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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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名所累

(2020-10-20 22:58:27) 下一個

不隻是有名的人會為名所累,所有的人都為名所累。

這個名不是名氣的名的名,而是名字的名。凡是一種東西在我們的意識中出現,就會對意識進行格式化,結果就是出現一個名,而這個名多半就會成為一生繞不過的坎。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空和無這兩個詞。

我們說空或者無的時候,心裏想到的是“啥都沒有”。然而,“啥都沒有”本身依然是意識格式化的反映,是一種認知。在我們說“無”的時候,意識中並非“啥都沒有”,而是有一個“無”,有一個“啥都沒有”的印象。有這個印象,就是空與無的名。在說空無的時候,我們就卡在這個名上。

這個名自然地與兩種認知聯係在一起:一是空無就是不存在任何東西;二是空無不可能包含任何實有。這兩種認知與我們的意識體係是自洽的:你可以把上麵兩條當成公理,並且用這兩條公理衡量意識中的一切現象。比如一個房間中,有東西就是有東西,沒有東西就是空或者無。不能說空房間裏有東西,也不能說有東西的房間是空的。如果有人說這個房間既空又有東西,我們就可以對他嗤之以鼻:他一定是忽悠,或者一定是瘋了。

在常識範圍內,空有是對立的,這種觀念沒有錯。

但這種觀念有一個前提:兩者都是針對現象而言的,以現象存在為有,無現象不存在為空。兩者完全對立,互相否定。

但空有關係還有一種可能:兩者並不對立,而是在兩個層麵上並行。“有”是對現象而言,"空"是對本質而言。比如木頭桌子,以形狀功用而言,桌子是桌子,是“有”;以材質而言桌子就隻是木頭,桌子這個功能就可以視為“無”。為啥可以這麽說?比如天氣寒冷,桌子被拿來燒掉,發光發熱的並不是桌子這種功能或者概念,而是木頭這種東西。在用作燒柴時,對木頭這種材質來說,“桌子”的“有”就不“存在”了。不是真的不存在,而是對木材的可燃屬性來說,"桌子"這個名沒有實際意義了----它既不能減少可燃性也不能增加可燃性,與可燃性完全沒有關係。這樣,對可燃性來說,“桌子”這個名就沒有任何實際作用;而沒有實際,就是“空”。因此,說有,是有桌子的形狀與功能;說無或者空,並不是桌子的功能和形狀不存在,而是說它沒有作用----沒有積極作用也沒有消極作用也沒有中性的作用。

在這個意義上,所謂的"空"或者“無”並不否定現象本身,而隻是在強調現象的特定性:在特定的情況下(比如寫字時),“桌子”的功能與這個名對應,可以視為“有”;換一個特定的情況(比如當柴時),前麵情境中的功能“有”與“沒有”都沒有意義,前麵的“有”在這個情境中就是“空”。這時所說的“空”或者“無”與具體的事物存在或者不存在沒有關係,它強調的是現象的相對性與特定性。這個空,既不否定有,也不肯定有。

這隻是一個例子,這個例子並不能代表空有的全部辯證關係。但是通過這個例子可以看出來,空與有並不一定是對立的。我們之所以以為兩者必須對立,隻是因為我們被意識裏的空有的對立關係左右了,對它的實質沒有深入了解,為名所係,為名所累。一旦為名所累,就會聽任名的係統性的擺布,比如,沒有深入分析時,名的體係會告訴你“空”“有”絕對對立;看了上麵的分析,名的體係就會告訴你“這是混淆概念”,“這是詭辯”。哈哈哈。給自己搞不清的東西扣上一頂帽子打入另冊,這是“名”的最後一個伎倆,名的常用手段就是非黑即白的對立思維,它對於這種對黑白關係的辨析既沒有接受能力也沒有反駁能力,負隅頑抗的最後一招,就是汙名化----手法依然是要通過非黑即白的對立思維給深入的分析建立一個汙名,以維護自己的體係。

如果在這一關上擺脫了名的控製,不急於對細致的分析進行汙名化,我們就更容易全麵地看待空有關係:對立隻是一種情況(注意,本文並不否定這種情況的存在);在不同的情況下,不同的角度下,空與有還有統一關係。所謂統一,不是辯證法那種互相包含因條件變化而發生轉化的關係,也不是邏輯上A與非A的互依關係,而是一種當下的即是即非的共存關係。

實際上,所有的名都是特定情況下確定的。任何一個情況,都是特定的具體情況。隻不過,限於我們的生活經驗,有的“特定情況”重複率比較高,有的重複率比較低,加上意識的格式化功能,慢慢地,我們就有意無意地忘了“特定”二字,把重複率高的現象當成了常識,而高重複的名化現象就被當成了不容質疑的意識規律。更為嚴重的是,這件事一直在被人類最聰明的頭腦所推動:科學家,哲學家(東方古代的哲學家除外),政治家,資本家,XX家,他們都以排除不確定性,“確定”某種放之四海的東西為樂。結果就是我們的思維(不是思想,而是思維的工作方式)越來越非黑即白,越來越願意圍繞已經確定的東西展開,而不是反觀已經確定的東西。當然,這也不能怪各種家,因為思維本身就是這樣貪婪(不斷確定,不斷根據已經確定的東西繼續拓展)又好逸惡勞(確定最有規律的東西,依之行事。這樣可以提高效率,省去麻煩)。

這樣看,名化思維不是挺好的嗎?當然啊,是啊,名化是思維的規律,必然如此,有什麽不好呢?俺沒有說不好。俺要說的是,名化體係並不是唯一的,基於對立的認知也不是人類唯一可能的。如果,如果,隻是說如果,有人想看看對立思維之外的世界,就需要重新審視現象,審視思維,把每一次名化放回到“特定的具體情況”之下(無論它有多高的可重複性)。特定的情況,無論重複率有多高,都是特定情況。既然知道是一種特定情況,就會明白還有其他的特定的情況。這樣,就不太會把自己捆綁在一個名上跟著它的慣性走入對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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