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親眼見證互聯網泡沫鼎盛時代, 據說是個學電腦的沒出校門就有幾個聘書在手,簽約獎金好幾萬,外加奔馳,寶馬隨便挑。有個小哥剛出校門工資8萬5千元,熱烈地追求我們一個小妹,我們常常打趣她八萬五來找你了。我暑假在一家成立不到一年的財經網絡交易公司做見習生,拿著十幾元的時薪,看看文件,做做測試, 每天耗到7點下班, 在公司裏把附近的中餐,泰餐,意大利餐的外賣一起叫了,吃完飯抹嘴回家。
進到千禧年沒兩年,泡沫就破了。 一夜間工作少了許多,我去麵了個輾轉聽說招人的小公司。老板是個女意大利裔,怕花錢登招聘啟事,就在學校的群郵裏找人。 麵試地點定在On the Border餐館, 盡顯意大利人和中國人的吃貨本色。彼時老板剛從家裏地下室搬出來,新辦公室還沒裝修好 。隨後的日子裏,那些牛掰科技公司紛紛如秋葉飄搖般倒閉,不少學姐學哥們失業失身份,嫁人的嫁人,漂泊的漂泊,回國的回國。
轉眼到了2002年秋天,馬裏蘭石家莊附近突然爆出冷槍隨機殺人案。第一樁就發生在ASPEN HILL 的MICHAELS停車場!隨後三周槍擊事件頻發,在加油站裏,郵局旁邊,餐館外麵。警察一時也沒頭緒,呼籲民眾沒事別在外麵亂晃。人們去菜場,加油站等不得不去的地方,都走之字型步,據說這樣槍手打不準。
老板娘的兒子安東尼編一頭黑人的髒辮,梗著個練柔道多年的粗脖子,不時來公司混點,估計也支一份薪水。他沒上過什麽學,人是極好的。正跟他聊著天訴想家苦呢,中午就到了。 他自告奮勇要帶我去吃中餐,原來這家叫銀泉的餐館就在Aspen Hill,第一次冷槍的發生地。反正意大利人和中國人是要吃不要命的,我就跟去了。
他顯然是熟客,知道這家廣東店平時也供應點心,沒有推車罷了。熟練地點了兩道點心,豉汁蒸排骨,荷葉糯米雞. 這兩樣我也喜歡,照樣點了。 幾個小竹蒸籠上來熱氣騰騰的,一下糊了我的眼鏡。 隻聞竹香,荷香,肉香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沒等我回過味來,安東尼打開他的荷葉包,麻溜地把滾燙的排骨連著豉汁一並倒進糯米雞裏,用筷子攪攪勻,拿勺子舀一大口進嘴,馬上發出美味的哼哼聲。 我哎哎兩聲,心說點心不是這樣吃的,看著他滿足的臉,說不出話來。揭開我那籠排骨一看,黑的豆豉,粉的排骨和白的脆骨,清清爽爽,嚐一塊又滑又嫩;打開糯米雞,荷葉的清香混著香腸,雞肉的油香襲來,糯米吸飽了豬油,咬在嘴裏粒粒飽滿,又糯又香,有種暈暈乎乎的幸福感。
網上圖片荷葉糯米雞
吃完了飯,搖搖晃晃地步出餐館去停車場,忘了走之字步 -- 我們全然忘了冷槍手,想家,股市暴跌,911後遙遙無期的綠卡排隊。安東尼告訴我,這是他的comfort food, 我問啥叫comfort food, 他說就是想家啦,累啦,沒勁啦,害怕啦,無聊無助的時候想吃的東西,我說你是意大利人,要去找意大利comfort food, 不要搶我的中國comfort food. 他說他就喜歡這家的這兩樣,每回來都點這,吃完了渾身舒泰。
回到辦公室,同事焦恩聽說安東尼帶我去了銀泉,忙問吃了芋頭角沒有?我搖頭,他咂嘴,你怎麽能不吃炸芋頭角呢?!我這就帶你去!不由分說拉上我回去,點了6份。他一口氣下去10個,說剩下兩個是我的。敢情他隻吃芋頭角。這餃子是油炸的,外麵的油酥像紗,酥酥脆脆的,裏麵包的是軟軟的紫芋泥,先是淡淡的甜,吃到後來有點鹹味,還有肉泥,我也說這老外無肉不歡的。
網上圖片香酥芋頭角
我一直不知道怎麽翻譯comfort food, 聽說美食家蔡瀾也在征求中文。對我,這是治愈之食,吃了,我的身病心病都好了,好在異鄉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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