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雲流水
散文, 小說, 詩詞, 美術, 書法。 無拘無束兮如行雲，連綿不絕兮若流水。
成鏗和何清有關衛州的奏折到京後，以前曾經收到成鏗私信的人都向成功進言盡快治理衛州。成瑞對成鏗在永州的所作所為極為讚賞，認為對成鏗最大的獎勵，就是聽取他的諫言，對衛州施恩。這次成瑞一反慵懶，主動召集成績成果以成鏗何清的奏章為基礎，列出治衛十點，上書成功。成功依言，下令減免衛州稅賦三年，限製大戶擁地數量，鼓勵農民農耕，到大成公地上開荒，開出來的土地，則由開荒者管理，前三年免稅再三年稅賦百五。暴徒強盜一幹人等，隻要放下武器，回家務農，一概不追究罪責。
太上皇成瑞則親自頒旨到衛州以示朝廷重視。何清大喜，立刻按旨行事。
成瑞自成鏗離京後一直惦記著他，知道他為成功四下奔波，雖然毀譽參半，大事上讚譽之聲高出，如今牽頭為民請命，暗暗歡喜。近兩年沒見，看他如今瘦瘦高高的個子，麵色蒼白，也不是很健壯，大概還沒有從永州的那場大病中恢複過來。可是臉上帶著真摯開朗的笑容，舉手投足影響著四周，積極向上的精神使得他看上去豐神俊朗，英姿勃發，成瑞心裏更加喜愛。
從衛州回越州路上，成瑞因在衛州府無意聽到幾個衙役說鏗王的屬地如何如何，好奇心起要求繞道去成鏗領地看看。成鏗猶豫不定，從衛州城到屬地山路崎嶇，無法行車，隻能騎馬，頗多艱難，成瑞再三堅持，隻好同意。
成鏗一路給成瑞講了他對自己屬地的規劃，因為地處崇山峻嶺中，村莊多依山而建，道路不通，村民大多世代不離鄉土，前幾年動蕩，村民與世無爭平淡的生活受到影響，壯勞力被拉去當兵，牲畜充軍，田地荒蕪，村民失去賴以生存的資源。成鏗不單減免租稅五年，每個村都設了養老堂，讓孤寡老殘不至凍餓，還設有公學堂，每個幼兒念書至少滿三年，兩堂用度一應由他出。領地上能幹活兒的主力是婦女，成鏗看山地開荒種地頗為艱難，沒有壯勞力缺少畜力無耕牛駑馬，不能強行農耕之策，可巧這裏有大片的野桑樹，村民們多是采桑椹為食。於是下令越州的幾個莊子出人力教這邊改良桑樹，養蠶，織布。山地處在高山中，雖是南方，卻終年不熱，適合養羊，出羊毛，羊線，做羊氊，羊肉成為了主要食物，莊民們製作的羊脯可以保存一年。成鏗運了幾車送給越州駐軍，沒想到大受歡迎，殷將軍將羊脯列為軍資糧草的必備物品。當地還出烏木，做弓弩的上好材料。
所以等成瑞進莊，看到的是婦女在養蠶紡線織布，幼童上午念書，下午放羊，老弱病殘則打磨弓箭，全民勤力，又量力而為，組織好的集體勞作比一家一戶有更高效率。成鏗秦公童總管又聯係好越州官商定期來收貨，同時帶來生活用品，村民們安定下來生活也有了保障。成鏗領地上的村落大多依此運轉，基本上還是半封閉，有時候村落之間有交流，與外界聯係主要靠越州和衛州的商人，即便這樣，消息也傳了出去，慢慢就有壯勞力回家，也吸引少數外鄉人投奔。成瑞對此頗為讚賞，順便問成鏗他出了多少投資，多久能有回報。
這一天到了一個小村莊叫烏岐，成鏗告訴成瑞村子裏有個百歲的老人，因為老婆婆過九十九壽辰過了好幾年，就是不肯過一百歲，說是明著慶生，暗裏就邁進下世的門檻兒。兒孫們有說一百又八有說一百又九的。
進了村，知道老人還健在，便先去探望。老婆婆正坐在養老堂院子正當中曬太陽。看見成鏗進來，認出來了，笑得咧了嘴。成鏗過去持著手問好，老婆婆撫著成鏗的臉，隻是笑，鄉下村民，看見成鏗這樣金裝玉裹，細皮嫩肉，烏黑頭發，齒白唇紅，比廟裏供著的神仙還好看，老婆婆早就把他當神仙下凡看待。上次來，第一次見到，老婆婆伸手便摸，嚇壞了秦凱和身邊的侍從，哪裏遇過隨便觸摸皇子的百姓。知道是個百歲老人後，才讓成鏗靠近，沾些壽福，到底被老婆婆象摸件珍寶似的摸了手和臉。
一名年輕女子，自稱是老婆婆的玄重孫女，雙手捧出個包袱，細聲細氣地跟成鏗講，這是老婆婆親手給鏗王殿下織就的。成鏗接過包袱，打開一看，是一件像被稱做镼或裲襠樣的衣裳，式樣一般，可是質料摸上去柔和細密。成鏗看不出是什麽，老婆婆笑咪咪的，示意成鏗穿上看看。結果一試，又肥又大，大家都笑，老婆婆也咧嘴笑，示意成鏗要長這麽高這麽壯。
成鏗真心謝了老婆婆的祝福，看這衣裳冬天一定保暖，問年輕女子是什麽？原來是山羊入冬時節長出的細毛，春末時脫毛，這時候用梳子梳下這細細的絨毛，收來紡的線織就。成鏗點頭，果然過冬的好料子，問這女子還有沒有線，給他織個合身的裲襠，這件大的給成瑞。女子掩口笑著說，這等上好的毛線哪裏說有就有，不過她點頭答應想想辦法。
女子整宿沒睡，將這件大袍拆了線，重新織了兩件，一件給成鏗，另一件大點兒給成瑞，不夠的地方用彩色絲線填補，織就些花紋出來。成鏗高興，給了個名字叫烏岐羊毛線，鼓勵村子裏多養山羊多產線，還可以染出五色，他隨手畫了幾幅圖案，讓女子打出樣版，回越州後讓秦凱的媳婦改進了一些，秦凱媳婦心靈手巧，也會織，變了好幾種花樣，他再交給淑太妃做改進，日後烏岐可以專門織衣，成為京都皇家及貴族的特供。
成瑞喜歡他孝心，又見他隨時捉到商機，看來還得鼓勵其他孩子在外麵走走，死讀書沒用。一路上，父子兩人暢談政務，成鏗說他夢想有一天，君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織之時。吏忠正奉法廉潔愛人。民孝慈盡力農桑，平心正節，有功必賞，有罪必罰，以法度禁邪偽。存養天下鰥、寡、孤、獨，振贍禍亡之家，使萬民富樂而無饑寒之色。
成瑞何嚐不曾有此理想，身為君主，成瑞不敢自比堯舜，但自信不是個暴君昏君，在位時，力爭削心約誌，從事無為。雖然沒有節儉到鹿裘禦寒，布衣掩形，糲糧之飯，藜藿之羹的地步，但也盡力自奉甚薄，賦役甚寡。理想歸理想，他不指望百姓戴他如日月，親如父母。他也不奢望成功是個聖王，這個長子就是野心太大，不會無為而治，等三年聽政期滿，他希望有成鏗這般的賢臣能時時諫言，成功也有了經驗，會是個好皇帝。
對留春苑鏗王府的去留，成功和成瑞是有爭執的，成功極不放心成鏗在遙遠的越州擁有個皇宮，越州早已不是個偏遠荒蠻的邊陲小鎮，隨著大成疆土向南的擴張，越州已成為西南的重鎮，一方財物的集散地。成功要想實現自己的霸業，就特別需要西南的財政軍資支持，這越州在成功眼中份量越來越重，更不放心成鏗在這裏擴張勢力，看他對衛州的關切，不難看出他要掌控西南一隅的野心。這是成功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
成瑞力爭對衛州的優待政策是很有必要，成功一直壓著衛州，除了尚未考慮如何安置成鏗外，也想進一步消磨衛國人的反心。貧窮如此的衛州對成功任何施恩都會感恩戴德的。當然成功之所以同意成瑞的政策，前提是要削去成鏗在越州的全部領地，收回留春苑。隻留下在衛州的七百裏。
京城的鏗王府正在修建，成功放成鏗在外兩年，年紀輕輕，幹得風生水起，成功又喜又憂，喜的是沒有錯看成鏗的能力，憂的是小看了成鏗的能力，看來是要在成瑞聽政之後出京，再將成鏗留在邘都，在身邊牢牢看住才放心。諸侯皇子王爺在外的禦封領地閑宅都不大，所以像成鏗這片七百裏大的還是頭一個，隻不過當初選的這偏僻的崇山峻嶺區域行賞，就是個虛頭而已。成瑞這次去衛州看過，封地不但沒有進項，成鏗還往裏貼錢，鏗王府暫時還要靠越州的五千戶支撐。
成瑞此行就是帶著成功的這樣一封給成鏗的詔書，收回留春苑和越州內的封戶，隻留衛州三千戶而已。成瑞倒沒想過成鏗會對自己領地如此上心，很多事情都是親自過問。連衛州這等偏辟的地方都不放棄，順手寫進折子，讓成功作為治國的借鑒。
成瑞一路上細細觀察著成鏗，以前對這個最小的兒子隻是疼愛，一是他還是個孩子，二是因為心裏對他愧疚，這幾天呆在一起的時間多了，看到他的種種行事，發現他對周圍人有種特殊的感染力，他靦腆卻自來熟，無論什麽人，都真誠以待，認為人都有良善一麵，從不欽慕厭憎，坦誠相待，毫無隱藏。同時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些人看上去對他臣服，忠心不二，他聰明跳躍，比起成功的沉穩威嚴卻是另一番的景象。成瑞勾起那段毒靈芝粉的往事，掂量許久，還是強迫自己將那個念頭壓了下去。
成瑞想著三年聽政期馬上就結束了，他就得搬出養頤殿。原本考慮徹底搬出邘都，首先想到揚州，那裏已有個行宮，所以不用耗費太大。如今看來越州也是個不錯的去處。他心裏掂量了一下，那收回越州行宮的旨意可以暫時緩一緩了。
過兩天就是菱妃忌日，成立想著去成績王府去商量祭奠一事，母妃甍後，成立和同胞兄弟成績走得更近了些。成績儒雅溫順，心思縝密，文采也好，成立知道自己最大的弱點就是魯莽馬虎，常被成功責罵，所以主動經常和成績相處，可以學學他的風格。
到了成績王府前，卻被告知績王不在府中，因為有成功的叮囑，成立特意留心，來時看見有幾輛馬車半藏在側門外，猜想成績定是有事相瞞。留下個心腹侍衛暗中觀察，有什麽人離開，馬上來報。
成績果然就在府中，閉門謝客是因為款待貴客，神秘貴客。
貴客之一是梁州侯尚成傳道，幾天前成傳道秘密進京，特意來拜訪成績。成傳道是三皇伯成興王的世子，在邘都長大，曾和成績一起讀書，很是要好，太皇太後甍後，成傳道則搬去領地梁州，幾年過去，音信漸疏，突然見到，成績大大驚喜一番。同行的還有傳道的弟弟傳德，成績高興，準備隆重宴賓，卻被傳道攔下，因為他們並不是奉旨來京。諸侯無旨擅離封地是大罪，成績忙問傳道為何冒險。
成傳道竟毫不掩飾，“三弟，傳道來輔佐績王殿下為下一個賢明君主！”
成績嚇了一跳，隨即笑道，“梁侯，這種玩笑開不得。”看傳道傳德兄弟倆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馬上明白他們不是玩笑，頓時正色，“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勸梁侯懸崖勒馬，現在悄悄出京，隻當你們沒有來過！”
傳道淡淡一笑，“殿下錯矣，非是我懸崖勒馬，而是殿下振臂高呼的時候。”
成績搖頭，“梁侯一意孤行，別怪我不顧昔年同窗情誼。”說著站起來，拉開門要喊人。卻被站在門外的蒙麵黑衣人嚇得後退了兩步。
蒙麵人和兩個隨從進來，反手關上門，再回過頭來，麵龐露了出來。
“五皇叔！”成績認了出來，當年的成晏王風流英俊，儀容雄闊，曾是皇祖最寵愛的皇子，成績一幫侄兒都以為楷模，爭先效仿，雖然成績那時年紀尚幼，也記得清清楚楚，五皇叔遭貶後了無音信，暗中著實遺憾。現在突然出現，仍是當年的風貌，成績想起當年的事端，看看傳道傳德，又看看成晏，苦笑道，“這是逼我造反呢。”
成晏沒有反對的意思，傳道咧嘴笑笑，算是默認了。
成績從震驚中緩了過來，看著麵前三皇伯的世子和五皇叔，原來他們是衝著這大位來的，搖搖頭，“五皇叔是輔佐傳道奪帝來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傳道先搖頭，“績王殿下誤會了，我沒有那野心。”
成晏也搖頭，“我也不會支持他。椿琮，”成晏叫了聲成績的名字，“績王殿下，十幾年前的帝位之爭已成定局，我不想也不允許再翻舊帳而引起內亂。”停了停，接著說，“同樣，正是為了大成的穩固，我們才來擁立績王為帝。”
成績冷笑，“這般叛逆，還講什麽穩固。”
成晏點點頭，“不錯，以績王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按照現在成功皇帝的國策繼續下去，不出三年會是個什麽情形？”
成績不明，“皇帝雄心勃勃，正是要使大成更強大。”
成晏問道，“雄心勃勃，吞並各各鄰邦？換來的是什麽？是兵禍連綿。”
成績想反駁，卻不知如何反駁，晏王說得是事實。成績點點頭，“可是不主動出擊，就會被攻擊。”
“賦役沉重，已有民怨，績王殿下是沒有聽到呢，還是掩了耳朵不聽？”
“皇帝抑惡揚善有何不可？”成績搖頭。
成晏搖頭，“績王可是主持編史多年了，有何感觸？”見成績不語，接著說道，“史之義，不得不書過，不書過則死。成功皇帝有無過？績王殿下是看不見呢，還是捂了眼睛不看？”
成績低了頭，一言不發。
成晏口氣緩了緩，“今天我們擁立績王殿下，暫時的小動亂是會有的，為的是避免將來的大動亂！”
傳道發誓，他助成績奪位，隻為立身揚名，隻要能離開梁州那個鬼地方。
成績被逼到如此地步，退後是死路一條，成晏成傳道不會讓他活過今天。前行奪帝卻是布滿荊棘之路，他不是傻子，無論傳道如何信誓旦旦，成績心裏清楚，傳道是為了奪回父親成興王失去的江山，那麽五皇叔呢，他又是為了什麽？成績想到此，朝成晏望去。
成晏笑道，“我一無所求，一旦殿下得了天下，我全身而退，你也尋不到我的蹤跡。”見成績不信，知道這種一無所求是最沒有說服力的，忽然麵帶羞澀，像是撒謊被抓住一般，低頭嘿嘿一笑，“我在昆侖一帶多年，梁州不錯，我喜歡。”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
道德經八十
歡迎你來！
我必接待：）
好幾個同事這星期都在夏威夷，去聽Bruno Mars音樂會。
水兄真是學富五車啊，佩服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