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驢兄啟發,也算是前兩天帖子的續貼。
中國的權與西方的權在政治上應該是同一種東西,但是對權的看法可能不同。西方的俺不太了解,隻從中國與權力有關的幾個詞來看看中國人的權力觀。
先看權。抄字典:
秤。測定物體重量的器具 [scale]
權,稱也。——《論語·堯曰》集解
錘,謂之權。——《廣雅·釋器》
權者,銖兩斤鈞石也。——《漢書·律曆誌》
謹權量,審法度。——《論語·堯曰》
為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莊子·胠篋》
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論語》
石評:權用於政治,主要是用於平衡。
再看裁。抄字典:
裁,製衣也。——《說文》
夷衾質殺之,裁猶冒之。——《禮記·喪大記》。注:“猶製也。”
裁定;判斷 [decide;judge]
大王裁其罪。——《戰國策·秦策》。注:“製也。”
裁大者眾之所比也。——《管子·地形》。注:“斷也。”
公羊辨而裁。——《穀梁傳·序》。注:“謂善能裁斷。”
石評,這個裁字把製,斷全含攝了。基本的意思就是剪,斷。斷什麽呢?用在製衣行當就是斷布,用在政治就是分力分利。
結合權字,可知中國人看權力,就是看其分配的職能。分配什麽呢?表麵是各種要求各種事務,根本上就隻是利益,不同的群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利益,權,就是對不同的要求進行衡量並做出決斷。
權與力不同,權與權力也不同。
有權而無力,就容易被擺布。
有力而無權,就有各種可能。
有權又有力,就比較舒暢,個人意誌比較容易貫徹。
第三種情況看起來太美好了,以致於普通人想象皇帝,或者想象最壞的皇帝就把他放到這種情境之下。但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不太可能發生在壞的統治者身上。魏征說過什麽來著,權力(修改過的說法)如船,不同的利益如水。非常透徹。權在某種力量手中的維持要看其意誌與不同利益群體的關係。受歡迎當然更容易落實,不受歡迎就會慢慢地催生出反對勢力。怎麽才能受歡迎?最簡單的,就是大家一起得利,大眾得小頭,自己分大頭。比如戰爭之於成吉思汗拿破侖 ,航海殖民之於不列顛法蘭西,自由貿易之於美利堅,都是上下利益一致,一片歡騰。其成功,或得益於弓馬,或得益於槍炮,或得益於技術,其他因素,神馬製度價值之類,都是忽悠。比如美國,抽去技術保留製度,一定無法稱霸;抽去製度保留技術,依然可成世界霸主。
貌似扯遠了。要說的點是權的本質就是要分配。如果在某種權斷之下,蛋糕不斷變大,這種權一定受歡迎。如果蛋糕不變或者變小,那麽這個權就危險了。譬如美國今日,精英分的越來越大,平民分的越來越小,不安的情緒就越來越濃。社會狀態變了,製度依然美好,但也也奈何不得。
如果有一種製度能保證利益永遠均衡(太奢侈了,大部分時間裏,在大部分領域裏均衡),那這種製度才是最好的。遺憾的是,這種製度至今還沒有出現。很有可能,這種製度不太會在人類社會出現,因為人類本性貪婪善變,無論是個人還是群體。
因為權被視為衡,誰來平衡在中國傳統中就沒有那麽重要。中國人最服誰呢?最服天。然後呢,人為地或者自然地,慢慢就把天與人群中的強者混起來了:強大的就是天命承載者,承載天命者就會最強大。但這裏麵也有必然因素,得民心者不一定強大,但強大者必然依"得民心“而強大 。兩人都得,還要再比,得的最多的那個要最終勝出。於是形勢上隻有一個當權勢力。這個勢力是獨裁還是眾裁,專斷還是眾斷,這在中國的權力觀中並不是一種重要的問題。當然,接受了西方影響之後,這個問題變得重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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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段後續:
人文關懷,道德倫理,才子佳人,各自都有自己的邏輯,各自都有自己的重點。
隻是在社會中生活中互相滲透摻雜,不太容易區分。
餐館廚師的重點就是把食物搞得漂亮好吃,營養學可以兼顧最好,不能兼顧,俺以為他們要保障的還是漂亮好吃。當然,有的廚師就以營養為重點,也可以做得很好,但是少數吧。政治與人文關懷的關係俺看(哈哈,所有的俺貼中的觀點都應該加上“俺看”這兩個字)也差不多。
“百姓”很複雜。從不同的角度看,他們就是社會,就是生活,就是道義,就是天命,就是自由與民主。從權力的角度,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利益分配的對象;在另一種意義上,也可以是某些群體為自己謀利益的擋箭牌。
驢兄說“we the people”不包括普通百姓,俺認為正確。但人家就說那麽說。天賦人權之類的,從人文角度看很了不起。放到政治裏,不過是新興利益群體要權力的借口。他們才不關心別人------在政治實踐中自由的爭取者們,在販賣奴隸殖民他國的時候,考慮到天賦別人的自由權利了嗎?
遺憾的是,百姓就這麽容易被欺騙,這麽容易被利用。他們中出精英,精英出來就背叛百姓。而百姓做的,就是欣然接受各種美麗的說辭,選擇精英來跟從。馬克思說小農群眾就像一袋馬玲薯,俺覺得可以泛化為百姓。
碰到真心為百姓的人或者年代,那是百姓的福。碰不到,那是百姓的命。平常總少不了吱吱呀呀自稱為民主為自由的各路精英,其實他們多是為自己牟利,隻不過不當權,要拿百姓來給自己壯聲勢。當然,不是不提百姓才好,提百姓不好;提百姓的也有為民請命的真誠之士。看是不是真誠,不是看他嘴巴上把民主自由捧得多高,而是看他在政治上到底維護的是什麽人的利益。反對少數既得利益者,不見得是維護多數人的利益,他們很可能是想對那一少部分人取而代之。
中國的地產商任某強談起政治來常常表現出對專製的反感對民主製度的向往。但是看他在實際中如何壓榨百姓如何說百姓就該買不起房,咱就明白,他所向往的民主,根本不是指老百姓為主。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在商言商,不能因為人的理想情懷破壞市場規律。那麽同樣的邏輯,以政論政,難道可以依個人好惡而隨意改變權力與政治自己的規律嗎?
嗬嗬,重申一次:本貼討論的是一些詞匯體現的權力觀。是俺的猜測,不代表俺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