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思維與中式自由

中式思維是大一統，就是個體通過仰望帶頭大哥來實現自我身份確定。

但中式思維並不“專製”，也就是說，中國人有兩種以上的，與西方不同的自由。

一是大哥要有，但誰是大哥則不一定。

比如思想上，皇帝老大，天理老大，利益老大，權勢老大，德能老大，名望老大，長輩老大，規矩老大，變通老大，N個老大。一般會認為這是中國人受到的多重壓迫。其實，這同時也可以被視為N個並行體係，N種行為與思想導向，中國人有在這N種體係中自由選擇的空間。如果老大是思想消費品，那麽中國人的消費品花樣更多，品種更全。

這也可以視為一種自由。

二是個體身份自由。一般來說，中國文化強調按身份地位行事。但如果把時間拉長，則會發現，一般中國人在身份地位上有很大的變化空間，從平民到顯貴顯貴到平民的變化相對頻繁且容易，以至於寧有種乎拉下馬輪流做之類的話代不乏說不絕於耳。

相較於西方貴族平民的相對固定，中國貴族則是上上下下，倒換不停。

這也可以視為一種自由。

這兩種自由都不是西方意義上的自由。

但個體在體係中地位的變化空間確實很大，秩序體係本身對個體的要求雖然多，但是並不構成壓迫型的絕對限製。比如被一些人先扭曲再詬病的君君臣臣，本義是君要好自為君臣要好自為臣各盡本分，如君不君則臣不必臣。其實是從理論上給了中國人以最大的自由變化的空間。有人從黑格爾“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中看出“不合理的就不會不存在”因此認為黑大師的思想有革命性，這被認為是辯證思維典範。但其實不過是簡單的邏輯演繹，比這種簡單的辯證邏輯高明精微的具有革命性的思想在中國到處都是。有人會吹捧西方的簡單低配版卻貶低中國的高配版，說明什麽涅？說明他們不知道他們吹捧的道理是什麽，隻是在吹捧西方。

這樣的人不懂西方的自由，也不懂中國的自由。

是的。西方的自由與中國的自由不一樣。

中式自由個體直接麵對所有的秩序整體，看似各種要求規矩，但它不限定個體的絕對範圍與位置。個體麵對各種終極老大，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

西式自由則規定個體的範圍，這個範圍似乎脫離終極老大的影響，但它的空間也相對固定，難以突破。

是的。中式秩序中終極老大對個體構成直接壓迫，但這也說明老大與個體間沒有絕對障礙，個體有本事就可以取而代之。西方秩序中終極老大對個體不構成直接壓迫，但這也可以看成中間有層層隔閡，老大無法直接作用於個體，個體也少有機會翻身成為老大。

近代以來，中國人學西方的自由，學的是對個體空間的保障。這沒有什麽錯。

但是學的人不理解中西差異，在中式思維框架之下，把“對自己的空間的保障”當成了“自己的欲求在秩序內不受限製”，喜歡講“風能進雨能進國王的軍隊不能進”，卻不知道講“別人也有這樣的空間，這個空間你也不能進”。

大家互相限製，自己要克製。這才是西式自由的全部。而一些西化的中國人要求的則是你們要克製，要接受我的限製。

他人即地獄。其實就是對這種自由的反思與批判。

其實道理也非常簡單：理想狀態下，每個人都沒有自己的封閉領地，那麽每個人都有最大的空間。圖書館中沒有一本書屬於任何個體，所以，所有的書都對任何個體開放。任何一個個體，都擁有整座圖書館的書。

如果讀書是自由，那麽圖書館模式下的自由最大。

如果有人要藏書，搞得比圖書館的書還多，而且別人不能隨意接近，這好不好？對個體來說，全憑本事，沒有什麽好不好。但對於群體來說，這種自由就不是公平的，因為特別有本事的人少，普通人多。而理論上，個體應該是平等的。

嗬嗬。不論中西，健康的自由，都首先要有自我克製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