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少校 【七】文革
“我的一張大字報”發表之後,全國上下發動了轟轟烈烈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從“破四舊,立新風”開始,砸古廟,燒古書,到鬥爭小偷,抓破鞋遊街,讓那些造反派出盡了風頭!
然後,革命行動進一步發展,開始打倒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打倒資產階級反動技術權威,深挖暗藏在深處的階級敵人。
這一深挖,就把李大夫給挖了出來!這一下非同小可,罪名一公布,嚇了革命群眾一跳!這個李大夫竟然是國民黨?!而且還是少校軍銜!這還了得?現在還戴著右派分子的帽子,一直在勞動改造。
終於,李大夫被醫院的專政大軍關押了!好長時間沒有回家。這時候孩子們都大了,都懂事了。但是李太太還是無法跟孩子們解釋,難於啟齒。
她每次去醫院探望丈夫時,總是早晨四點鍾,天還沒亮,就帶上準備好的換洗衣服和食物,偷偷出門。等她從醫院返回家時,兒子們都還在睡覺,還沒醒。
這樣,李太太若無其事的叫醒孩子們,穿衣吃飯,督促上學別遲到。以免給孩子們心裏造成陰影。
過了一段時間,李大夫給放回家了。
李大夫的兒子老三,記得爸爸突然買了一輛舊自行車。老三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很高興有自行車玩兒了。
其實是,打倒了李大夫這個資產階級反動技術權威之後,那他就不能乘坐醫院職工的通勤車上班了,要和革命群眾區別開來,必須自己徒步上班。路太遠,無奈,才買了這輛舊車。老三清清楚楚記得,是花了四十元。
家中的老大,從小到大都在學校忙。這回成了紅衛兵,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當老大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一個深藏的階級敵人,而且曆史問題這麽嚴重時,他氣憤得怒火萬丈!他一定要和階級敵人劃清界限,就是親王老子,也要和階級敵人鬥爭到底。
晚上,像通常一樣,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那個時候,家庭都靠吃飯的時候才能溝通,無礙乎就是家長教育孩子,互相講講新鮮事兒。
可是這個晚飯就很不一樣,老三清晰的記得,老大向爸爸問了什麽問題,可爸爸回答的很不樂意。老大又向爸爸說了些什麽,而且像紅衛兵一樣質問爸爸,同時用手指使勁磕著飯桌。
這時候氣得爸爸大怒,“嘩”的一聲,掀翻了桌子!老二和老三嚇得不敢吭聲。爸爸暴跳如雷,跺腳大罵,轉身摔門就出去了!
媽媽一聲不響的收拾滿地的碎碗碎碟,飯菜撒了一地......
唉--!這情景老三永遠不忘。
隨著運動的進展,忠於偉大領袖的熱情達到高潮。家家戶戶,企業單位,每天早請示晚匯報。
天剛剛亮,街道組長吹著哨子集合,張羅著做“五首先”,每天雷打不動。
隨著哨子的響聲,老三也迷迷瞪瞪的半閉著眼睛走了出來。因為人小,要站在第一排,以後按大小個一排排站過去。老三看了一眼身旁的二丫,也半睜著眼睛,頭發小辮像亂草一樣!醜死了!
再看看大胖,穿個大褲衩子,兩個腳穿著不一樣的拖鞋,閉著眼,胸前拿著語錄本,張著大嘴打著哈欠.......
“首先,讓我們敬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每天的早上,“五首先”就這樣開始了。
有一天,老三打著哈欠往後麵看了看,突然發現在最後一排,有六個人居然不做“五首先”?!當革命群眾做時,他們要低頭向主席請罪。這裏麵就有他的爸爸!
這18戶人家的一幢樓,居然有6個人在工作單位被打倒,在街道要接受管製!
老三清晰的記得,有天晚上臨睡覺時,偶爾看見爸爸在脫短袖襯衣時,他清晰地看見爸爸白色皮膚的後背上,有一道很粗的紫色血痕,從右肩一直斜到左下邊,很長。
後來才知道,是李大夫最好的學生,方大夫,是他抽在爸爸身上的一鞭子!因為當時方大夫是醫院造反派的頭目,誰要是打了階級敵人,誰就是最革命的。這是考驗造反派的一個試金石。這一長長的粗粗的紫色鞭痕,永久的記憶在老三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更可怕的是,有一天後半夜兩點整,全家的人都熟睡著。
突然一陣“砰砰”急躇的敲門聲,把全家人驚醒。李大夫急忙問:
“是誰?這麽晚幹什麽?“
”是我,街道主任王大姐。“ 外麵的人應答說。”李大夫,開開門吧!“
一聽說是街道主任,李大夫就把門打開了。
仔細一看,滿樓道裏都是帶著口罩,隻露著眼睛的人!他們胳膊上都帶著”專政大軍“的紅袖標。
”聽著,我們是本溪市無產階級司令部的人。奉命今天夜裏對重點對象進行搜查。“ 一個像是頭頭的人,嚴厲地對李大夫說。
李大夫驚訝地看看街道主任王大姐。王大姐一臉無奈的表情。
”好吧!請!“ 李大夫把手一伸,恭敬的做了一個請進屋子裏的動作。
這時,李太太慌忙把行李向枕頭的方向一卷,然後身子半倚在行李被褥上。這一動作,可說是不同程度上救了李家。
這時候六個人同時開始翻東西,所有的皮箱均被打開,東西一件一件地查看。五個皮箱打開後,搜出了十幾件綢緞旗袍,都是李太太的珍愛。十幾支金條,和為數不少的銀洋。還有大量的國民黨時期的照片,學生時期的留影,結婚時期的大幅婚紗照。還有一套珍藏的校官軍服。這一切都讓抄家的人眼目一欣。
最可笑的是,另外幾個人在搜查書架上的書籍時,搜到了一打糧食局發放的豆油票,0.5斤一張的,竟然有二十幾斤。
”你是幹什麽的,怎麽會貪汙這麽多油票?" 那個頭頭嫉妒地問。
“噢,我是醫生,接觸X 射線多,這是勞動保護發放的健康保健補助。一直沒舍得吃,攢下來的。”
李大夫解釋說。不過他心裏納悶,這些人都不知道我是誰,就來抄家?
那個頭頭,半信半疑的看看站在那發傻的街道主任,街道主任急忙點點頭。
由於李太太靠在卷起的行李上,所以這些人就沒有翻床上的行李。
另外幾個人,同時來到三個兒子的房間。看著這群戴口罩的人,哥仨兒都嚇得坐了起來。
老大這時摸來近視眼鏡,急忙帶上細看。這時,其中一個人對視了老大,好像發現了什麽,急忙說:
“這裏不用翻啦,去別的家!”
老大一聽聲音,就認出了是一個學校的同學。他們都是紅衛兵,估計是抽調參加這個行動的。
幸好沒有翻哥仨兒這屋。如果真翻,真會翻出許多罪證來。因為他們平時亂七八招,肯定會找出什麽弄髒的什麽主席畫像啊,還有什麽掉在地上的主席像章啊等等。
快四點了,天都快亮了。這幫人帶著搜繳的東西,都走了。
從此再無聲影,也沒結論。錢財是小事兒。可惜那些珍貴的照片,和那些民國時期的旗袍。56年反右的時候,都沒有抄家這種事兒,可見文革的力度之大!
好在李太太壓在身後行李下的床墊裏,還藏著一小首飾袋的金戒指,還有不少的現金。否則的話,連生活的費用都沒有了!
有人提議說,上市裏麵去找呀?! 其實,當時公檢法都癱瘓了,市政府形同虛設。隻有什麽什麽專政大軍司令部,在控製局麵,去哪裏找啊!
市法院院長陳英,也被打倒了。而且關在哪裏都不知道,因為是大人物,專政大軍都很神秘地處理這些走資派。
他的兒子是老大的同學,關係很好,是高幹子弟,名叫陳學東。現在搞得連家裏都回不去。因為被抄了家,門都貼了封條了!
老大這時候跟父親講了事由,希望讓他來家裏住,因為這陳學東都沒有地方吃飯了!
李大夫二話沒說,就讓他來家裏住了。還告訴這同學說,我們家裏生活條件一般,保證餓不著你就是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老三隻記得家裏多了一個人,挺熱鬧的。
就這樣,轟轟烈烈,風風火火的到了1968年。高中、初中的應屆畢業生,統統下鄉。李大夫家的老大老二,都在其中。
轉眼到了 1970年,李大夫這次又發生了改變,而且殃及全家......
......未完,請看 軍醫少校 【八】下鄉
紐約民工
12/02/2017 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