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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道: (5) 老莊人生

(2018-08-02 08:34:36) 下一個

本篇引用易中天教授演講與文章,介紹老子人生之智慧莊子人生之態度

 

易中天講老子與莊子

視頻: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n9K71nZiD0&app=desktop? 

 

 

墨家關注社會,留下了社會理想,平等;道家關注人生,老子留下智慧,莊子留下了人生態度。

上麵這句摘自:http://m.blog.sina.com.cn/s/blog_13e6fc83a0102w1ev.html#page=4 

 

下麵的章節摘自 http://www.readers365.com/zhuangzi/6b/mydoc08.htm    

 

  老子和莊子不好講。我讀《老子》這本書,感受隻有三個字:老、大、難。我們知道,老子並不姓老,也不以老為氏。他叫“老子”,是因為活得長。老子,是否就是《老子》的作者,也不一定。大約春秋晚期,確實有一個人,被大家叫做“老子”,也就是“老先生”。這位老先生很有智慧,就連孔子也曾向他請教。後來,他離開了中原地區,不知所終。留沒留下著作呢?可能沒留,也可能留了,但失傳,或者隻留下片斷。不過即便沒有著作,言論總歸會留下一些,口口相傳。於是,到戰國時期,又有一個人,或者幾個人,也是很有智慧的,便在這些隻言片語的基礎上,既編又著,整理出一本書,聲稱作者是“老先生”,這就是《老子》。為什麽要用“老子”的名義?也有兩種可能,一是“借殼上市”,二是“倚老賣老”。畢竟,此書的思想與這位老先生頗多關聯。更何況,這本書表達的,正是一個古老民族少年老成的智慧。用李零先生的話說,就是一種“老辣的智慧”。叫做《老子》,豈非名副其實?這就是“老”。

 

  再說“大”。《老子》這本書,雖然隻有五千字,含金量卻非常之高。即便不是“一句頂一萬句”,一千句是頂得上的。其中講到的內容,也遍及哲學、美學、心理學、政治學、倫理學,甚至軍事學。所以陳鼓應先生說,老子的思想就像永不枯竭的水井或清泉,隻要我們把桶放下去,就一定滿載而歸。實際上早在戰國時期,人們就從老子那裏看到了不同的東西,比如莊子看到了人生態度,韓非看到了帝王之術。再往後,又有人從莊子那裏看到了藝術規律。這就是“大”。又老又大,再加上不好讀,也就“難”。

 

  不過,老子(也包括莊子)雖然無比豐富,卻可以拎出一條基本線索,這就是“人生哲學”。讀老莊,就是讀人生,讀人生哲學。如果說有什麽不同,也不過是一個偏於人生智慧(老子),一個偏於人生態度(莊子)。

 

  那就先說老子。

 

  老子的人生智慧是什麽?不妨與進化論做比較。進化論怎麽說?天擇物競,適者生存。老子呢?天擇物競,弱者生存。有個故事,許多古書都講過,這裏說《太平禦覽》的版本。這故事說,老子有個老師。叫商容。這個商容病重時,老子去看他。老子說,先生有沒有什麽遺言要教導學生的呢?商容問:經過故鄉要下車,明白嗎?老子說,是不是不要忘本?商容又問:經過大樹要趨行,明白嗎?老子說,是不是應該敬老?商容又張開自己的嘴巴說,你看我的舌頭還在嗎?老子說,在。商容又問,你看我的牙齒還在嗎?老子說,不在了。商容再問:你明白了嗎?老子說,是不是剛硬的就滅亡,柔弱的就存活(非謂剛亡而弱存乎)?商容笑著說,嘻嘻!所有的道理都在這裏了(天下事盡矣)!

 

  《老子》從頭到尾,都是講弱者的生存

 

  這個故事雖然沒有記載在《老子》中,但確實能代表老子的思想。因為《老子》從頭到尾,都是講弱者的生存。老子一再說,不要以為強大的就強大,弱小的就弱小。天底下最柔弱的是什麽?水。最能攻堅勝強的又是什麽?還是水。所以,最弱小的,其實是最強大的;最堅強的,其實是最脆弱的。想想看,一個人,什麽時候最軟,活著的時候。什麽時候最硬,死了以後。可見“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因此,那些爭先恐後的,沒有一個不失敗;那些巧取豪奪的,沒有一個不輸光;隻有那些與世無爭的,才最安全,也才最豐富,簡直就應有盡有。道理很簡單:正因為他們不爭,所以沒人爭得過他們,這就叫“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所以老子一再說:弱一點好,軟一點好,柔一點好,凡事往後靠一點好。韓非寫過許多故事來說明老子的觀點。其中有一個,講的是楚莊王與孫叔敖的事。孫叔敖是幫助莊王成就霸業的功臣。但是這個功臣,為人處世卻十分低調。孫叔敖臨終時,把兒子叫到跟前說:老爸生前,多次謝絕了大王的封賞。我死之後,大王一定會給你加封,而你是謝絕不了的。這樣吧,你就挑一塊最差的。兒子果真按照他爸的囑咐去做,結果怎麽樣呢?按照楚國的政策,功臣的封地,兩代以後就要收回,隻有孫叔敖兒子的封地延續了好幾代。為什麽?就因為他那塊地太差了,鬼都不要。於是韓非說,這就是老子所謂“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啊!

 

  老子所謂“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絕不是要你下死力,建得牢牢的,抱得死死的。事實上,你建得再牢,也能拔起;抱得再緊,也能掙脫。美國的世貿大樓建得牢不牢?牢。怎麽樣了呢?防不勝防嘛!所以,不要在這方麵下工夫。你真正要做的,是打消別人動搖、掙脫的念頭,甚至根本就不會有這念頭。沒人想動搖,才叫“善建者不拔”;沒人想掙脫,才叫“善抱者不脫”。

 

  問題是怎樣才能做到“沒人想掙脫,沒人想動搖”?有句老話可供參考: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賊惦記誰?錢多的人。你不要弄那麽多錢,可不就沒人惦記了?樹大招風。你變成小草,不就沒事了?

 

  這就不折不扣地是“弱者生存”。有趣的是,老子的這一套,並非隻有弱勢群體才聽得進,權勢人物也受用的。因為誰都有處於弱勢的可能。即便貴為天子,也未必總是強勢,或一定就是強勢。就算強勢,他也是孤家寡人,哪裏敵得上眾人覬覦?這個時候,就用得著老子哲學了。怎麽用?裝。《老子》書中,有一個詞用得很頻繁,這就是“若”。比方說,大成若缺,大盈若衝,大直若屈,大巧若拙。這個“若”,可以翻譯為“就像”,也可以理解為“好像”,張舜徽先生則說“不外一個裝字”。

 

  除了“裝”,還有“忍”。句踐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終於反敗為勝,報仇雪恨。韓信忍氣吞聲,受“胯下之辱”,也才有了後來的建功立業。如果當時韓信拔劍而起,像楊誌殺牛二一樣殺了那小子,還有後來嗎?所以蘇東坡說,受到侮辱,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這不是真正的勇敢。真正的勇敢,應該是“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這其實就是老子思想的應用了。老子說:“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敢衝上去的就死,敢不衝上去的就活。注意,他在講不要衝鋒的時候,用的詞是“敢”(勇)。顯然,在他看來,不做也是需要勇氣的,恐怕還更需要勇氣。敢不,是很難的。

 

  除了“忍”,還有“讓”。這方麵的榜樣也很多。比如清代康熙年間,安徽桐城人張英在朝廷做官。因為鄰居吳家建房,要占用兩家之間的通道,家人便寫信要張英出麵幹涉。張英卻回信說:“千裏來書為一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裏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家人閱罷,明白其中意思,主動讓出三尺。吳家見狀,深受感動,也主動讓出三尺。結果,兩家之間便形成一個巷子,名曰“六尺巷”,至今傳為美談。這就是“讓”的作用。

 

  看來,《老子》這本書,真可謂“最抽象也最實用”。

 

  但是老子的思想也有問題。有什麽問題呢?就是按照老子這一套去做,人人裝孫子,個個縮腦袋,咱們這個民族,怎樣才能實現“和平崛起”,又怎樣才能實現“偉大複興”?發展才是硬道理。但按照老子的主張去做,恐怕是國家不能發展,個人也不能發展。所以,老子的思想,也是隻能抽象繼承的。怎樣抽象繼承?就是做人低調一點好,做事卻必須高標準、嚴要求。我有一個小朋友,曾經提出一句話,叫“高端做事,低調做人”。我很讚成。可惜這就不是道家思想了。是什麽?儒家思想!

 

  其實就連做人,老子這一套也不能全部照搬。讓出三尺宅基地,也許是可以的。劫匪到家裏來行凶殺人,也讓嗎?事實上,示弱、示柔、示貧,裝、忍、讓,未必就安全可靠、萬無一失。羊倒是柔順得很,狼就不惦記嗎?下崗工人的活命錢,不是照樣有人偷嗎?小草是不會被台風刮起,大樹還不會被人踐踏呢,這話又怎麽說?再說了,就算裝了孫子便能當大爺,這“大爺”就那麽值得去當嗎?比如前麵說的那個越王句踐,我就很不喜歡。句踐成功之後,居然對大功臣文種說:先生教我七種殺人的辦法,寡人隻用三種就滅了吳國。剩下四種,就在先生身上試試吧!這簡直就是變態!不變態也難,憋得太久了嘛!所以,就我個人而言,反倒更喜歡那個選擇自殺的吳王夫差。

 

  這就牽涉到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我們為什麽做人?我們應該做一個什麽樣的人?這個問題,老子沒有說,也回答不了。因為老子的功利心,其實是很重的。他口頭上說“無為”,心裏麵想“有為”,是“以無為求有為”,目的甚至是“無不為”。所以,這個問題,隻能由道家的第三個代表人物來回答。誰?莊子。

 

  那就再說莊子。

 

  老子難說,莊子就更難說。在我看來,莊子就像禪宗,是不能說的,一說便錯。《莊子·天道》說,有一天,齊桓公在堂上讀書,有個工匠在堂下做工。工匠名“扁”。因為是做車輪的,又叫“輪扁”。輪扁見桓公讀得津津有味,便放下工具走上前去說:小人鬥膽問一句,國君您讀的是什麽?桓公說,是“聖人之言”。輪扁又問:聖人還在嗎?桓公說,已經死了。輪扁便說,那君王您讀的,就是古人的糟粕了。齊桓公聽了這話,當然不高興,便對輪扁說,寡人讀書,你一個工匠豈能說三道四?輪扁說,比如小人做車輪,太鬆了不牢固,太緊了不靈活。怎樣恰到好處?小人手上知道,心裏明白,可是說不出來(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小人隻知道這裏麵有道道(有數存焉於其間),但是沒法說給兒子聽。如此看來,君上讀的,多半就是聖人的糟粕。這意思也很清楚:說得出的是糟粕,說不出的才是精華。照這邏輯,我們講莊子,大約也隻能講糟粕了。莊子,是不是很難講?

 

  在莊子看來,不真實,就等於受刑,而且是遭天譴,受天刑

 

  不過,莊子的難講,還不完全因為這個。還因為什麽呢?因為他提出了一個至今無法回答的問題:人活著,為什麽?楊朱的回答,是既然活著,那就好好活,過好自己的每一天。莊子卻不滿足於這個答案,他還要問:什麽叫好好活?難道像某些人主張的那樣,花天酒地玩女人,就叫好好活?就叫過好每一天嗎?

 

  當然不是。那是什麽?莊子的回答是:真實而自由。

 

  莊子認為,人活著,首先要真實。《莊子·養生主》說,老聃去世,他的一個朋友叫秦失的去吊唁,哭了三聲就出來了。老聃的學生問:先生是我們老師的朋友嗎?秦失說,是。學生又問:作為朋友,這樣吊唁行嗎?秦失說,行!因為你們這個追悼會,來的人太多了,難道都是你們老師的親朋好友?難道他們心裏都真的悲痛?必定有人是不想吊唁卻來吊唁(不蘄言而言),不想痛哭卻來痛哭(不蘄哭而哭)。這就是喪失天性,違背真情,忘記了自己的真實感受(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人叫做“遁天之刑”呀!

 

  顯然,在莊子看來,不真實,就等於受刑,而且是遭天譴,受天刑。因此,他把真實看作生活的基本原則。所謂“真實”,也就是“率性”。所謂“率性”,也就是秉承天賦,順其自然。比如鷹,就該在天上飛;魚就該在水裏遊。這就是真實,也就是自由。莊子為什麽要說“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就因為在這時,魚是真實的,也是自由的。真實而自由,就快樂。因此,該是誰便是誰,該幹嘛就幹嘛!

 

  或許有人會問:你這樣說,什麽意思?是不是要貧窮的永遠安於貧窮,富貴的永遠安享富貴?如果誰要這麽想,那他就完全誤解了莊子。莊子的人生主張是什麽?真實而自由地活著。在這裏,真實和自由是一切結果的前提。比如墨子,真心實意地願過苦日子。苦日子對於他,就是好的。你,不願意過,別人強迫你過,則是不對的。《莊子·馬蹄》說,馬,它的蹄可以踏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餓了就吃草,渴了就喝水,高興了就撒歡。這就是馬的真性情呀(此馬之真性也)。可是來了個伯樂,說自己會馴馬,又是釘馬掌,又是套韁繩,這馬就死了三分之一。然後又訓練它立正稍息齊步走,令行禁止,服服帖帖,這馬就死一半了。為什麽?既不真實又不自由。因此,就算這馬得了奧運冠軍,也是不快樂的。相反,烏龜在泥地裏打滾,豬在圈裏哼哼,是快樂的。所以,野雞寧肯走十步吃一口食,走百步喝一口水,也不願意關在籠子裏當什麽“雞王”。

 

  莊子活得瀟灑,就在於他能說“NO”,能夠說“不要”

 

  顯然,問題不在“苦日子”還是“好日子”,而在真實不真實,自由不自由。所以,不但被強迫過苦日子不對,便是強迫過好日子,也不對。《莊子·至樂》說,有一隻海鳥飛到了魯國,魯國國君喜歡疼愛得不得了,又是設酒宴,又是奏音樂,生怕怠慢了它。結果怎麽樣呢?那鳥不吃不喝,三天以後就嚇死了。為什麽會這樣?就因為魯國國君是“以己養養鳥”,不是“以鳥養養鳥”。真正愛鳥,真正為鳥好,那就應該把它放回大自然,讓它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你認為那是“苦日子”。

 

  因此,任何人都不要把自己的意誌強加於別人。即便出於“好意”,也不行。如果是虛情假意,那就更不行。《莊子·達生》說,有個管祭祀的官員,衣冠楚楚地來到豬圈,對準備當犧牲品的豬做思想工作。這官員說,豬啊豬,你何必怕死呢?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地喂養你三個月。宰殺之前,我會十天上戒,三天作齋。然後,我會在你的身子下麵鋪上潔白的茅草。你的前肩和後腿,會莊重地放在最好的盤子裏,那上麵還雕著花,你看怎麽樣?當然不怎麽樣。莊子說,如果真正替豬著想,那就應該把它留在圈裏吃糟糠!莊子還說,這個道理,是豬都明白的,可惜很多人卻不明白。他們一門心思向往的,就是生前富貴,死後哀榮。為此,他們不惜扭曲了自己的天性,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他們就不想想,所謂“生前富貴,死後哀榮”,不就是身子下麵鋪著白茅草,前肩後腿放進了花盤子嗎?這又有什麽可追求的呢?這些人,豈不是連豬都不如嗎?

 

  莊子這個思想,極其深刻,也極其可貴。我們知道,孔子有句名言,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已是相當偉大。莊子卻還要再進一步:己所甚欲,也勿施於人。這在中國人,是很難做到的。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傳統,也是孔子的主張,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也很正確。這又怎麽說?我的簡單看法是:如果別人真實而自由地希望你幫助他立,幫助他達,你就幫。如果別人並不希望立,並不希望達,你不能強迫。那麽,如果有人好心好意地強迫我做一件他認為正確、他認為對我有好處的事,我又不願意,該怎麽辦呢?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該做的還得去做,實在不該做,學會拒絕。事實上,莊子活得瀟灑,就在於他能說“NO”,能夠說“不要”。比方說,拒絕別人請他做官的“好意”。所以我一再說,不要,才是人的基本人權。因為隻有能夠說“不要”,人才是自由的。對莊子的抽象繼承,便不妨從這裏開始。

 

  摘自《先秦諸子百家》上海文藝出版社2009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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