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就是大而化之,空談的意思。
中西文化的分別的地方是“形”-----太初有形是也。大家都意識到形,但反應與態度就不一樣了。簡單地說,就是中國自形而上,西方自形而下。
中國古代走形而上的路線,對對象的認知並不用來作為進一步分析對象的基礎,而是用來作為當下與超驗存在(道,天命)的紐帶。得意忘言,得魚忘筌,格物致知,盡心知命,都指向一個方向,就是超越這個對象的局限,回歸或者體驗整一。
西方古代走形而下的路線,對對象的認知會被轉化為對客觀規律的分析總結與應用(就是科學的雛形與起源)。道被當成規律與邏輯,而超驗部分則歸為神。兩者完全分開。
東西在“形”的路口揖別,到近代再見麵已經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體係。遺憾的是這兩個體係對彼此的不同都沒有充分的認識,都還以為處於“同一個世界”呢。於是,一大堆本來不同的概念被有意無意地等同起來。如驢兄看不過把超驗的“真實”叫做“真”,認為邏輯規律的“真”才是“真”一樣,今天我們說“道”的時候,也通常把它解釋為規律。這種解釋不能說錯,但是不準確。道與規律或者邏輯不是一回事,它們對應的兩種“真”也不是一回事。這兩樣東西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因此並不必然矛盾。常見的情況是,執著於邏輯真實的人會排斥“道”這樣的概念,因為邏輯捕捉不準。而相信“道”的存在的人則不反對邏輯的力量:因為客觀世界的規律在認知中確實是有邏輯地科學地展開的。
邏輯的強大在根本上是人的理性的強大------片麵地說----人有認識分析總結應用推廣的能力,放任這種能力發展,就必然是邏輯,是科學。但中國古人沒有放任這種能力,聖賢皇帝官員,都不以科學技術為能,誰有這方麵的興趣與才能還要以奇技淫巧的罪名進行打壓。也就難怪中國沒有發展出西方的邏輯與科技體係了。
當然,這種思想傾向與思維方式有關,思維方式又與語言有關,誰先誰後誰主誰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因素在整體上都不利於科學精神與方法的健康發展。不利的另一麵,就是另一個特征: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觀。由於沒有西方的二元對立,中國的思想政治社會文化藝術發展出了一套與西方截然不同的體係,這套體係的特征之一就是中國人其實對生活的態度更平和精神更穩定。
很多東西的不同,其實並不是西方話語視角下的不同:比如“無為”被理解成“不費力不刻意”,天命論被理解成“宿命論”,儒家思想被理解為道德教化,中國人敬天祭祖被稱為迷信,進而又因迷信而“無信仰”,因為不重理論體係而被貶為“無哲學”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其實,都是些粗鄙淺陋的傲慢偏見。不過西方如此也不奇怪,因為物質文明的強大讓西方膨脹因而沒有耐心放不下架子去站在一個不同的角度了解不同的文化。中國人自己不了解也不奇怪。因為科學與物質文明一下子展開一個如此令人向往的世界,一般人誰能不拜倒。拜倒了誰還能堅持獨立思考?雖然可以理解,但也掩蓋不了他們對東西方文化差別見解的粗鄙。近代當代,一般“大家”“小家”,基本都在此列。
人說儒家文明的世紀,中國文化對世界的貢獻雲雲,其實都還早。中國現在還處於跪拜仰望西方的階段,沒有實力也沒有辦法“輸出”文明。但即使有實力,中國文明也是一種平和消極的文明-----它不會主動征服,而隻會被主動接受。在什麽情況下中國文明會被接受?西方文明的問題暴露出來的時候,如果那時候中國文明還在,就會被接受。那麽,中國文明會不會在呢?很有可能是在的,其實一直都在。不是因為大師,而是因為典籍和語言。有這種語言就會產生這樣的思想。等拜西大潮退去,中國才會有真正的文化自信,中國文化的光明點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