趕緊把上海的中央委員們全部找來,緊急討論如何表態。小組的成員們沒有到齊,王洪文和我站在別墅門口的台階上朝坡下望去,隻見張春橋從他的住所急匆匆走出來,幾乎是同時,左首別墅裏的姚文元也出了他的屋門,看來他們事先已經電話聯係過了。他們兩個人見了麵,不說一句話,就一起坐進了早已停在院子門外的一輛轎車裏,轎車朝著江靑的住所疾馳而去。

  上海的中央委員們齊集在王洪文的住所,大家翻看著《六號簡報》,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大家議論後認為,整個上海小組應該有一個統一的態度。對於林彪的講話,上海小組討論後一致表態:應該堅決擁護毛主席是天才的觀點;關於設不設國家主席的問題,大家覺得還是應當聽從毛主席的指示,以不設國家主席為準。至於陳伯達、汪東興在華北組的發言,因為不了解情況,上海小組決定暫不表態。討論的意見基本趨向一致以後,大家推舉由我執筆起草一份上海小組的集體發言。

  下午,華東組的會場設在廬山圖書館旁邊的一幢小樓裏,場內的氣氛異常。其它省、市的中央委員們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議,一見上海小組的人員進場,馬上停止議論,用一種沉默的目光打量著上海的中央委員們。等到張春橋進場的時候,會場裏寂無聲息,空氣簡直像凍結了似的。

  張春橋還是像上次來華東組參加討論時一樣,麵帶微笑走進來,但這回根本沒有人招呼他,也沒有人回他一個笑臉。張春橋顯得十分尷尬,訕訕地找了一個單人沙發坐下,連開水也沒有人給他倒一杯。

  8月25日下午兩點,華東組組長許世友宣布討論開始。很多人的手裏都拿著那份《六號簡報》,王維國(空四軍政委,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被認為是林彪死黨)搶先第一個發言。王維國今天在發言中,先是大肆讚揚林彪的講話如何重要,為全會指明了方向,接著聲稱“堅決打倒一切野心家,陰謀家,把他們揪出來示眾”。在王維發言時,張春橋聽得非常仔細,板著麵孔不動聲色。

  (71)

  王維國打了頭陣,華東組發言的調子越來越高,幾乎所有的發言者,都熱情地謳歌“毛主席是天才”,而激情地斥責反對毛主席的“野心家”和“陰謀家”,痛批“埋藏在中央的定時炸彈”妄圖“篡黨奪權”,“罪該萬死”,必須把他“揪出來”。有的人發言時拿著《六號簡報》,直接引用陳伯達等人的講話,可是所有的人發言時,都沒有公開點名。

  郭沬若副委員長作為中央委員,也被編入華東組參加討論。郭老耳朵重聽,帶了一副助聽器,困難地聽著別人發言,聽到一半,他也要求發言了:“我是一個懵懂派,搞不淸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今天看了華北組的《六號簡報》,又聽了剛才幾位的發言,才知道全會上出了大事……”其實郭沫若還是沒有搞淸楚究竟出了什麽事。

  空五軍政委,浙江省革委會副主任陳勵耘(被認為是林彪死黨)座位的位置,正好在張春橋的左側,兩個人的座位是九十度直角形。說來也巧,這時,正好有一個中央委員在慷慨激昂地發言,說是“不把反對毛主席的人揪出來,決不收兵!”

  陳勵耘聽到這裏,馬上打斷那個人的發言,側過臉去衝著張春橋,大聲地說:“自己站出來嘛!”

  全場為之震驚。張春橋的臉色非常難看,他過去總是“揪”別人的,現在輪到自己在中央全會上被別人“揪”了,心頭該是什麽滋味?但張春橋強作鎮靜,也不看陳勵耘一眼,把眼光落在沙發前麵的地毯上,隻是猛吸香煙。

  會場裏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浙江省的一個穿著海軍軍裝的候補中央委員,索性站了起來,帶領大家高呼口號:“誰反對毛主席就打倒誰!”

  “打倒野心家,打倒陰謀家!”

  “誓死保衛毛主席,誓死保衛林副主席!”

  全場隨之高呼,聲震屋宇,呼聲一直傳到外邊的街道上去。

  這些批張春橋的中央委員們還不知道,就在這天上午,張春橋已經到毛澤東那裏去“告禦狀”了。

  在8月24日這天,毛澤東沒有出門,也沒有參加會議,然而各種消息照樣源源不斷傳到毛澤東那裏。第一、毛澤東受到林彪的突然襲擊,一時間還沒有想好反擊的辦法;第二、毛澤東摸不清林彪下一步要幹什麽,所以索性就采用“靜觀其變”的態度。

  8月25日這天,毛澤東本來還想繼續“靜觀其變”,可是張春橋等人坐不住了,8月25日上午,江青帶著張春橋和姚文元去毛澤東那裏“告狀”。

  關於江青帶著張春橋和姚文元到毛澤東那裏告狀之事,汪東興說:8月25日吃中午飯時,毛主席叫人通知我去,我趕緊吃完飯就去了。

  毛主席問我:“看到《六號簡報》了嗎?”

  我說:“剛看到。”

  毛主席說:“他們(指江青、張春橋、姚文元)已經來過了,他們說《六號簡報》影響很大。”

  (72)

  毛主席接著嚴厲地說:“你汪主任了解我不當國家主席的意見,我還派你回北京向政治局傳達過,你怎麽又要我當國家主席呢?”

  我說:“我聽陳伯達發言說,有人聽到毛主席不當國家主席,就歡喜得跳起來,我很氣憤。”

  毛主席嚴肅地說:“那就讓他們去高興吧!”

  我還拿群眾的意見作辯解,說:“在群眾討論修改憲法時,大家都擁護你當國家主席。”

  毛主席嚴厲地說:“不當國家主席,就不代表群眾嗎?你強調群眾擁護,難道我不當,群眾就不擁護了?我就不代表群眾了嗎?”

  聽了毛主席的這些話,我當時非常難受,感到辜負了毛主席對我的教導和信任。

  汪東興在《回憶錄》中,似乎是故意避開江青帶著張春橋和姚文元到毛澤東那裏告狀之事。不過吳法憲在回憶中提及了此事:8月25日上午,汪東興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說:“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事前沒有經過聯係,突然闖到毛主席那裏去了。毛主席沒有見江青,對她說:‘你走。’江青走後,毛主席單獨見了張春橋、姚文元兩人,兩個人在那裏抱著毛主席的大腿哭,把毛主席的褲子都弄濕了。他們說:‘現在各組都在揪人,連華東組也要揪人了,而且要追查後台。’”

  毛主席對張春橋、姚文元兩個人說了些什麽,汪東興不知道,但汪東興已把這個情況告訴了葉群。葉群叫汪東興給我打電話,要我沉住氣。

  我接到汪東興的電話以後,心裏有一點疑慮,但轉過來一想,在這件事情上,毛澤東是不會支持張春橋的。這樣一想,心裏就坦然了。

  邱會作關於此事的回憶更詳細一些:“汪東興這個人,‘九大’以後經常給軍委辦事組打電話,跟葉群就更緊密了。上了廬山以後,他天天給吳法憲打電話,甚至一天不止一次,一般情況下由吳法憲再轉告我們。”

  “汪東興告訴我們說:‘看到全會上各組的氣氛,他們真害怕了。江青帶著張春橋、姚文元,乘江青的汽車闖進毛主席的住處,她是帶著張、姚去向毛主席告狀的。江青進毛主席的門時,衛兵擋了她的車,江青說:‘我自己的家裏也不許進去嗎?’衛兵和江青正在爭議時,張耀祠出來了,這時江青才進去的。江青向毛主席說:‘我帶春橋、文元來見你一麵,他們快死了!真正擁護文化大革命的人,你要保呀!他們表麵上是對著春橋,實際上是對著你來的,現在各個小組都有劉少奇的陰魂。’”

  “汪東興接著幸災樂禍地說:‘張春橋、姚文元這兩個家夥,見到主席立即跪在麵前,一人抱著主席一條大腿痛哭,這兩個家夥把主席的褲子都哭濕了。毛主席對他們說:‘對開會的事,中央就要開常委會討論了。’”

  (73)

  “汪東興還胸有成竹地說:‘我看開會,也是主席讓大家給他們一條生路。’”

  “汪東興還專門說:‘主席已采取措施,今後我們暫停電話聯係。你們之間也少打電話,有話當麵說。’”

  “汪東興還說:‘許世友要我擔任國家主席?我的手都是冰冷的(伸出手去給許摸),我每天能睡著覺的時間很少,我不能擔任國家主席那個職務。國家主席由老年人、年輕人擔任都可以,你許世友也可以,你許世友擔任國家主席就足足有餘。’”

  “許世友說:‘我聽毛主席的話,我再不提議毛主席擔任國家主席了。’”

  “主席笑著說:‘有希望!隻要對你許世友的工作做通了,其餘的人就沒有不通的。’”

  對張春橋他們告狀這件事,陳伯達回憶說:江青、張春橋見了《六號簡報》,開始似乎有點恐慌,因為他們慣於“揪人”,現在卻有人也想把他們“揪出來”。在毛主席那裏開會時,我的記憶中,江、張都未到,因為他們先向毛主席告狀,已獲得勝利,他們可不必出席。而那位提出“揪出來”的人(汪東興),也沒有事。從此以後,我就沒有再參加過毛主席那裏的會。

  在事情發展的過程中,我去見過周恩來同誌,記得他說:“江青、張春橋是先到我這裏要談話的,還沒有見麵,他們卻又走了,直接到毛主席那裏去了。”

  關於這個情節,江青卻有不同說法,她說:25日那天早上,春橋說有急事找我,他帶來那份《六號簡報》。我這裏倒是早發來了,可是我還沒有看呐。看完《六號簡報》,我們三個人一商量,覺得情況嚴重啦,打算一起去找總理。上了車以後,不知道那輛車怎麽搞的,一開開到主席那兒去了。

  據《毛澤東傳》記述:8月25日中午,江青帶著驚恐不安的張春橋、姚文元到毛澤東處反映情況。從華北組的簡報上,毛澤東已敏銳地察覺到會議中出現的嚴重不正常現象。聽了張、姚匯報後,他更感到必須下大決心了。下午,毛澤東要汪東興立刻通知召開有各組召集人參加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毛澤東先分別同林彪、周恩來、陳伯達、康生進行單獨談話。

  隨後,毛澤東向參加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的人宣布:“剛才,我和幾位常委商量,認為現在各組討論的問題不符合全會原定的三項議程。”毛澤東又說:“設國家主席的問題不要再提了,誰堅持設國家主席,誰就去當,反正我不當!”講到這裏,毛澤東衝著林彪補了一句:“我勸你也不要當國家主席!”

  毛澤東在張春橋和姚文元來他這裏告狀之後,馬上公開表明支持張春橋,是什麽原因促使毛澤東做出這樣的決定呢?下麵將重點分析這個問題。

  (74)

  這次帶頭反張春橋的林彪、陳伯達、汪東興,本來都是毛澤東派係的人。林彪是毛澤東的愛將,陳伯達是毛澤東的筆杆子,汪東興更是毛澤東的警衛員,他們都是跟隨毛澤東幾十年的人。為了表述方便,這裏且稱他們為“舊黨”;文革開始後,毛澤東身邊又異軍突起一批新人: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等中央文革小組的人,這裏稱他們為“新黨”。

  毛澤東對“新黨”的熱情,明顯高於對“舊黨”,這就讓“舊黨”們感到被冷落,不再被重視,用過去的老話,這種情況叫做“失寵”。因此,“舊黨”就自然而然地對“新黨”非常不滿,想要把“新黨”排擠出去。比如陳伯達,以前毛澤東的重要文件都由他來起草,可是張春橋來了之後,毛澤東就把重要文件交給張春橋起草了,這使陳伯達不免感到“失寵”,有機會就攻擊張春橋。

  據邱會作回憶說:8月23日晚,吳法憲請陳伯達到他的住處來閑談,我們聽陳伯達和吳法憲談話,主要是陳伯達談的。從陳伯達談話的內容和口氣來看,陳伯達對張春橋不僅是貶低,簡直是到了鄙視的地步,可見陳伯達對張春橋的仇恨是很深的。

  陳伯達說:“張春橋是個無名小卒,沒有什麽本事,寫文章也不行。自己不行,還好表現自己。如果他寫了一篇什麽東西,總怕別人不知道,到處瞎吹一通。張春橋寫的東西都是在上海請人搞的,在上海那個地方搞文字吃飯的人有的是。張春橋參加‘九大’修改黨章,就到處吹噓自己。我寫的文章很多,我從來都不說。”

  此外,陳伯達還講了張春橋的許多壞話,有的我就記不起來了。我們大家在一起聽陳伯達講到24日早上3時,吃了夜餐。

  林彪對張春橋的戒心,倒不是陳伯達那種“同行是冤家”的心態,而是出於對毛澤東要“換接班人”的擔心。很多嚴肅的研究者,都提到毛澤東跟林彪談起讓張春橋接班的事情,一些人的回憶錄中也提到這個問題。比如《吳法憲回憶》中就說:8月29日晚上,林彪專門又告訴我:“毛主席和我談了話,說對張春橋這個人還要看兩年,如果不行,拿掉,到時候我交班給你。”

  根據吳法憲的說法,毛澤東對林彪說“對張春橋再觀察兩年,不行的話把他拿掉”,可是如果毛澤東觀察了張春橋兩年之後,覺得張春橋“行”的話,那會怎麽樣?那就是毛澤東要交班給張春橋,而不是交班給林彪了。林彪能甘願屈居於張春橋之下,甘願接受張春橋的領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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