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少校【八】下鄉
1970年5月7日,李大夫家住的那棟樓前,停了一輛大卡車,還帶一個掛車。鄰居們大人孩子都在看熱鬧。原來,李大夫家被命令下鄉了。
鄰居們都在熱心的幫忙,把早已準備好多日的行李搬上卡車。年齡大一些的則默默地看著,眼神裏都露出不舍的目光。
確實,雖然李大夫是被打倒的管製分子,但是他給街坊鄰居們帶來了不少的方便。看病就醫,住院門診,大病小病都是找李大夫幫忙。
一位老三的發小,到現在還記得,他小時候,夜裏肚子疼得直打滾,他家長急忙找來了李大夫。按他的記憶,對老三說:
‘’你爸的那雙大手,老大老厚了!熱乎乎的捂在我肚子上,說,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就那麽捂住我肚子,足有半個多小時。後來真好了,我都睡著了!“
大家還沒搬完李大夫家的行李,突然又來了一輛搬家的大卡車,呼啦啦卸下一車的家具和行李,堆在李大夫家門口。就等著屋子搬空後,他們再馬上向屋裏搬。
原來,那個醫院的造反派頭頭,方大夫!這個剛剛搬過來的家具行李,就是他家的。方大夫嘔心瀝血,如願以償。攆走了老師,終於得到了他垂涎已久的這套房子!
......
接著,李大夫全家,跟著晃晃悠悠的大卡車,來到了1956年反右時,曾經改造過的地方,偏嶺泥塔村。
本來,醫院係統的下放幹部,是指定在桓仁縣地區的。那裏山高路遠,偏僻至極。是通過李大夫努力申請,才讓他重新來到老地方。
村幹部很高興的歡迎這十幾年前的老朋友,以前的隊長老楊頭,特意把自己住的東廂房讓給李大夫住,這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要知道,當時這種條件是夠好的了!
有多少下放幹部,分到老鄉家裏,領著全家老小,和老鄉同住一間屋子的對麵炕上。
東北的農村,有南炕北炕之分。南炕是屋子的陽麵,暖和。北炕則陰冷潮濕,很少住人。南北兩個炕沿之間,也就三、四步左右的距離。夜裏睡覺時,可以聽到對麵炕上的呼嚕聲。
所以,下放幹部領著老婆孩子,住在這樣的對麵炕,可以想像是如此尷尬!有兒子的無所謂,但是家還有初中沒畢業女兒的,可以想像,那是什麽滋味?
李太太要做晚飯了。她麵對著這麽大的一口大鐵鍋,不知如何去做!而且是要燒柴禾的。
老楊頭指著院子裏的柴火跺,告訴李太太可以隨便燒。又告訴她怎麽向爐灶裏添柴、點火。
從城裏燒煤爐有暖氣的樓房裏,一下變成燒植物的杆和葉子的燃薪時代,這是誰,無論如何也不能適應的。
當晚的晚飯,老三記得,那焦糊的飯味實在是沒法吃.....
一天,李大夫正和老鄉們在地裏幹活。到地頭休息的時候,都坐下來閑聊。有位老鄉問李大夫:
‘’聽說你們下放幹部都是發工資的,到月就領錢。那你還掙這工分幹什麽?‘’
‘’我是掙不到工分的,我這是白幹活!‘’李大夫說。
大家更奇怪了!
‘’我這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還要努力表現才對的!‘’ 李大夫認真的說。
就在這時候,一個老鄉滿頭大汗 邊喊邊跑,說:
‘’李大夫,快快!馬老師的老婆喝農藥自殺,衛生所的人沒招了!快去呀!‘’
李大夫聽到,立刻翻身起來就往村裏跑。
農村人有個毛病,兩口子鬧打架,動不動就喝農藥自殺。大人孩子都是這樣。
這馬老師是村裏小學的民辦教師,人很老實。老伴在家做飯,有個女兒叫馬芝華,在隊裏幹活。這回也不知道為什麽。
李大夫趕到時,她女兒馬芝華正抱著她媽媽大哭!這時馬老師的老婆已經口吐白沫,牙關緊閉!李大夫急忙扒開眼睛檢查瞳孔,然後高喊:
‘’趕快準備水,還有裝水的瓶子!快快!‘’
‘’再找個長的管子....什麽管子都行!‘’
大家手忙腳亂,找來了當時的10斤裝的大醬油瓶子。隻見李大夫‘’砰‘’的一下,竅掉瓶底。
‘’管子!有沒有管子?!快!‘’李大夫聲嘶力竭地喊。
‘’這個行不行?‘’ 有人拿來一段拖拉機抽油用的管子。有點兒粗。
‘’就它了!快!‘’ 李大夫吩咐人站在桌子上,舉起大瓶子做漏鬥,準備用膠皮管子給她洗胃。
可這時她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跟本不配合。李大夫知道,她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肌肉痙攣,張不開嘴了!李大夫大喊:
‘’拿螺絲刀來!‘’ 然後立刻就用螺絲刀開始撬她的嘴。
這時,她女兒馬芝華大喊,發瘋似的衝過來,大罵‘’我的媽呀!不行啊!‘’ 她 一口咬住李大夫的胳膊,想阻止李大夫。
‘’把她弄走~~!‘’ 馬芝華死死咬住胳膊不放。李大夫疼得臉都變了形,他忍著劇痛,隻聽‘’哢嚓哢嚓‘’幾聲響,撬掉了幾顆牙,終於撬開了嘴。李大夫熟練的迅速將膠皮管子插入胃裏,開始灌水......。
...... 搶救及時,她沒死!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是老三親眼所見!
第二天,馬老師買了禮品,帶著女兒馬芝華,來到李大夫家,看到胳膊被女兒咬傷,感到非常難過,同時又表示感謝救命之恩。
李大夫則表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搶救就是這樣,分分秒秒,要和死神較量!隻是遺憾的說,對不起,沒有像樣的設備,讓她受罪了。
多少年以後,村裏的老鄉有個老韓家,是當年對李大夫最好,最照顧的一家人。由於老婆婆和兒媳婦不和,老太太也喝農藥自殺了。
那時候李大夫已經在市裏工作了。由於搶救不及時,等把人抬到公社醫院時,人早就死了!
老韓傷心地哭著說:
‘’要是老李在這兒,我老伴兒死不了的!‘’
李大夫得到這消息後,心裏也是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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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放這幾年,故事多多。有驚險,有痛苦,也有歡樂-----
------ 未完,請看 軍醫少校【九】回城
紐約民工
12/04/2017 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