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老農
農學博士，菜園種植技術交流。rheinbauer@gmail.com
我的小學校和老師 （2）
四、
李老師離開後，我們村裏又公派來一個姓郭的老師，年齡在50多歲，郭老師的家也在我們鄰村，他也早已聽聞過我們村的小學是使用墳墓裏的石材建築的以及經常深夜鬧鬼的恐怖傳說。這郭老師也沒有受過什麽正規文化教育，也是拿幾鬥米在那個私塾裏讀了幾天《百家姓》和《千字文》的文化水平。在十幾年的從教生涯裏他經常翻閱一些道教的書籍畫冊，掌握的歪門邪道不少。進入學校的第一天，他就在院門和自己居住的家門下偷偷地埋了兩根陳年桃木棍，又在教室石條的牆壁縫裏塞了幾張驅鬼符，在自己鋪蓋底下放了張護身符，還在櫃子裏藏了一些辟邪法器才住下來。
記得郭老師給我們上的第一語文課是毛主席語錄：“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他先自己讀了一次，又領讀一次，然後給學生講解。念完第一句解釋道：“嗷，就是共產黨。”，他念完第二句接著解釋：“嗷，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然後問：“同學們還有什麽問題嗎？”，有個同學問：“老師，馬克思是姓馬的嗎？”，郭老師回答：“是，魯韋昌馬，《百家姓》列第52位，外國也有姓馬的。列寧姓列，這是我國的一個古姓，也是個外國姓。”郭老師的算法更差，教一二年級還可以，教三四年級就力不從心有些和稀泥了。特別是珠算，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的加法運算他還勉強能應付，但二一添做五，三一三剩一的珠算除法就瞪白眼了。無奈之下，村裏派了個師範學校肄業的席姓小夥子幫教，承擔三四年級的教學任務，郭老師如釋重負，心甘情願地代一二年級的課程，繼續忽悠學生，誤人子弟。
郭老師在學校一個人住了一段時間，村裏人也沒有聽到什麽鬧鬼的事，都說王老師懂乾、坎、艮、震、巽、坤、離、兌陰陽八卦，還會擺神鬼八陣圖震懾住神鬼了。一天上午，學生們發現一隻小豬掉進學校茅坑，不知道是誰家的，大家隻是圍著看，沒有一個出手撈救，郭老師發現後氣憤地指責學生道：“看你們這雷鋒精神學的。”衝進廁所徒手把小豬提上來，自然弄了滿手滿胳膊的屎尿，右手幾個星期味兒重的都沒敢和麵。事後，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開葷了，忘了給神鬼供奉葷菜。第二天他就騎車去鎮上買了二斤豬肉在家裏炒的滿院子都是肉香味，惹得一年都嚐不上一點葷味的學生們圍在他的門口流著口水反複深呼吸。
一次，在蹲廁所的時候，郭老師發現了廁所裏鋪著的兩塊青石板，仔細觀測之後他確定是墳墓裏挖出來的供桌，他說：“作孽呀！”，於是請求村裏派人把石板供桌起出，搬到教室講台旁邊，說讓學生們在上麵玩五子棋圍棋或象棋很實用，但供桌放置好之後，他用班費買了兩個燒製的白瓷毛主席半身塑像安放在上麵，同時買了兩張嶄新的毛主席標準像貼在兩個教室講台上方正中央，又用大紅紙抄寫毛主席的兩句詩詞：“金猴奮起千鈞棒 ，玉宇澄清萬裏埃”，“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貼在牆壁的兩側，並且私下裏每逢初一十五要蒸幾個白麵饃饃放在供桌上供奉一番，有毛主席的瓷像在供桌上誰也不敢說他在講迷信祭神鬼。那時，村裏老百姓門上的文武門神，宅院辟邪鎮鬼都用領袖的像取代，郭老師的一番舉動一定是別有用心的，但作為國家教師為人師表他自然不能讓人抓住自己講迷信的話柄，要保住飯碗保住晚節。
那時，教師每月供應30斤糧食，其中兩斤小麥白麵，初一十五蒸饃顯然不夠。所以在收麥季節郭老師征求得到大隊的同意帶領學生去收過麥子的地裏撿麥穗。一周下來還真撿的不少，脫粒磨麵之後，郭老師給全校的學生蒸了一頓饃饃，剩下的白麵就足以補充供奉神鬼和自己享用的不足了。就在這年的夏天，郭老師既要代課，又要給村裏的房牆上寫大幅標語，還要替村裏不識字的貧下中農寫大字報揭發批判村裏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忙的不可開交，所以，把老婆叫過來給自己做個便易飯。老婆來了之後，粗糧細做一日三餐，洗洗刷刷，倒也伺候的郭老師體貼入微。照例聽從老頭子的安排，她初一十五發麵蒸幾個饃饃讓老頭子供奉神靈。但老婆子一年也吃不到幾個白饃饃，怕這樣金貴的東西夜裏被老鼠偷吃掉或放的時間長了被螞蟻或潮蟲糟蹋掉，所以，郭老師供出去一兩個小時後她就悄悄地收回來藏好，因此郭老師指責老婆供奉神靈缺少心城，警告老婆神靈糊弄不得。老婆也不管什麽心誠不心誠，覺得吃到自己肚子裏才解饞才踏實。一天傍晚，天色還不是很暗，洗鍋刷碗收拾停當之後郭老師的老婆出去校門外的廁所裏方便了一下，當她返回關大門之時，聽到身後“奶奶”，“奶奶”的兒童叫聲，她下意識地回頭一看，恍惚看到身後有兩個晃動的小影子，於是心裏一顫，大叫一聲暈倒在地。郭老師聽到之後趕緊跑出門把老婆抱回窯洞，切了一陣人中老婆才緩過氣來，便急忙勸解老婆說她是眼花了，他說外麵有兩隻野貓，他也遇到過跟在身後喵喵得叫。老婆也半信半疑，然後老公給她衝了一碗紅糖水喝下去，心神才安定了一些。第二天，老婆怎麽也不聽勸阻一個人提著包裹回家去了。之後，同學們偵察到郭老師悄悄地在校門下灑了一些狗血，又埋了幾顆狗牙，在自己的門後掛了一把金錢劍，並發現在放著毛主席瓷像的供桌上多了一小碟子紅黃綠幾種豔麗顏色的糖蛋蛋。
當時，我們學校裏二年級有個姓張的小學生，他的父母個頭很低，一米五幾左右，他自己長得也比同齡的孩子小一頭，臉長嘴尖，一個眼珠子有些錯位，據說是幼兒時掉到地上摔的後遺症，所以看人的時候需要偏著頭矯正視角。他的父親是個老實巴腳的莊稼人，他的母親在村裏厲害得出名，全村男女老少都不敢惹，經常在村裏吵鬧居然惹得村裏的一條黑狗與她較上勁。這條黑狗見到她總要衝著她叫幾聲，發現她和其他村民吵架打鬥直接樸上去就咬。她生了三個孩子，隻養活了這個斜眼兒子，平時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從小嬌生慣養，憑著母親的厲害在學校裏無惡不作，一肚子壞心眼，同學們都避而遠之。這張小同學手很賤，在學校裏經常打罵女同學和其他小同學，偷偷損壞大同學的課本作業本文具盒，偷偷把大同學寫毛筆字的墨汁瓶丟到茅坑。同學們知道一定是他幹的，但敢怒不敢言，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敢去批評，盡量避免他媽打上門來把學校的門窗砸破。
但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天下午上課，張同學從書包裏取文具盒，突然摸到一隻涼乎乎、軟綿綿的東西，大叫一聲，然後，同學們看到從他的書包裏奔出一隻蛤蟆跳到地上，同學們哄堂大笑一番，老師繼續講課。蛤蟆是村裏孩子們夏天在河裏經常抓著玩的動物，也沒嚇著張同學。下課後，大同學故意高聲議論，當年挖取墓石修建學校的時候人們曾在墳墓裏挖出過幾隻很大的蛤蟆，哈，今天在這裏發現，肯定是有人被鬼魂纏上了。一聽到鬼魂纏身了，張同學頓時變得有些驚慌，斜著眼睛在座位上呆呆地坐著，直到放學才心神不定地背著書包匆匆回家。第二天，張同學沒來上學，據有人偵察報道，他躺在炕上發高燒說胡話，下午神婆子偷偷在家裏做了送鬼法事。她不敢去學校張楊，隻好偷偷去那片墳地燒了三柱香化了幾張紙錢，收集些灰麵給病人當藥喝。
不出所料，第三天上午張同學他媽揮舞著菜刀找到學校裏來了，學校的大同學早已做好戰前準備，在她出門之時，同學們在學校路口上拋散了很多蛤蟆，並把黑狗領到校門口坐陣。當張同學他媽來到學校門前後，看到滿地的蛤蟆有些瘮人，校門前黑狗衝她叫著，教室裏學生們齊聲唱著毛主席語錄歌曲，她聲嘶力竭地叫喊了一陣，最後被黑狗追著攆跑。張同學病愈之後，正遇上全國大中小學停課鬧革命，他再也沒有上學。
郭老師在我們村的小學待了差不多半年，在全國大中小學停課鬧革命之時，據說他被遭受批鬥的階級敵人交待咬成“三特分子”，被招回本村接受批鬥。那時被誣陷成階級敵人經受不住紅衛兵的批鬥折磨，為了保命，繼續招供誣陷自己認識的人與聽說過的人。一旦有人把你的名字咬出，你就難逃一劫。告別的時候郭老師勸告我趕緊離開這個學校，挖墳掘墓本身是個損德的事情，把墓石建成學校更是離經叛道今古奇聞，這樣的學校不可能出有出息的人。後來聽說郭老師還諳熟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知逃到哪裏躲了一陣子，沒有遭受批鬥折磨，保住了自己的一條命。
五、
67年初期，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逐漸掀起高潮。春節之後，我們村小學又來了一位姓強的老師，30歲左右，據說也是幼師畢業。強老師來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粉刷學校的牆壁，用紅色塗料描了三個很大的“忠”字，中間寫滿毛主席語錄。然後把全村的牆壁粉刷一遍，寫上三忠於（“永遠忠於毛主席，永遠忠於毛澤東思想，永遠忠於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四無限（“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崇拜，無限忠誠”），“階級鬥爭，一抓就靈。”，“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等大幅標語。那年學生們也沒發新課本，開始老師想上課就上，不想上課就不上，主要的學習材料是毛主席的《老三篇》。每天上課首先要敬祝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還有他那個謝頂的親密戰友林副統帥身體健康！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接著高唱《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和《國際歌》，然後和尚念經一樣背誦《老三篇》，換節課繼續學唱毛主席語錄歌曲。到50年後的今天我和老伴還能顯示當年的童子功，唱出很多當年學會的毛主席語錄歌曲，大段大段地背誦《老三篇》，張思德、李鼎銘、白求恩和挖山不止的那個傻老頭的影子一輩子占據著大腦寶貴的記憶細胞揮之不去，這些沒用的東西作為大腦知識建設的基礎嚴重地影響智商的發展，也束縛了我們大腦潛能的發掘，盡管有機會在國外著名的大學深造，終身研究探索，但千辛萬苦終究無力爬上科學的巔峰，去摘取一顆璀璨的寶石。
學校裏到晚上就成為批鬥會場，院子裏放著幾盆冷水，據說把人整暈之後朝頭上潑一盆冷水就緩過來再批鬥。會場裏“打倒大叛徒、大內奸、 大工賊劉少奇！”，“坦白從寬， 抗拒從嚴！”，“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無產階級專政萬歲！”，“頑固抵賴，死路一條！”等等鏗鏘高昂的口號聲此起彼伏。這些世代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聽從黨的號召，放蕩人性，幹他們的祖輩從來沒有幹過的事情，感受著整人的樂趣，沒有覺得傷天害理，反而覺得無比自豪。一天深夜，正當村裏的基幹民兵與紅衛兵揪鬥階級敵人瘋狂圍攻呼喊的時候，窯洞頂上掉下一大片泥土牆皮，把滿窯洞的文化大革命幹將蓋的灰頭土臉，村裏的老人講：“作孽啦，驚動神靈了，會有報應的！”。
再說，這強老師每晚也參與批鬥行動，出謀劃策，想些整人的壞主意。每次後半夜結束批鬥，上床後不知是還處於整人的興奮狀態還是心有餘悸，總不能很快入睡，有時耳邊還從教室裏傳來桌凳的碰撞聲。今夜剛入睡，又被大門被風吹開的吱扭聲和碰撞聲驚醒，他不得不起身披上棉大衣出去關門。寒冷的冬天，一輪明月當空，月光灑滿整個院子，窯洞牆壁青石條上浮雕著的行雲飛鶴，花草走獸更顯得層次分明，栩栩如生，特別是那幾個大一些的伎樂、侍仆浮雕都直勾勾地盯著他，此刻，他感到自己所處的境地無比陰森恐怖，打了一個寒噤，覺得頭皮緊縮，毛發豎立，後背冷颼颼的。他高聲幹咳一聲為自己壯了壯膽，伸出顫抖的手臂盡力關上大門，返身跑回教舍，鑽進被窩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一夜過的神不守舍，第二天他從大隊拿了一杆給民兵配發的三八步槍和幾枚訓練手榴彈放在炕頭強化自己的意識形態，振奮自己敢於與神鬼作鬥爭的精神。
一天晚上，殘酷的批鬥大會在嘈雜的喧鬧聲，斥責聲和憤怒的口號聲中烏煙瘴氣地進行著。身先士卒腦門青筋暴起的民兵連長被他二大媽從人群中拉出說他媽突然暈倒在地可能不行了。民兵連長趕回家中，見母親已經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請來的赤腳醫生照了一下眼睛說是不行了，辦後事吧。文革中對喪事有嚴格的規定，要求不鋪張浪費，舉辦節約的革命葬禮。村上的人去世之後，兒女子孫親戚不得披麻戴孝（隻容許佩戴黑喪），不容許彩繪棺材，不容許做紙紮花圈，不容許穿戴布料或綢緞壽衣，國家有一種特製的玻璃纖維布，其色澤銀白光滑發亮，其質地如同現在的編織袋，火燒不著，埋在地下幾百年不變質，不得使用嗩呐吹奏樂班，不得使用陰陽先生，靈柩不得停留放置，必須立即抬入墳地埋葬。當時正推廣一種活底棺材，一棺同用多用，不過村裏還沒打造出來。民兵連長給他媽深夜出殯，到第二天早上革命化葬禮就完成了，過程不到八個小時。
很快，全國大中小學停課鬧革命了，大學中學的學生去大串聯、大批判，去北京接受毛主席的接見。我們小學生的主要任務是拿著紅纓槍帶著狗站在村口截下過路的人背誦毛主席語錄和參加公社舉行的批判大會。一天上午，兩個老農趕著個騎著新媳婦的毛驢路過村口，被我們堵住背誦毛主席語錄，新媳婦流利地背過了，兩個老農不識字，不會背誦，一群孩子圍住走不掉，現教一條“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毛主席語錄，直到能背出來才脫身。一天吃過早飯，村裏收到公社的緊急通知，要求各村的全部社員停止勞動和學生立即去公社參加批判大會。據說公社抓了一個瘋狂向無產階級反撲，破壞無產階文化大革命，仇恨無產階級專政的現行反革命殺人犯，要舉行大會批鬥。到中午，各村的民兵背著步槍，學生們扛著紅纓槍羈押著本村的地富反壞右，資產階級當權派，三特分子陸續到達會場，然後，這些被五花大綁，扣著一米多高的紙帽子，脖子上戴上用細鐵絲係著的牌子的階級敵人被推上會場的戲台子，大批判會場上站滿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群眾，各村的基幹民兵背著槍維持著擁擠人群的秩序。
這裏有別出心裁的一幕，可能在全中國的文化大革命運動中也是獨創，有必要記載這一段真實的曆史。當時公社找能人設計製作了一口碩大的紙板棺材藍底白線勾邊，在棺材蓋中央放置了一顆可能是紙漿塑製的劉少奇頭像，然後從各村輪流拘押來黑五類分子自帶口糧在公社組成一支“劉少奇埋葬隊”，由四個人戴著紙帽掛著牌子抬著棺材，其他20多個人也戴著紙帽掛著牌子，每人腰間係著麻繩（當地葬俗），每人肩上挎著個椅蹲子排著隊跟在後邊，一個人在棺材前麵敲著一麵銅鑼，整天不停地在公社所在地的大街小巷遊街坦白檢討。棺材前麵的人“鏘鏘”敲兩聲銅鑼，後麵的眾“孝子賢孫”拉著哭腔喊聲：“埋-葬-劉-少-奇-！”。再“ 鏘鏘” 敲兩聲銅鑼，眾“孝子賢孫”繼續拉著哭腔喊聲：“埋-葬-劉-少-奇-！”，走一段時間停下來就有一個人站上椅蹲子向大家坦白檢討。今天這個“劉少奇埋葬隊”不停地繞著近萬人的會場巡回“表演”，其後圍擁跟隨著圍觀的兒童和群眾。
當各村群眾基本到齊之後，喇叭裏突然高聲宣布：“把現行反革命殺人犯毛XX押上台來！”，“把三反分子李XX押上台來！”，“把三反分子段XX押上台來！”，會場頓時群情激昂，口號聲響徹雲天，騷動的人群踏起滾滾土浪，飛揚的黃土輪罩著人群，彌漫在會場的上方。這三人照例被五花大綁，扣著一米多高的紙帽子，脖子上掛著用細鐵絲係著的牌子，他們是被紅衛兵架到戲台子上麵的。其實，現行反革命殺人犯毛XX並沒有殺死人。他比別人多幾畝土地，土改時被劃為地主成分，文化大革命中自然成為階級敵人，成為村裏的批鬥對象被多次折磨侮辱，他自然懷恨在心。那天村裏來了個公社幹部抓他兒子去隊部訓話，說他有賭博行為，是在破壞農業學大寨。老爺子一聽兒子有被抓走判刑的可能，留下一家七老八小就無法生存下去了，一時氣血衝昏頭腦，從家裏拿了一把殺豬刀，藏在袖口裏就跑到隊部去要兒子去了。也可能他想威逼那個公社幹部把兒子還給他，或達不到目的就與那個公社幹部同歸於盡，但他跑到隊部門口，剛從袖口裏取殺豬刀時已經被屋裏的幾個民兵發現，立即被奪下凶器，自己的手被割了個很深的口子，鮮血淋漓，被捆綁起來，被公社定為現行反革命殺人犯，召開公社大會批鬥，然後送往縣城判刑坐牢。再說，三反分子李XX原來是本公社主任，文化革命一開始就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批鬥，然後又被咬成三特分子，最後升級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三反分子，無數次的大小批鬥中，他的一條腿已經被打斷殘廢。三反分子段XX原來是本公社的學區校長，與公社李主任一樣，文化革命一開始就被打成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批鬥，然後又被咬成三特分子，最後升級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反毛澤東思想的三反分子，他的一條腿也在無數次的大小批鬥中被學區教師打殘致廢。
批判大會開始，戲台上的全部批鬥對象戴著紙帽子一直彎腰九十度低頭認罪，站不住的就強迫跪在凳子上麵，新奪權上台的公社革委會主任一手舉著明晃晃的殺豬刀，一手揮著拳頭聲嘶力竭地高喊道：“同誌們，公社的全體革命群眾們，讓我們擦亮眼睛看看，這就是資產階級敵人向我們無產階級蓄意反撲的罪證，同誌們，革命的貧下中農們，資產階級敵人時時刻刻在懷恨我們無產階級，他們想奪取我們無產階級的政權，妄想變天，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我們一定要與資產階級敵人進行堅決的鬥爭，資產階級賊心不死，膽敢與我們較量，我們就讓他滅亡！……。”於是，高音喇叭裏傳出:“誓死捍衛毛主席！誓死捍衛黨中央！誓死捍衛無產階級專政！毛主席萬歲！橫掃一切牛鬼蛇神！打到毛XX！”的口號，台下的群眾像發瘋式地揮舞著拳頭，跟隨著大喇叭高呼口號，騷動的人群再次蕩起滾滾土浪，飛揚的黃土裏人人土眉土臉，變得像墳場裏逃出來的野鬼一般。接著紅衛兵上台繼續揭發批判，批鬥對象逐個坦白交待，每到紅衛兵上台“幫助”就將批鬥大會推向高潮。所謂的“幫助”就是各種形式的折磨毆打，常見的就是十幾個紅衛兵把批鬥對象圍起來推揉，拳頭砸，飛腳踢，膝蓋頂或者把跪在倒立凳子上的人一腳踢到，或將人吊上大梁。每次騷動大會場上就揚起滾滾黃土，一浪高過一浪，飛揚的黃土一直輪罩著人群，彌漫在會場的上方，會場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批鬥大會的第二進程是遊街示眾，幾十名批判對象被押下台，由劉少奇埋葬隊抬著紙棺材敲著鑼帶領，哭喊著：“埋-葬-劉-少-奇-！”，在公社的大街小巷遊街示眾，後麵簇擁著的群眾舉著小紅旗高呼著口號。遊街示眾不到200米，被五花大綁的現行反革命殺人犯毛XX溘然倒地，在周圍革命群眾：“罪該萬死！”的呼喊聲中氣絕身亡，成為文化大革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他的兒子也被綁著遊街示眾，沒有容許與橫死街頭的父親做最後的訣別，隻是回過頭來對著剛剛咽氣死不瞑目的父親喊：“爹啊，你走吧，陰曹好，陰曹好！”
(待續1/3, 2/3, 3/3)
沒有貧下中農管理學校？沒有農村孩子強行學農、拾糞、給老師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