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經受考驗/湯因比著作集
《文明經受考驗》收錄了湯因比探討過往各類文明起源和發展,衰落和崩潰以及思考現當代文明、人類未來的十三篇文章。本書短小精悍,雖然不是像《曆史研究》一樣的鴻篇巨著,但依然完整體現了作者文明史觀的精華,並秉持了其一貫的通俗敘事風格,是一本兼具思想性、可讀性的人文社科著作。
內容簡介
《文明經受考驗》是作者寫於20年代末到40年代末的一係列重要論文的匯編,力圖從整個文明的視野內理解世界曆史。
《文明經受考驗》分上下卷,上卷名為文明經受考驗,簡明扼要地闡述了他的曆史觀,並闡述了他對西方文明的曆史、現狀的看法,尤其是基督教與文明的關係;下卷名為世界與西方,從文明史的角度分別概述了俄國、遠東、穆斯林國家、印度等與西方的關係,他主要強調的是俄羅斯東正教文明與伊斯蘭文明對西方文明的考驗。
《文明經受考驗》:而且,這是一個非常晚近的事件。今天我們容易忘記在*終成功之前西歐做過兩次不成功的擴展嚐試。這兩次嚐試中的**次發生在中世紀時的地中海地區,對它*為通俗的稱呼就是十字軍東征。
十字軍東征,就是試圖把西歐的政治和經濟支配強加給其他的民族,但卻完全失敗了。不過,在文化的這種衝突中,西歐人卻從穆斯林和拜占庭人那裏受到了更深的影響,超過了他們所施加的。
第二次嚐試是我們這個紀元的16世紀時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所為。這一次在新世界中——現代拉丁美洲社群生存於此-一多少是成功的,但在其他的地方,由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傳播的西方文明在大約一個世紀的試驗後被拋棄了。17世紀上半葉時,日本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驅逐,阿比西尼亞對葡萄人的驅逐,標誌著這第二次嚐試的失敗。
第三次嚐試在17世紀由荷蘭人、法國人和英國人開始,這三個西歐國家是我們西方文明在1914年時享有的世界範圍優勢的主要創造者。英國人、法國人和荷蘭人移民北美、南非和澳洲,建立了歐洲血統的新國家,它們以西方社會遺產開始生活,它們使得世界其他地方都進入了歐洲軌道。到1914年時,歐洲貿易網絡和歐洲的交流手段已經擴散至世界範圍。幾乎整個世界都進入了萬國郵政聯盟和國際電信聯盟,歐洲那些機械運動的裝置——輪船、鐵路和汽車,很快就滲透到每一個地方。在政治層麵,歐洲國家不僅使新世界成為了殖民地,而且征服了印度和熱帶非洲。
然而,歐洲的政治優勢盡管在表麵上比它的經濟優勢強大,但實際上卻更為不確定。海外那些子國已經堅定地走在了通向獨立國家的道路上。美國和那些拉丁美洲共和國通過革命戰爭早已取得了它們的獨立,那些自治的英國領地也以和平進化而處在創建自己國家的進程之中。在印度和熱帶非洲,歐洲控製少數作為漫遊者和旅居者在那裏生活的歐洲人維持的,他們不覺得自己能充分適應環境,能在熱帶養育自己的孩子,這就意味著歐洲人對熱帶的占有沒有獨立於歐洲的運作基礎。*後,西歐文明對俄羅斯人、穆斯林、印度人、中國人、日本人和熱帶非洲人的文化影響是如此晚近的一種發酵,現在還不可能預測它是否會蒸發而沒有持久效果,或者是把麵團發成了酸的,或者是成功地發好了麵團。
那麽,作為一種非常粗略的輪廓,這就是1914年至1918年戰爭前夕歐洲在世界上的地位。她享受著一種無可爭辯的優勢,她為自己建造起來的這種文明正處在擴散至世界範圍的過程之中。然而,這一地位盡管輝煌,卻並不僅僅是空前和晚近的,它還是不穩定的。它之所以不穩定,主要是因為就在西方擴展正達到其高峰之時,西歐文明的基礎卻破碎了,由於歐洲社會生活中兩種基本力量的出現和釋放,它的根基鬆動了,這兩種力量是工業主義和民主。它們被民族主義的公式帶入了僅僅是暫時和不穩定的均衡中。
很明顯,一個正在經曆內在轉變和外向擴展這雙重拉力——二者都規模宏大——的歐洲,必然因浪費自己的各種資源,非生產性地花費自己的物質財富和人力,或者是耗盡自己的內外精力而受罰。如果說它對各種資源的總體掌控大大地超過了任何其他文明曾經有過的,那麽這些資源對他們的需求來說,也是相對的。歐洲在1914年前夕的責任以及它的資產,都達到了一種空前的量級。
《文明經受考驗》的原文摘錄
若幹個世紀之後,未來的曆史學家回望20世紀前半部分,用時間透視所給予的正確比例試著來看這一時期的活動與經曆,什麽會被挑出來作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突出事件? (查看原文)—— 引自第176頁
我猜想,不是那些占據了我們報紙頭條和曾讓我們興奮的轟動一時的或悲劇性或災難性的政治與經濟之事,也不是那些戰爭、革命、大屠殺、驅逐、饑荒、過剩、衰退或繁榮,而是一些我們僅僅半意識到的事,它們構不成頭條標題。那些構成了驚人頭條標題的事情,之所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是因為它們處在生活之流的表麵,它們將我們的注意力從那些流速較慢、感觸不到、難以估量、處於水麵之下、透到深層的運動上移開了。然而,無疑是這些深層而緩慢的運動最終構成了曆史,也是它們在回顧之時以其巨大而凸顯出來,而那些轟動一時之事則在時間的透視中縮回到它們的真正比例。—— 引自第176頁
在我看來,對於任何一個想成為曆史學家的人,尤其是對於出生在現代的人來說,古典教育都是一種無價的恩惠。作為一種訓練的基礎,希臘一羅馬世界的曆史具有自身的鮮明優點。首先,希臘一羅馬史對於我們而言是可以透視的,可以作為一個整體被我們看到。它已經結束一一不同於我們自己西方世界的曆史是一部尚未落幕的戲劇,我們不知道它的最終結局,作為它這個擁擠而騷動的舞台上的一個表演時間很短的演員,我們甚至看不到它的當前全貌。—— 引自第2頁
1914年的大戰使我把對修昔底德的詳細解讀引入貝列爾學院大學生的人文學科閱讀之中,突然,我豁然開朗:我們在自己這個世界正經曆著的事情,修昔底德在他那個時代早已經曆過了。於是我帶著新的感知一再閱讀他,感受他詞語中的意味,領悟他語句背後的情感,對此我一度渾然不覺,直至我有機會進入激勵他寫作那部著作的那種曆史危機之中才恍然大悟。現在看來,修昔底德就曾在這片大地上行走過。他和他那一代人就走在我和我這一代人的前頭,我們分別抵達了曆史經驗的現場。事實上,他的現在就是我的未來。不過,把我的世界稱為“現代”,把修昔底德的世界稱為“古代”,做這樣一種年代注釋並無意義。不管年代學怎麽說,修昔底德的世界和我的世界現在被證明在哲學上為同時代。如果這就是希臘一羅馬與西方文明之間的真正聯係,那麽所有我們已知文明之間的聯係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引自第5頁
我自己的基點之一是, 曆史研究的那些可理解的最小領是整體社會,而不是它們那些隨意的孤立碎片,如現代西方的單一民族國家或希臘一羅馬世界的那些城邦。我的另外一個基點是:稱為文明的所有這些社會,它們的曆史在某種意義上是平行和同時代的。這兩點在斯賓格勒的體係中也是基點。 —— 引自第7頁
我們前輩中一位的曆史一希臘一羅馬文明為例吧,考慮一下在我們現在審視它的還算較遠的透視中它向我們顯示了什麽。 作為亞曆山大大帝和羅馬人征服的一個結果,希臘一羅馬文明輻射到了舊世界的絕大部分地方一進了印度,進入了不列顛群島,甚至遠至中國和斯堪的納維亞。當時未被它的影響觸動的文明僅有中美洲文明和秘魯文明,所以,它的擴展在程度和氣勢上可與我們自己西方文明的擴展相比較。當我們回望希臘一羅馬世界在公元前最後4個世紀中的曆史時,如今顯得突出的正是這種擴展和滲透的偉大運動。這些世紀中在希臘一羅馬曆史表麵起伏的戰爭、革命和經濟危機,占據了當時正奮力掙紮要熬過這些的男人和女人主要注意力的此類事情,現在對我們就無足輕重了,真正有分量的是希臘文化影響的巨潮闖入了小亞細亞、敘利亞、埃及、巴比倫、波斯、印度、中國。 然而,為什麽希臘一羅馬對這些其他文明的影響現在對我們重要?這是因為這些其他文明對希臘一羅馬世界的反作用。 這種反作用部分是以與起初的希臘一羅馬闖入相同的風格傳遞的,也就是說,使用武力。不過,我們今天對猶太人在巴勒斯坦武裝反抗希臘和羅馬帝國的孤注一擲不太感興趣,對薩珊王朝期間帕提亞人和他們的波斯繼承者在幼發拉底河以東的成功反擊也不感興趣,對早期穆斯林阿拉伯人的轟動一時的勝利也不感興趣一他們在基督紀元7世紀時用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將亞曆山大大帝在1000年前征服的中東從希臘一羅馬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引自第180頁
西方文明的年齡約為1300年,而英格蘭王國的年齡才1000年,英格蘭與蘇格蘭聯合王國的年齡還不到250年,美國オ150年多一點。國家傾向於短命和猝死:在大不列顛聯合王國和美國如同它們晚近的同時代者威尼斯共和國和奧(二元)凶帝國那樣從這個世界的政治地圖上消失之後,你我為其成員的這個西方文明還會生存幾個世紀。這就是原因之,所以我請求你們以文明為單位而不是以國家為單位來觀看曆史,將國家視為文明生命中一些從屬和短暫的政治現象,因為國家會在文明之中出現又消。—— 引自第185頁
此刻,我隻想指出弗雷澤隻是與吉本提出了相同的觀點,並用更清晰的語言來加以表述。在這一點上,我把我已經鬥膽給了吉本的答案也給弗雷澤:基督教並不是古希臘文明的破壞者,因為在基督教興起之前,這個文明由於它自身的內在缺陷就已經衰敗了。 —— 引自第191頁
基督教的潮流一直在退潮,業已出現的我們後基督教的西方世俗文明,與前基督教的希臘一羅馬文明是屬於同一序列的文明。這種觀察又打開了對基督教與文明關係的第二種可能的觀點,它不是吉本和弗雷澤共同擁有的觀點,不是基督教是文明的破壞者的觀點,而是另外一種觀點一在其中,基督教以文明的謙卑仆人的角色而出現 根據這第二種可能的觀點,基督教是一一它過去也是——蝴蝶代際之間的卵、幼蟲和蝶蛹。基督教是一件過渡之事,它在一個文明與另一個文明之間的鴻溝上架起橋梁。—— 引自第191頁
在各個原始社會與第一代的各個文明之間,我們看來找不到任何較高宗教的存在;在第一代的各個文明與第二代的各個文明之間,或者是壓根兒沒有,或者是隻有初級的較高宗教;在第二代的各個文明與第三代的各個文明之間,一種較高宗教的介入看來成為了規則也隻有到這一階段才如此。—— 引自第193頁
西方基督教世界是基督教的一個產物,但基督教並不興起於西方世界,它興起於西方基督教世界的邊界之外,它興起的這個地區如今處於另外一個不同文明一伊斯蘭教的領域。我們西方基督徒的確曾經想從穆斯林那裏奪得我們宗教在巴勒斯坦的搖籃。如果十字軍東征成功了,西方基督教世界就會稍稍擴展一些自己在非常重要的亞洲大陸的立足處。但十字軍東征卻以失敗而告終。 西方基督教世界隻是今天世界上留存下來的五個文明之一,自這種社會代表性文明在6000年以前第一次出現以來,曾經先後存在過19種文明,現在隻剩下其中的5種了。
阿諾德·約瑟夫·湯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89-1975),英國著名曆史學家。他出生於倫敦的曆史學世家,畢業於牛津大學。先後任職於牛津大學、倫敦大學和英國外交部等機構,1919年和1946年分別以英國政府代表的身份參加兩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巴黎和平會議。1926年起擔任英國皇家國際問題研究所部長(一直任職到1953年為止)。1947年3月登上美國《時代周刊》封麵。1955年退休,辭去倫敦大學教職,專心致力於寫作。由於他在學術上的重大成就,他被選為英國學術院院士。
湯因比一生遊曆甚廣,著述頗豐。他一反國家至上的觀念,主張文明才是曆史研究的單位,以人的生老病死的現象,來解釋文明的興衰與死亡;他既用哲人的獨特眼光,從宏觀的角度對人類曆史與文明進行廣泛而深刻的探討,又以超凡的敘史才能,以曆史學家的視野對人類曆史與文明進行細致的描述。以《曆史研究》為代表的一係列著作為他贏得了世界性聲譽,他也因此被譽為“近世以來偉大的曆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