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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醒文化 Woke 取消文化 Cancel culture

(2024-11-15 05:38:58) 下一個

覺醒文化 Woke or Woke Culture 是自2010年代以來美國人對有色人種、同性戀社群和女性身份認同政治的左翼政治運動的稱呼。覺醒文化最初針對的是種族歧視和偏見,不久又拓展至社會不平等、性別和性取向等方麵[2]。2020年代,西方國家許多右翼政治人士和一些中間派人士開始諷刺性地使用這個詞來貶低各種左翼和進步運動。

取消文化  Cancel culture,或稱指控文化 Call-out culture,亦譯唱聲文化[2]),[注 2]是一種社群抵製行為,為網絡時代的一種放逐形式,一些人在看到內容不符合自己價值觀的節目後,會舉報某人或某節目,並發動輿論討伐將其驅逐出其所屬的社交圈或專業領域,使之失去原有社會關係平台(即“平台驅逐”)而無法繼續存在,最終“被取消”(cancelled)。

Dictionary.com的流行文化字典中,將“取消文化”定義為“不再支持做出令人不快或冒犯性之言行的公眾人物或公司”[注 3][4]而控訴文化被視為“取消文化”的一種變異,為杯葛孤立的一種形式,其對象被認為做出了有問題或是有爭議的言行。[5][6][7][8][9]“取消文化”此一措辭通常於多數時候具有負麵意涵且常用於言論自由審查相關之辯論上。[10]

有一些聲稱被“取消”的人們往往在他們的職涯上仍舊具有權力。此外,部分取消行為透過“行使言論自由”與“促使人們為自己言行負責”之名辯護,[11][12][13]但亦有批評認為取消文化會製造寒蟬效應[14]取消文化、控訴文化可能造成不合比例地公審當事人而造成當事人社會性死亡的爭議性結果。

起源

美國樂隊Chic於1981年所發行的專輯《脫掉》中,有一首歌〈你的愛被腰斬了〉(Your Love Is Canceled),其歌詞將分手與電視節目被腰斬(cancellation;直譯為“取消”)做類比。作曲者奈爾?羅傑斯曾遇過一個試圖濫用他的知名度之約會對象而不愉快。編劇貝裏?麥可?庫柏在1991年電影《萬惡城市》(New Jack City)中參考了這首歌,指一名女性被“取消”了。[15]此一詞匯之後進入了非洲裔美國人白話英語,且被普遍地使用。至於“指控文化”[注 2]一詞則是從2014年的#MeToo運動開始使用的。[16]

描述

根據韋氏詞典,“取消”(cancel)在此意指“對某人停止給予支持”(to stop giving support to that person)。[5]Dictionary.com的流行文化字典中,將“取消文化”定義為“不再支持做出令人不快或冒犯性之言行的公眾人物或公司”。[17]

此一現象已發生在公眾人物與非公眾人物上。[18]作家理伽雅?米珊(Ligaya Mishan)於紐約時報上表示“‘取消’此一詞匯被混亂地用於各種線上與現實的活動中,包括了私法正義、具敵意之辯論、跟蹤、恐嚇威脅、騷擾……等。擁護‘取消’此一概念的人們尋求的不隻是即時的道歉(pat apologies)與反應,隻是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永遠地如此明確,可能是糾正一個特定的錯誤,或者是要求對更大的權力不平等之補償。”[注 4][10][18]

學術分析

社會心理學家喬納森·海伊特與言論自由運動家格雷格·盧嘉諾夫合著的《為什麽我們製造出玻璃心世代?》,[19]認為指控文化(call-out culture)來自校園中的“安全感”(safetyism)。[20]密歇根州立大學媒體研究教授基斯·漢普頓將此歸因為美國社會的政治極化,而無法帶來公眾意見的變化。[21]文化研究學者法蘭西絲·李認為指控文化會促成“錯誤、打壓性,或不合適”的意見自律。[22][23]密歇根大學教授中村莉莎認為取消是一種“文化抵製”(cultural boycott)的形式,而取消文化是因“控製欲”而誕生之“能動者的終極表現”,因為“人們對於他們在社群媒體上所見事物的控製能力有限”,且是一種對“未中心化的問責性”之需要。[24][25][26]

一些學者認為取消文化應該有替代的方式或是做出改善,如批判式多元文化主義教授布萊特(Anita Bright)提議用“召回”(calling-in)[注 5]取代“指控”(call-out),以更為“人性、溫和與相互溝通”的方式尋求當責[27]

耶魯大學的實驗哲學家約書亞·諾布認為此種公然性的譴責是沒有效率的,而且社會總是太快做出評斷而將某些人當成公敵(public offender)或不受歡迎人物。諾布認為這些行動會對個人帶來相反的效果,而最好將注意力放在多數社會參與者的正麵行動。[28]

馬斯克痛恨的“覺醒思想病毒”是什麽?

環球時報 戴雨瀟 董銘 範軒 陳子帥 王曉雄 2024-08-04 

【環球時報駐美國、法國、德國特約記者 戴雨瀟 董銘 範軒 環球時報記者 陳子帥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王曉雄】編者的話:“我失去了兒子。”7月22日,美國科技大佬馬斯克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他被騙同意兒子澤維爾接受性別確認護理程序後,後者就被“覺醒思想病毒殺死了”。澤維爾生於2004年,在16歲時開始接受變性治療。兒子的變化讓馬斯克對“覺醒文化”深惡痛絕,他發誓要摧毀這種“病毒”。和馬斯克持類似立場的還有大部分美國右翼人士和共和黨人,但對於很多左翼人士以及民主黨人來說,“覺醒文化”卻是一種進步思想。“覺醒文化”在美國已經演變成一場圍繞身份政治的文化衝突,這種思潮還被“出口”至歐洲,攪動著歐洲的政治社會生態。。

“可以是一種侮辱,也可以是一種驕傲”

“澤維爾‘已死’。”7月22日,特斯拉公司首席執行官馬斯克在接受采訪時表示,他此前被騙簽署文件,允許兒子澤維爾服用青春期阻斷劑,並因此讓兒子變成了女兒薇薇安。

 

近年來,馬斯克對“覺醒文化”大加撻伐,將其描述為對“現代文明”的威脅,並稱他此前收購推特就是為了對抗“覺醒文化”。然而當被問到什麽是“覺醒文化”時,這位科技大佬的描述並不精準。

 

同樣覺得“覺醒文化”概念難以定義的還有美國前總統特朗普。他2023年6月1日在艾奧瓦州舉行的一個保守派早餐會上表示,一半的人無法定義這個詞。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對此評論稱,特朗普的話無意中凸顯了現在美國政治的混亂和矛盾的本質,“覺醒”一詞可以是一種侮辱,也可以是一種驕傲,其具體含義會根據上下文而變化。

 

據西班牙《國家報》報道,多年來,“覺醒”一詞被用來形容那些考慮少數群體權利並參與反對社會不公正鬥爭的人。“覺醒”是追求社會和氣候正義活動人士自豪地佩戴的標簽,從“黑人的命也是命”到應對全球變暖,“覺醒文化”在倡導一個平等和正義的新時期。美國《大西洋月刊》稱,許多媒體和政界人士聲稱,“覺醒文化”僅是關於正義和體麵的問題:願意承認美國過去的殘酷,承認其過去仍然在塑造這個國家。

 

不過,據美國廣播公司(ABC)報道,“覺醒”被一些共和黨人用作貶義詞,用來指代一些民主黨人和進步人士推動的基於身份的社會正義問題。《今日美國報》援引佛羅裏達州州長德桑蒂斯一位發言人的話稱,“覺醒”是“進步激進主義”的同義詞,是對美國存在係統性不公正的認可。曼哈頓研究所學者戈德堡認為,“覺醒”意味著“左翼激進主義”,其本質是相信群體之間的結果差異——無論是種族、性別還是性等,很大程度上是壓迫性社會力量和結構的產物。

 

其實,“覺醒”一詞最初是由美國進步派黑人創造的,並被用於20世紀初期至中期的種族正義運動。美國《韋氏詞典》稱,在黑人群體中,政治上“覺醒”意味著某人對社會不公和種族不平等有所了解、受過教育,能意識到相關問題。美國史密森尼大眾唱片公司,收錄了上世紀30年代裏德·貝利演唱的抗議歌曲《斯科茨伯勒男孩》,裏麵出現的“覺醒”一詞經常被認為是該詞匯最早的出處。“斯科茨伯勒男孩”是指9名黑人青少年,他們被誣告於1931年在亞拉巴馬州強奸了兩名白人婦女,後來8人被草率地判處死刑。該案是美國曆史上最著名的民權案件之一。根據《韋氏詞典》,“覺醒”一詞在2014年“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蔓延時,更加流行起來。

 

“這個詞已經變得極具分裂性。”卡塔爾半島電視台介紹說,“覺醒”一詞已經被美國左派和右派大量使用,把這個曾經受歡迎的信條變成了一個“有毒和分裂的”詞。《大西洋月刊》稱,對“覺醒文化”的態度將民眾分為了兩大陣營:一些人將美國的所有弊病歸咎於相關理念,而另一些人則基本上不加批判地為它們辯護。接受《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采訪的紐約大學生凱南稱,現在的“覺醒文化”有些過頭,“覺醒”人士總是傾向於把不同意他們看法的人都說成“保守派”或“特朗普支持者”,而且有時候去年還可以說的話,今年就突然變得“有冒犯性”了。住在新澤西州的工程師傑森則表示,所謂“覺醒文化”是美國利益集團創造出的偽概念,目的是煽動民眾對立,以保證自己能繼續控製美國社會。

 

對於美國兩黨來說,“覺醒”一詞的含義更是大相徑庭。據《今日美國報》報道,民主黨人似乎把這個詞視為一種榮譽勳章,而共和黨人則把它當作必須禁止的東西。美國關於“覺醒文化”的鬥爭已蔓延至各領域。

 

“美國右翼與‘覺醒資本主義’開戰”

 

因為保守派人士對“覺醒文化”的抵製,美國出現了 “反覺醒文化”運動,這場運動的領頭人之一就是佛羅裏達州州長德桑蒂斯。

 

據ABC報道,德桑蒂斯在佛羅裏達州通過了《父母教育法》和《停止覺醒法》,在學校實施限製在課堂上出現種族、壓迫、性別和性取向話題的政策。佛州政府還禁止在公立大學校園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項目(DEI)上投入資金,拒絕在州立高中開設非裔美國人曆史的大學預修課程。值得注意的是,在教育領域有關“覺醒文化”的鬥爭並不局限於佛羅裏達州。2023年,美國20多個州考慮或批準了針對DEI項目的新法律。

 

“美國右翼與‘覺醒資本主義’開戰”,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稱,德桑蒂斯在對“覺醒資本主義”的戰爭中開辟了新戰線。所謂“覺醒資本主義”是美國保守派專欄作者杜特2015年在為《紐約時報》撰寫的一篇文章中創造的詞匯,他將其定義為企業為了維持其在社會中的影響力而對進步事業表示支持的方式。有人將電影中聘請黑人演員演繹白人角色的做法,也稱為“覺醒資本主義”。“對話”新聞網稱,德桑蒂斯提出法案,規定佛羅裏達州公共機構將不再能與使用環境、社會和治理(ESG)持續性標準對債券進行估值的評級機構合作。ESG得分較低的公共機構和公司的借貸成本會上升。貝萊德公司是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也是ESG運動的關鍵參與者。德桑蒂斯曾宣布從貝萊德撤出20億美元的投資。

 

同樣的,針對“覺醒資本主義”的行動並不僅限於佛羅裏達州。過去幾年,美國共有18個州提出或通過了立法,限製州企業與使用ESG標準限製向化石燃料行業提供資金的金融機構開展業務。

 

性少數群體的權利也成為美國兩黨鬥爭的另一“陣地”。據美國公共廣播公司今年3月報道,自從開始競選以來,特朗普就把目標對準了性少數群體。他表示如果自己當選,將簽署行政命令,削減任何向美國青少年宣傳批判性種族理論、跨性別精神錯亂以及其他“不恰當的種族、性或政治內容”學校的聯邦資金支持。與特朗普相對的是美國總統拜登以及民主黨人。法新社稱,拜登簽署了多項行政命令,為保障性少數群體的權利提供聯邦政府支持。2022年6月15日,他還和美國副總統哈裏斯等民主黨政要在白宮會見性少數群體代表,並對他們表示聲援。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學者王璵璠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美國的“覺醒文化”以及身份政治的流行與其經濟發展不平等等因素有關。她解釋說,美國收入不平等問題日益嚴重,財富向少數的富人階層集中。中產階級和低收入群體經濟壓力增大,更傾向於支持強調公平公正的“覺醒文化”,身份政治也成為他們表達和爭取經濟平等的重要手段。此外,在全球化背景下,美國經濟經曆轉型,從製造業轉向服務業和高科技產業。高科技集中於大城市,吸引大量高學曆、高技能年輕人,他們更傾向於支持“覺醒”議題。傳統製造業崗位減少,藍領工人就業狀況惡化,感到被邊緣化。這些差異導致不同地域、群體在對“覺醒文化”的認同上出現分歧。

 

“美國的身份政治是如何從包容走向分裂的”,英國《衛報》稱,在美國,白人和黑人、拉丁裔和亞裔、男人和女人,各個不同群體都感到自己受到攻擊、欺淩、迫害和歧視。再加上創紀錄的不平等水平,這就是為什麽在美國政治光譜的兩邊都看到了身份政治。

 

王璵璠認為,一方麵,“覺醒文化”和身份政治提升了美國公眾對種族歧視、性別歧視等議題的意識,促進社會對這些問題的討論和解決,對推動社會平等、增強社會包容發揮了一定積極作用。另一方麵,“覺醒文化”變成一種政治正確,被簡單地標簽化和符號化,出現矯枉過正的情況。此外,左翼的“覺醒文化”遭到右翼保守派勢力反撲,導致了更嚴重的社會分裂。兩黨關於“覺醒”和“反覺醒”的“文化戰爭”加劇政治極化,造成一種惡性循環。

 

漂洋過海到歐洲引發分裂

 

“覺醒文化”這個在美國誕生的概念和行動,漂洋過海來到歐洲後,也在歐洲引發了“反覺醒文化”運動。據BBC2021年12月報道,半年前如果有法國人被問及對“覺醒”這個英文詞的理解時,大多數法國人可能會誤把這個詞當作烹飪時常用的炒鍋(wok),但2021年年末,“覺醒”的概念已風靡法國。法國《西部報》稱,這個源自美國黑人權利運動的詞匯,前些年還沒有進入法國公眾視野,直到2021年才在政客辯論中多次出現,例如巴黎市長伊達爾戈此前曾公開表示自己“不會基於‘覺醒文化’來競選”。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波蘭等國此前曾抱怨歐盟將其“覺醒”議程強加於人。CNN2022年發文稱,在英國,“覺醒”被用來描述任何以前可以被描述為“政治正確”的東西,包括反種族主義、女權主義、跨性別者權利和對大英帝國曆史的批判。據路透社2024年5月1日報道,意大利一名將軍出版了一本貶損性少數群體、少數族裔的書,引發眾怒。他說,“覺醒文化”和“取消文化”讓歐洲人對自己的根感到羞恥,而他希望意大利和歐洲維護自己的身份。一些西方保守派人士認為,“取消文化”是“覺醒文化”的“孿生兄弟”,是指撤回對某人的支持,這可能會導致你失去工作,甚至更糟。

 

很多西方媒體和政治人士對於“覺醒文化”非常警惕。例如歐洲新聞網2021年曾發表文章,認為“覺醒文化”和“取消文化”背後的意識形態“將歐洲的民主置於危險之中”。半島電視台也提醒說,“覺醒文化”有時也會扼殺一些有意義的事業。2019年,加拿大最古老的女性家庭暴力庇護所被剝奪了地方政府資金支持,因為該庇護所拒絕接受變性女性(生理上是男性的變性女性)。平權運動組織“石牆”的創始人範肖被他所創立的機構“清理門戶”,而這隻是因為他強調了普通女性對變性人的擔憂。此外,很多人僅因為表達了與“覺醒文化”立場不同的觀點,就會遭遇被“取消”。

 

王璵璠表示,和美國一樣,“覺醒文化”對歐洲的影響也是複雜多樣的。一方麵,它推動了歐洲國家對種族平等和社會公平的重視。另一方麵,它也造成社會分裂。“覺醒文化”推動歐洲社會清算殖民曆史、對身份認同的過度強調,還導致群體對立和社會隔閡加劇,造成極右翼勢力反彈,進而推動了歐洲極右翼政黨的崛起。

 

美國文化撕裂現狀及其影響

——美國“取消文化”評述  趙 梅《 人民論壇 》( 2023年02月01日   第 07 版)

    【摘要】“取消文化”已經成為今日美國的一種文化現象,並隨著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普及而逐漸發展成為一種運動,對美國政治和社會文化產生著深刻影響。公眾人物或知名公司因不當言論而被抵製、被“取消”的事件時有發生。“取消文化”源於美國曆史上的多元文化主義和反種族歧視運動,在表現上與“政治正確”“覺醒文化”和重塑曆史運動密切聯係。我們看到,“取消文化”在捍衛女性、少數族裔及其他弱勢群體的平等權利,在追求多元、平等和正義方麵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另一方麵,矯枉過正的“取消文化”加劇了美國社會的分裂和極化,使美國社會深陷“文化戰爭”。

    【關鍵詞】“取消文化” 政治正確 覺醒文化 身份政治

    【中圖分類號】G13/G17 【文獻標識碼】A

    近年來,在歐美國家出現一個新詞——“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取消文化”是一種文化現象,又被稱為“指控文化”(Call-out Culture)或“抵製文化”,是指個人或企業因所謂“不當”言論和行為而遭到社會群體和媒體的抵製,從而“被取消”(Cancelled),也就是俗稱的“社會性死亡”。隨著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快速發展,以及“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運動遍布全美,“取消文化”在歐美國家愈演愈烈,公眾人物或知名公司“被取消”的事件時有發生。

    在美國,“取消文化”具有深層的政治和曆史文化意涵。20世紀50、60年代美國民權運動興起,在此期間通過的一係列民權法案,從法律上消除了對黑人和其他少數族裔的歧視;並催生了多元文化主義的興起以及黑人“種族意識”的覺醒。多元文化主義者主張改變美國教育中對非主流文化的排斥和曲解,對傳統的以“瓦斯普”(WASP,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新教徒)為中心的美國曆史內容進行改革,強調美國曆史經驗的多元性,注重對少數族裔的研究,希望修正傳統的歐洲中心曆史觀。多元文化主義者認為,傳統史學無視黑人及其他少數族裔的苦難和貢獻,他們在曆史教科書中“被取消了”。20世紀80年代後期,保守勢力開始對多元文化主義進行批判,認為多元文化主義及其“政治正確”的做法是反曆史的。一些極端右翼者聲稱,多元文化主義者重建美國曆史的努力是在“取消(美國)文化”。

    “取消文化”的含義演變成如今的個人或企業因所謂“不當”言論和行為而遭到社會群體和媒體的抵製,源於2018年6月28日《紐約時報》發表的《每個人都被取消了:隻需要一件事,有時什麽都不需要,粉絲就能打倒一位名人》一文。文中提到,“取消文化”是“一種文化抵製”,“人們在談論注意力經濟——當你剝奪對某人的注意時,你就剝奪了他們的生計”。

    隨著網絡和社交媒體的迅猛發展,“取消文化”幾乎無所不在。2019年,《澳大利亞麥格理詞典》(Australia Macquaire Dictionary)將“取消文化”選為“年度熱詞”,因為無論好壞,“它已成為一股強大的力量”。無論美國自由派或保守派是否喜歡這個詞,“取消文化”已經成為今日美國不可忽視的一種文化現象,並逐漸發展成為一種運動,對美國政治和社會文化產生著深刻的影響。

    “政治正確”“覺醒文化”與重塑美國曆史

    什麽樣的言論和行為屬“不當”而應被“取消”?它的評判標準是什麽?在“取消文化”的支持者看來,任何違背美國所謂“政治正確”(Political Correctness)的歧視、侮辱性言論和行為都應被“取消”。

    “政治正確”一詞最早由美國全國婦女組織的主席卡琳·迪克勞在1975年提出。她認為,雖然憲法賦予了女性平等的地位,但在語言上女性受到的歧視和侵犯非常普遍,應該清除那些歧視性語言。卡琳的主張得到美國社會的廣泛響應,20世紀60年代,民權觀念深入人心,美國社會在反省如何對待弱勢群體,從語言上消除歧視逐漸成為一種社會風尚。美國的“政治正確”文化發展至今包含以下主要內涵:不得冒犯少數族裔、女性、同性戀;不得冒犯不同宗教信仰或不同政見持有者;不得冒犯包括殘疾人在內的弱勢群體。“政治正確”導致人們必須對少數族裔、弱勢群體保持高度的敏感性,避免使用任何冒犯性的言辭,這已成為整個美國社會的一項基本原則。

    “取消文化”還與近年來美國社會中出現的“覺醒文化”(Woke Culture)及“指控文化”密切相關。“覺醒”(Woke)一詞源自美國黑人文化,是20世紀50、60年代黑人反對種族歧視的俚語,泛指對係統性種族歧視保持清醒和警惕,因此又譯為“警醒”。2020年,美國黑人喬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因白人警察暴力執法而死亡,掀起了新一輪的“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美國對係統性種族歧視的反思達到高潮。如今,“覺醒”一詞涵蓋的政治和社會意涵逐漸擴大,從種族不平等延伸到性別、跨性別者、環保主義者、墮胎、性騷擾等社會議題。與“取消文化”一樣,“覺醒文化”在美國演變成一場文化戰爭。自由派認為,對不平等及其他形式的不正義保持警醒,敢於發聲,積極地抵製各種偏見、假新聞和不平等,或者像“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的參與者那樣,用手機拍下非法的殺戮、襲擊和逮捕並予以曝光,是正義、進步的行為。而保守派則將“覺醒文化”視為“取消文化”的孿生兄弟,是走過頭的“政治正確”。他們把“覺醒文化”倡議者斥為“覺醒暴徒”。

    “取消文化”倡導者的另一個重要訴求,就是重塑美國曆史,使那些“被取消”的黑人及其他少數族裔重回美國曆史教科書。自20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以來,美國自由派知識精英致力於對以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新教徒為中心的美國曆史內容和教學進行改革,強調美國曆史經驗的多元性,注重對黑人、婦女及其他少數族裔的研究。1994年10月,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全美曆史教學中心公布《全國(中小學)曆史教學標準》,這一文件在強調美國社會中族裔、群體、性別和宗教信仰多元化的同時,又強調共同的特征把所有美國人凝聚在一起。該《標準》公布後引發美國社會的激烈討論。反對者認為,《標準》大談曆史黑暗麵,無視美國曆史的優秀傳統。2019年8月,《紐約時報》的漢娜·瓊斯(Nikole Hannah-Jones)發起了“1619項目”。“1619項目”重新定義了美國曆史的開端,挑戰了以1620年《五月花號公約》為起點的傳統史學觀。瓊斯認為,1619年第一艘運奴船載著20多位黑奴抵達北美,奴隸製由此開啟,這是美國曆史的開端,自那以來的400年間,美國黑人一直在為實現美國的建國理想而奮鬥。瓊斯認為,奴隸製是引起獨立戰爭的根本原因;種族歧視來自這個國家自身的血液,是一種無法自我改正的基因缺陷;奴隸製是美國一切罪惡的根源,黑人的努力創造了美國的文明。“1619項目”在美國得到了許多個人和機構的支持,2020年瓊斯因此榮獲年度普利策獎。

    “取消文化”的是與非

    “取消文化”的支持者利用輿論的力量對不當言行進行糾正和抵製,捍衛女性、少數族裔及其他弱勢群體的平等權利,追求多元、平等和正義。他們的訴求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這是“取消文化”積極的一麵。

    “取消文化”是一種民眾的自發的行為。在網絡時代,隨著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的普及,信息傳播的速度、範圍和影響大大加強。“取消文化”不僅關注當下,而且溯及過往,這使得美國公眾人物、公司等不得不謹言慎行,檢點自己的行為,以免因“政治不正確”而被“取消”。“取消文化”所營造的輿論氛圍及其威懾力構築了一個基於網絡、社交媒體的糾錯機製,提升了少數族裔和其他弱勢群體的話語權。

    “取消文化”還在一定程度上助推美國政府采取措施,重新審視美國曆史,這有利於緩和種族矛盾。拜登政府上台後的一係列舉措,得到多數美國民眾的支持和肯定。2021年4月20日,拜登為弗洛伊德事件發表講話,稱“係統性種族主義”是“我們國家靈魂上的汙點”。5月31日,拜登發表公告,紀念一百年前在美中西部俄克拉何馬州塔爾薩發生的白人暴徒殺害黑人的種族屠殺事件,呼籲美國民眾“反思我們國家種族恐怖的深刻根源”。5月20日,拜登簽署《新冠仇恨犯罪法案》,以遏製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疫情期間出現的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和暴力激增的情況。6月17日,拜登設立“六月節國家獨立日”(又譯為“解放日”),以紀念1865年6月19日,南方邦聯投降兩個月後,北方聯邦士兵將自由的消息帶給了德克薩斯州被奴役的黑人。10月8日,拜登政府同時發布《慶祝2021年哥倫布日宣言》和《慶祝2021年原住民日宣言》。宣言表示,“我們承認許多歐洲探險家對原住民部落的錯誤暴行,我們不想隱藏這段可恥的曆史”。

    另一方麵,“取消文化”的弊端和破壞性也是十分明顯的,其支持者的一係列矯枉過正的做法,加劇了美國社會的分裂和極化,使美國社會深陷“文化戰爭”。

    首先是拆雕像和更名運動。弗洛伊德事件發生後,全美爆發了新一波“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接著出現了美國建國二百多年來未曾有過的拆除或移除曆史人物雕像的風潮。有統計顯示,2020年5月到2021年1月期間,全美至少有160座邦聯曆史人物雕像被拆除或移除,其中包括美國開國元勳華盛頓和美洲大陸發現者哥倫布的雕像。疫情期間,加州舊金山學區委員會對該市44所學校改名的決定,在全美引發關注。其中包括以華盛頓、傑斐遜、林肯等政治人物命名的學校,還有以美國國歌的作者弗朗西斯·斯科特·基、桂冠詩人羅伯特·洛威爾命名的學校,這些人因為曾經擁有黑奴或寫過關於黑人的負麵文字,由美國曆史上的“偉人”變成了“罪人”。

    近年來,“取消文化”還影響了教育界。大學教授們如履薄冰,說錯一個詞就可能被投訴。在教育界最常見的新聞,就是某某講師或教授因為上課選用的材料、和學生交流時的用詞“不當”而被學生投訴,有不少教授被要求停課,甚至被解職,職業生涯被“取消”。據統計,自2014年至2022年2月10日,共有209位教師“因言獲罪”,被停課或解聘。2021年秋季,密歇根大學音樂係教授盛宗亮在作曲課上播放了1965年由勞倫斯·奧利維爾主演的莎士比亞劇《奧賽羅》。這一行為遭到了學生投訴,他們“對這個錄像以及教授不解釋選擇播放它的理由感到極為不舒服”。盛宗亮發了一封簡短的道歉電子郵件,後來他再次表示道歉。隨後的幾周裏,在多次撰寫了電子郵件和公開信,以及幾節課被取消後,校方宣布,盛宗亮將自願停授這門課,以便讓學生有一個“積極的學習環境”。

    在美國,一些經典文學作品和兒童讀物因被控帶有種族偏見而下架。2020年6月,美國流媒體平台HBO Max下架了《飄》,這部電影已在美國上映近80年,曾榮獲8項奧斯卡大獎。HBO Max發言人表示,《飄》是“時代的產物,描繪了一些種族歧視,很不幸,這在美國社會很常見”,“這些種族描述在當時是錯誤的,在現在也是錯誤的”。在配有兩部譴責奴隸製和對曆史背景進行討論的短片後,《飄》重新上架。2021年3月,美國著名作家和漫畫家蘇斯博士的六本兒童讀本因其對種族主義和刻板印象的描繪而被下架。隨後,芝加哥圖書館表示將暫停借閱蘇斯博士的漫畫書,而紐約公共圖書館則表示將繼續借閱蘇斯博士有爭議的漫畫書。有人認為,蘇斯博士的漫畫“以有害和錯誤的方式描繪了人們”,應當下架。反對者認為,一個成熟的社會不應誇大其詞,蘇斯博士筆下每個人看起來都可笑,無關種族。英國作家 J.K.羅琳也陷入了“取消文化”風波。在《哈利·波特與魔法石》電影上映20周年特別節目中,眾多電影主創重聚一堂,但獨缺原作者J.K.羅琳。起因是2020年羅琳曾在推文中對“跨性別者”提出質疑。其後,羅琳受到多方譴責。《紐約時報》在美國地鐵站展示的新廣告上指控羅琳反對跨性別的言論,讓讀者去想象一個沒有作者的經典係列小說。

    矯枉過正的“取消文化”正在撕裂美國社會

    “取消文化”支持者的極端行為對美國傳統文化和曆史遺產的破壞和扭曲,引發了美國社會的廣泛擔憂。有學者認為,它使文化藝術和知識界進入“寒冬”。在涉及種族、性別、跨性別、墮胎等敏感社會議題上,人們三緘其口,而那些被“取消”的人和書籍,猶如霍桑小說《紅字》中的女主人公海絲特,象征恥辱的“紅A”永遠戴在胸口。

    在美國,對“取消文化”的不同理解具有強烈的黨派鬥爭色彩。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調顯示,大約3/4的民主黨人表示“取消文化”更有可能讓人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而過半共和黨人表示這更有可能懲罰那些不應受懲罰的人。

    “取消文化”受到共和黨保守派的激烈抨擊。在2020年的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特朗普等共和黨人對“取消文化”發起猛烈攻擊,至少11名發言者(占登台講話人數約1/3)表示“取消文化”令人擔憂。該大會的一份文件將“取消文化”描述為“抹去曆史,鼓勵無法無天的行為,有悖於思想和言論的自由交流”。

    2020年7月3日美國“獨立日”前夕,特朗普特意來到拉什莫爾山並發表演講,那裏刻有華盛頓、傑斐遜、西奧多·羅斯福、林肯四個巨大的石雕像。他譴責試圖推倒南方聯盟領導人和其他曆史人物雕像的“憤怒的暴民”。他指責一些左派政治人士是在“詆毀我們的英雄,抹去我們的價值觀”。在被推特永久關閉賬號後,特朗普創建了“特朗普媒體技術集團”(TMTG),“取消‘取消文化’”是其宗旨之一。

    美國知識界對“取消文化”所表現出的反智主義及其對美國社會文化所造成的破壞感到擔憂,其中不乏理性的批判聲音。2021年6月,奧巴馬在接受美國有線新聞網(CNN)專訪時對極左的“取消文化”進行了批判,他認為,民眾在遭遇不公時依然應該挺身控訴,但“取消文化”超越常理、片麵、危險。《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艾倫·德首維茨(Alan Dershowitz)的《取消文化:對言論自由和正當程序的最新攻擊》一書,詳細闡述了“取消文化”的起源、發展和對美國文化所造成的破壞。他認為,“取消文化”是麥卡錫主義再現,它的迫害方式不是來自官方,而是社交媒體和輿論。2020年7月7日,153位知名記者、作家和教授在《哈潑斯》雜誌上發表題為《一封關於公正和公開辯論的信》的公開信,呼籲公民的自由權利(Civility)。這封信肯定了目前人們“對種族歧視和社會不公的強烈抗議”,也支持“對警方進行早就該有的改革”,但隨即指出,這種必要的訴求也使得一種“不寬容的氣氛”正在社會蔓延,信息和思想的自由交流正日益受到限製。這不僅有損自由社會的命脈,也會削弱每個公民民主參與的能力。然而,公開信發表後立即招致許多批評。批評者認為,公開信的簽署者多數是富有的白人,他們擁有大量的公開發表意見的機會,他們害怕自己的意見被壓製,害怕所謂的“取消文化”失去控製,但他們沒有提到,幾代人以來,新聞界、學術界和出版界是如何壓製邊緣化群體的聲音的。

    “合眾為一”是美國社會的信條,也是建國200多年來美國人追求的夢想。《一個美國農夫的信劄》(Letters from an American Farmer)中寫道:“在這裏,來自世界各國的人融合成一個新的民族,總有一天,他們所付出的勞動以及他們的後代將使世界發生巨大的變化。”然而現實是,兩百多年過去了,經曆了進步主義運動、民權運動的美國,如今卻深陷身份政治和文化戰爭之中。

    “取消文化”在美國的產生和發展是身份政治和政治極化的產物。近年來,美國政治的重心從階級政治轉化為身份政治,“身份”逐漸取代經濟和意識形態,成為美國政治的核心問題。左翼民主黨更多關注少數族裔、移民、婦女、跨性別者、同性戀者的權利;右翼共和黨打著愛國主義的旗號維護以“瓦斯普”(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新教徒)為核心的主流文化,抵製移民和難民。難以治愈的種族痼疾、非法移民問題,以及長期存在的社會經濟不平等問題,以及疫情的衝擊,進一步加劇了美國的身份政治和政治極化。矯枉過正的“取消文化”背離了“合眾為一”的理念,正在撕裂美國社會。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特聘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研究員)

    【參考文獻】

    ①王希:《多元文化主義的起源、實踐與局限性》,《美國研究》,2000年第2期。

    ②Jonah E. Bromwich. Everyone Is Canceled: It only Takes One 

    Thing — and Sometimes, Nothing — for Fans to Dump a Celebrity. 

    New York Times. June 28 2018.

    ③Nikole Hannah-Jones. The 1619 Project. 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August 14 2019.

    ④David Acevedo. Tracking Cancel Culture in Higher Education. 

    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holars, February 18 2022.

    ⑤Alan Dershowitz. Cancel Culture: The Latest Attack on Free 

    Speech and Due Process. New York: Hot Books. 2020.

    ⑥A Letter on Justice and Open Debate. Harper’s Magazine. July 

    7, 2020.

    ⑦Jeff Yang. The Problem with ‘the Letter'. CNN. Ju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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