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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中國人假輝瑞藥的印度老板跑了,賺3億

(2023-04-08 20:25:28) 下一個

賣中國人假輝瑞藥的印度老板跑路了,賺了3個億

2023年04月08日 15:47 風暴眼工作室

編者案:

雖然新冠病毒在中國大流行的勢頭已去,但是回顧過去的三個月,仍有許多值得深思之處。譬如病毒大流行的早期,在抗新冠特效藥輝瑞Paxlovid的緊俏和對流行病的恐慌中,許多人轉而尋求印度“神藥”,甚至大量囤貨。結果證明,有人趁機利用了這一點,在原有藥品的主成分上做手腳,生產了大量劣質“假藥”,暗中大發新冠財。恐慌,一旦成了群體性因子,也很快被資本裹挾。

當假藥被揭穿後,社交網絡撕裂出巨大的鴻溝。有人有意或無意中混淆視聽,散播謠言,繼續售賣假藥。真相不僅愈辯未明,反而失控了。我們和多位印度醫藥公司的人員、代購以及檢測公司人員交流,試圖還原一個至今晦暗不明的真相:誰在造假,印度藥商還是中國的假藥慣犯們?昔日被媒體奉為“藥神”的中國代購們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他們又是如何在利益麵前幾乎全部淪陷?

鳳凰網《風暴眼》出品

文|劉培 呂銀玲

爆料郵箱|all_cj@ifeng.com

“發現驚天的秘密”

“我們高估了對方的道德底線。”具有20多年成分鑒定經驗的“凱喜博士”說。轉折發生在元旦前三天,他們接到兩名粉絲寄送的綠盒藥。數小時後,凱喜博士看著手中的檢測數據,瞪大了眼睛,圖譜上的曲線高峰與半個月前檢測的同款藥完全不同。

經驗告訴他,有人在造假。進一步的檢測證明,這兩份樣品均不含抗新冠病毒的主要成分——奈瑪特韋,取而代之的是其他化合物。

綠盒藥,學名Primovir,是仿製輝瑞Paxlovid的印度藥。仿製藥,通常並非假藥,它被官方豁免專利保護,允許低成本的研製,以保障不發達國家的普通人也能吃得起。在當時,人們搶購綠盒藥,多用來救急,希望幫助有危重傾向的新冠感染老人渡過難關。

這一發現非同小可。“奈瑪特韋相當於新冠病毒的刹車片”,被換掉後,許多等著新冠藥救命的老人可能會因此喪命。凱喜博士反複確認數據後,在微博上連續發布多條消息,提醒人們:綠盒藥有假,謹防上當受騙。

曝光引起很多人的關注。許多粉絲留言,想要寄送樣品鑒別真假。從元旦開始的兩周時間裏,凱喜博士陸續收到200份樣品,結果無一例外,隻有不到10%的樣品含有奈瑪特韋成分,其餘均不含該成分。即使含有奈瑪特韋的樣品,成分含量也嚴重不足,隻有包裝上聲稱的12%-29%。

“藥物造假評判通常有三個標準:一是,是否含有效成分,這是基礎標準;二是成分含量是否充足;三是製造工藝、輔料等是否合乎原研藥的標準。”凱喜博士介紹稱,現在檢測的大部分藥品不含有效成分,這還不是達到60分及格線的問題,而是零分。

大部分藥品的替代成分五花八門,既有奧司他韋(一種抗流感的化合物),也有達卡他韋(治療丙型肝炎病毒)、維生素C,甚至利托那韋。這些晦澀的化學名稱,無一例外都對危重新冠感染者沒有任何臨床醫學證明的效果。更糟糕的是,有些樣品不僅無效,還有害。

輝瑞原研藥的主要成分是兩種,一種是奈瑪特韋,主要抑製新冠病毒增殖,另一種是利托那韋,負責延緩奈瑪特韋代謝,以讓奈瑪特韋更持久地發揮作用。“用利托那韋代替奈瑪特韋的藥品,給人體帶來的傷害很大。因為利托那韋對人的肝髒、腎髒是有損傷的,病人服用後,相當於吃了原來雙倍的量,毒性加強了。”凱喜博士告訴鳳凰網《風暴眼》。

隻要檢測樣品足夠多,造假似乎沒有盡頭。在元旦前後的一個月裏,上海新泊地化工技術服務有限公司接到了數百份樣品,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收到的三盒樣品,打開包裝,裏麵隻有鋁塑板,卻沒有藥片,完全是空的。造假者連澱粉輔料都懶得填充。

上海新泊地化工技術服務有限公司發現三盒樣品不含奈瑪特韋藥片

上海檢測機構負責人吳佳明也感到十分荒謬。元旦前,他收到珠海的一位代購寄來的綠盒藥樣品後,嚇了一跳,藥片非常劣質。原本應該色澤均勻的白色藥片上麵有明顯的黑點,而且更誇張的是,藥片研磨出綠豆般大小的紙片子,用手可以撕開。

無論凱喜博士、上海新泊地還是吳佳明,他們收到的綠盒藥無一例外,都是劣質假藥。含有奈瑪特韋有效成分的屈指可數,而且含量嚴重不足。

另一個原料藥利托那韋也存在偷工減料的行為。很多人把目光都聚焦在抑製病毒的奈瑪特韋上時,很少有人會關注利托那韋,因為該原料便宜,也不緊缺,似乎沒有造假的可能。但上海新泊地收到27份要求檢測利托那韋的樣品,檢測結果也令人震驚。樣品裏利托那韋含量均不足,甚至隻有一半。

上海新泊地檢測樣本

真假漩渦

凱喜博士在戳破“神藥”的假麵目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輿論夾擊。作為一個理工科背景出身的人,他相信一切都能造假,唯獨數據除外。但是,他沒想到,經過科學儀器鑒定後的數據,在互聯網上會被衝擊得七零八碎。

揭開“神藥”麵紗後,凱喜博士的手機進入“爆炸狀態”,收到數百條申請好友的信息。最開始,他以為申請者想要檢測藥品。但聊了幾句後,凱喜博士警惕起來,他發現部分來者不善,目的明確,並不是為了搞清楚真相,而是質疑他。

一名客戶將凱喜博士檢測的結果發到代購群後,平常安靜的群瞬間炸開了鍋。有人質疑凱喜博士的檢測方法有問題,還有人批評他製造焦慮,堅信從印度直郵的藥,不可能造假。

甚至有人炮製謠言,詆毀凱喜博士在為另款走紅的藍盒藥代言(當時國內走紅的抗新冠仿製藥隻有兩款,綠盒和藍盒)。譬如,一個自稱是“凱喜博士表弟”的人在群裏發布售賣藍盒藥的廣告信息,一盒4000元。還有人跑到凱喜博士微博下麵挖苦他,藍盒藥還賣嗎?

元旦開始的長達兩周裏,凱喜博士心情極其糟糕,甚至在微博上和人破口對罵:“蠢貨”、“無藥可救”。

與此同時,網絡上肉眼識別綠盒藥真假的“攻略”鋪天蓋地。一些代購將其作為自家藥物為真的鐵證,發布在自己的營銷渠道上。肉眼分辨的方式五花八門,譬如,外包裝上印刷字體 “Primovir”上的“P”是開口還是閉口,第三個字母“i”上的點是圓的還是方的,還有人將包裝數量“3*10'S”中“S”是大小寫作為真假依據。甚至,同一個特征在不同的攻略裏也有相反的解釋。

左圖是將開口的“P”判斷為假,右圖則是將開口的“P”判斷為真

“這些都是分散人們注意力的手段。”凱喜博士告訴鳳凰網《風暴眼》,非常可笑,如果藥品本身成分都在造假,外包裝上區分還有意義嗎!

不同利益群體的人,都在試圖引導輿論。在凱喜博士看來,這是人心險惡的實驗場。藥品的真假判斷十分簡單,可自行委托檢測,結果自明,但部分代購群體,不去送檢,反而是對質疑者口誅筆伐,讓真相更加撲朔。

反攻最強烈的是代購莎麗藥師。此人早在2017年遊走在緬甸、印度、新加坡等國家,開啟代購營生。憑借低價藥積累的口碑,迅速建立一個龐大的代購同業群,最多時達2000人。因為掌握龐大終端用戶和醫藥資源,他在代購行業,極具權威。

群裏浸淫著“信莎麗,得永生”的信仰,莎麗藥師獨掌“代購帝國”權柄。凱喜博士的揭秘似乎撼動了莎麗藥師帝國的穩固基石,遭到了莎麗藥師在各平台的嘲諷。

鳳凰網《風暴眼》獲得莎麗藥師電報購藥群裏的部分截圖顯示,莎麗藥師最初對凱喜博士的檢測結果似乎感到不可思議。他將凱喜博士對綠盒藥的質疑上升到更宏大的陰謀論。

他冷嘲熱諷地說,自己在印度市場尋藥多年,從未遇到假貨。即使有人出錢10萬去找假藥,2個月說不定連假藥的門都摸不到。

為了驗證印度藥靠譜的說法,他連珠炮地發了一通質問:“說印度藥信不過,誰(有)最大的動機和利益?這段時間,我們做正事的一天忙得像狗,誰在眼紅印度藥?全國媒體都在造勢,誰是背後的推手,誰寫的劇本,誰提供的專業指導?”

隨著造假案不段發酵,在公開的社交平台上,莎麗藥師變得更加極端,他對凱喜博士大爆粗口,極盡語言侮辱,說凱喜博士隻是在“表演所謂的檢測結果”。

更早的時候,12月中旬,莎麗藥師還噴過天竺十年。天竺十年混跡印度十幾年,主要是替印度藥廠尋找原料中間體。他於12月14日發表一篇討論綠盒真假的文章,並將采訪到的綠盒藥印度經銷商的聊天記錄公布出來,文章稱印度經銷商告訴他包裝背麵有中國電話號碼的藥為真藥,其他藥為假藥。

最有效的反擊方法,就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人扣“帽子”。莎麗藥師攻擊天竺十年為了帶貨,售賣有中國電話號碼版本的藥。後麵天竺十年繼續爆出綠盒藥內幕時,莎麗藥師也不停歇,“‘天竺十年’又帶貨了”、“現在說綠盒就是三無產品了,看來天竺手中印有中國號碼的貨是出完了,要帶新貨了”、“一個自媒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為金錢,哪管眾生尋藥之苦。”

輿論場不斷撕裂,真相變得越來越詭異。假貨的消息越來越多,莎麗藥師甚至辯解,假藥是中國人造的,國人沒有底線,他的貨源可以追溯到印度醫藥公司,有正規的發票,不可能出問題。

為了肅清隊伍裏的異己分子,許多往群裏轉發綠盒藥造假信息的人,均被藥師踢出群或拉黑。一名代購稱,十餘天裏,群員少了400多人,剩到1600人。

當然,檢測機構也並非完美無缺。在迸發的商機麵前,人人都想分羹。一項鑒別成分的檢測費用,便宜的350元,貴的500元,甚至高達1500元,幾乎相當於藥品本身的價格了。

無論上海新泊地、凱喜博士,還是吳佳明,他們之間為了招攬客戶,也多有齟齬。凱喜博士在上海新泊地的抖音號上,懟其盜圖。吳佳明也曾發布微博稱,凱喜博士在早期的含量百分比測算方式上偷梁換柱,甚至在其微博評論下,發布低價效應廣告,招攬生意。

這些信息無疑會被一些人放大利用。一位女性在上海新泊地揭露假藥的視頻下,甚至不惜編造數據嘲諷中國檢測機構發達了,一天打印10張報告,能掙10萬,利潤比賣藥還高。

鳳凰網《風暴眼》翻看她的賬號內容,以鑒別其身份,有許多可疑之處。雖然賬號標簽顯示香港、醫療行業,但是發布內容與醫療無關,多是“貴婦人和成功人士”人設的展示,甚至寵物狗的脖子上都斜挎一隻價值不菲的LV包。她近期評論的主要目的似乎就是一味詆毀所有說綠盒藥為假藥的人。

莎麗藥師和緬甸馬幫

互聯網上輿論生態撕裂出巨壑時,一個關鍵節點是1月19日,代購們的“上峰”莎麗藥師在互聯網上徹底消失了。

這意味著,莎麗藥師承認自己賣“假藥”,且因畏懼而藏匿了。他消失得很突然,幾乎令人措手不及。根據他的下遊代購們拚湊出來的信息,莎麗藥師從1月18日晚上開始網上消痕計劃,刪除醫藥代購平台網站上敏感信息,然後注銷Twitter、Facebook、WhatsApp、YouTube等社交賬戶,第二天淩晨3點,解散代購電報群。

這在代購圈內引起不小的轟動。很多人試圖人肉“莎麗藥師”,但收獲不大。因為代購身份在國內不合法,他們在合作中通常使用馬甲賬戶,並不使用真名。

但是為了增強客戶的信任,莎麗藥師也會透露一些模糊的身份信息。他在公開簡介裏自稱“理工科直男,不惑之年,棄中國籍,定居海外。”在代購群裏,他也會簡單提幾嘴:自己早些年在國內創業,什麽場麵都見過。還透露自己學的是作戰指揮專業,“莎麗”,取其愛人之名,愛人在新加坡學醫,就業於美國。

莎麗藥師簡介

不過,莎麗藥師極為謹慎。梁斌曾和莎麗藥師合作多年,莎麗藥師從來沒透露過自己的真名,甚至因為工作需要視頻連線時,也不露臉。梁斌告訴鳳凰網《風暴眼》,莎麗藥師早期的微信名是“伍佰力”,後來不用了,說話有重慶口音,最早在杭州創業,後來放棄中國國籍,入籍新加坡。早期,他常駐緬甸,現大部分時間常駐美國。

“莎麗藥師在緬甸有一個很大的倉庫,許多東南亞的藥品會發到緬甸倉庫做中轉,然後借助緬甸馬幫資源,將貨運往緬甸木姐的中緬自貿區,因為該地和中國雲南德宏僅僅隻有一橋之隔,當地邊民在白天可以自由通行。馬幫再聯絡當地邊民騎摩托車,將藥物藏在後座的包裹裏,像螞蟻搬家一樣送到國內。”梁斌稱,國內的一級代理商(代購)收到貨後,再快遞發到下麵的代理,經過多級代理,貨才送到消費者手上。

陸運的特點是運貨量大,緬甸馬幫要求的起運標準就是一噸起,定價是200元/公斤,一噸的運費高達20萬。“所以,通常也隻能是大代購才有實力運作。”梁斌說。

莎麗藥師經商風格頗為彪悍,將緬甸路線稱為“野人遠征軍路線”。2021年,因為印度疫情惡化,中印部分航班停運長達3個多月,導致印度生產的氯法齊明(治療麻風)無法運到中國。他找了幾十名印度人,從各大藥店搜刮該藥,然後以200多元/盒的價格收走,借助緬甸陸運路線,以上千元的價格轉售給他在中國的代購商們。

“別的代購根本沒有能力,把貨運往中國。”梁斌稱,2020年疫情風暴席卷全球以來,莎麗藥師的業務不僅不受限,反而賺得盆滿缽滿。

這一次售賣綠盒抗新冠藥,也是莎麗藥師的豪賭。多位代購告訴鳳凰網《風暴眼》,莎麗藥師從一名叫Keshav Ahuja的印度經銷商處訂購了大批量的Primovir。

這個印度經銷商和莎麗藥師合作多年,彼此非常相熟,該人在位於印度新德裏紅堡附近的批發市場“月光集市”(即印度的仿製藥一條街)有一家藥店,名為SHREE RADHEY GOBINO PHARMACEUTICALS PVT.LTD.。藥店於2013年成立,由兩兄弟經營。Keshav Ahuja是弟弟,也是CEO。藥師在購藥群裏也曾介紹過這家藥店,聲稱中國的印度抗癌藥,至少35%來自這家印度藥店,從未收到過假藥投訴。鳳凰網《風暴眼》了解到,這家藥店規模不小,也是月光集市比較知名的藥店,確實與不少中國代購都有合作。

keshav在印度月光集市的藥店

但大部分代購,都無法和莎麗藥師匹及。能和印度供貨商直接拿貨的人,通常是代購群體中比較有門路的頂流。藥師自己也曾在群裏坦言,他認識的人裏,能將仿製藥大量運回國的人,不會超過5人。他們處於金字塔的頂端,消費者接觸到的賣家通常都是最末端的代理。莎麗藥師自己曾總結:“一道是采購運輸,二道聯係代理、三道再分銷發貨給小代理、四道五道負責直銷。”

12月中旬後,大量的綠盒藥由莎麗藥師聯係Keshav藥店發出,途徑緬甸或者香港、澳門,運往中國。有粉絲找檢測機構檢測,發現很多從莎麗藥師渠道購買的綠盒藥不含奈瑪特韋成分。有人根據莎麗藥師於1月13日停止售賣綠盒藥判斷,莎麗藥師應該意識到了問題,其後在群裏也逐漸沉默了。

誰在造假?

綠盒藥造假案經過漫長的發酵,一個核心的問題依然懸浮在空中:到底誰在造假?

鳳凰網《風暴眼》根據多方信息驗證後發現,綠盒藥所有的造假源頭似乎指向Astrica Healthcare Pvt.Ltd.(下稱“Astrica 公司”)。

按照印度正式批準上市的慣例,所有的印度藥應該在包裝上明示廠商地址和營銷地址。但綠盒藥的包裝背麵僅顯示,該藥由Astrica公司負責營銷。一位印度人告訴鳳凰網《風暴眼》,他曾是Astrica公司的老板,Astrica本質上隻是一家營銷公司,沒有加工廠。所生產的綠盒藥最初都是由印度製藥公司海德龍(hetero)負責加工生產。

另一位和該人有過交流的華人也表示,Astirca公司老板是因為和海德龍的一個高管有私交,所以委托加工生產。之後海德龍借助在不丹的子公司生產藍盒藥後,不再為Astrica代工生產綠盒藥。

多方的信息交叉驗證也顯示,2022年初,綠盒藥已經在印度市場流通。他們仿製的輝瑞Paxlovid,效果證明很好。但全球疫情好轉,該藥的市場需求萎縮,一度停產。隻是隨著中國疫情優化政策放開,新冠特效藥需求量大漲後,12月15日,Astrica重新恢複產能。而之後的藥基本上都是假藥。

Astrica公司老板稱,假藥與他無關,他早已退出Astrica公司。盡管他並沒告知真實身份,以及Astrica公司的新老板是誰,但印度工商信息上股東變更數據驗證了他的說法。

工商信息顯示,該公司成立於2021年8月11日,注冊資本為10萬盧比(折合人民幣8200元)。2022年7月,兩名署名“MEDAKANTI AMITA”和“ MALLAREDDY BOKKA”的董事離職,新任董事是SATEESH REDDY KADARI和ASHA KIRAN KADARI,分別持股90%和10%。這兩人至少共同持有5家公司。

“這些假的綠盒藥,都不再是由原來的海德龍廠商加工,而是新董事的一家名為‘Aspen Boipharma Labs Pvt Ltd.’的實驗室生產的。”上述印度人稱。鳳凰網《風暴眼》按圖索驥,查詢該公司網站發現,該公司公布的董事,正是Astrica公司的新老板。而且綠盒藥外包裝背麵的電話“+9192480 58660”,也與Aspen公司官網公布的電話一致。

綠盒藥背後電話號碼

鳳凰網《風暴眼》獲悉,Astrica公司的老板目前已經卷款逃出印度。另一位印度醫藥公司的銷售翻譯表示,現在印度市場已經禁止銷售綠盒藥。他們也不賣綠盒藥了。

關於網上流傳的“假藥由中國人生產”的說法,鳳凰網《風暴眼》沒有獲得任何證據表明有中國人參與其中。很可能隻是一些大代購,在真相未明時布下的謊言。

利益鏈條上的虱蟲

“大部分人都被騙了,印度藥商是有資質的,各營銷渠道的印度公司也都有資質,甚至合作多年。誰會想到,這是假藥!”武勇曾於去年12月中旬從印度醫藥公司購買綠盒藥,銷往國內,當國內頻出綠盒藥造假的消息後,他停止了售賣綠盒藥,改賣藍盒藥。

這場由印度藥商策劃的“造假案”,看似撇清了渠道方的責任,但是參與銷售的印度醫藥公司、藥店和經銷商們真的無辜嗎?

印度的醫藥銷售渠道,和中國大同小異,通常都是由印度醫藥銷售公司從廠家拿到貨源後,銷售給各地的經銷商。一些頂級的中國代購再從印度各地的經銷商處進貨。

當綠盒藥在12月下旬出現質疑聲時,武勇曾問過他的供應商,綠盒藥有沒有問題?

“手工合成。”銷售代表的簡單回複令其大為困惑,他揣測,手工合成的意思可能是製造工藝不同,但是原料成分應該是真的。

“我想是的,這是一家合法的公司。”

當國內的質疑浪潮更高時,武勇有些氣憤地質問銷售,“國內很多檢測機構查出來綠盒藥都有問題,根本不含有效成分?”

“我已經提示你了,這是手工合成,還推薦你賣藍盒藥了。”武勇感到哭笑不得,印度商場的複雜性讓他上過不少當,被騙的錢就不下上百萬。所以如果不是合作多年的經銷商,他也不敢輕易合作。

鳳凰網《風暴眼》也向另一位印度銷售代表谘詢假藥的情況,他們也曾於12月9日在微信朋友圈為綠盒藥打廣告。但他並沒有承認售賣過綠盒藥,僅僅表示,“我們不會向客戶建議購買綠盒藥,因為我們無法溯源。”

綠盒藥,雖然產於印度,但並不在印度本土銷售,主要銷往國外,也並沒有獲得印度藥監局的審批,處於監管的空白地帶。也正因如此,綠盒藥背後的巨額利潤,引誘著印度藥商和經銷商們鋌而走險。

“綠盒藥的產能,達到了每天5萬盒,而藍盒藥的產能,同期不過8000盒。”上述印度老板告訴鳳凰網《風暴眼》。鳳凰網《風暴眼》據此粗略估算,綠盒藥最初在印度市場售賣價格在380元/盒,後一度上漲到1100元/盒,按照每盒藥從印度流出的平均價格500元/盒,20天裏,綠盒藥的產值高達5億人民幣。

該老板曾表示,Astrica的老板賺了3億人民幣。這對印度藥企而言,已經是個天文數字。

巨額的利潤,還讓流通的鏈條不斷延展。根據多家檢測機構的數據,國內所有售賣綠盒藥的渠道,包括代購、京東、淘寶上的海外藥店,甚至香港藥店、澳門藥店,都無一幸免,成為假藥廠商的“幫凶”。

很難估算流通鏈條上具體有多少人,涉足其間。但是在超額利潤麵前,所有人都不假思索地加入了尋藥大軍。

綠盒藥從印度運到中國,簡單而言,有兩條路線,一條是從印度直郵,發EMS,但速度慢,通常要20-30天;另一條是從印度空運到香港,通常隻需5-7天,再兵分兩路,一路借道澳門抵達珠海港口,一路直接從香港人肉、中港車等送達深圳、廣州等。

很多人為了盡快將綠盒藥運到中國,皆青睞第二條路線,香港也因此成了一大中轉站。這也導致綠盒藥運費水漲船高。“為了將藥從香港盡快運往內地,背回一盒藥的成本,從原來的100元都漲到300-400元。”武勇告訴鳳凰網《風暴眼》。

除了運輸環節,因為代購鏈條冗長,一級一級的代理都想分羹,綠盒藥進到國內,價格已經翻了快10倍。武勇給出了詳細解釋,“比如說,這個藥最開始在印度可能賣五百元,運到香港後,成本累加到七八百,從香港運到國內又變成1000多了,代理賣2000元,下一級代理再轉賣,倒來倒去就變成四五千了。”

“世界藥房”的坍塌

疫情讓人類社會罕見地奮戰在同一條戰線上,跑得快的資本方也率先成了全球贏家。抗新冠特效藥Paxlovid在去年就幫助美國的輝瑞公司賺了189億美元。

抗新冠藥物背後的巨額利潤,也吸引了印度的仿製藥市場。印度素以“世界藥房”聞名,仿製藥占到印度醫藥市場總收入份額的70%-80%。印度商務部下設的印度品牌權益基金會(IBEF)數據顯示,印度擁有60個治療類別的6萬個仿製藥品牌,占全球供應量的20%。

這主要歸因於其獨特的專利保護國情和低廉的製藥成本。1970年出台的《印度專利法》推行“強製許可製度”,給印度藥企仿製世界知名藥企的原研藥大開綠色通道後,印度藥企迅速成長,並且證明了仿製藥與原研藥有極高的等效性,而且價格僅是原研藥的10%-15%。

在輝瑞Paxlovid於2021年12月上市後不久,仿製Paxlovid的綠盒藥開始在印度流通。這原本是另一場資本的賭注,結果押錯了市場,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裏,綠盒藥問津者寥寥。

為了彰顯人道主義,2022年3月,輝瑞和聯合國藥品專利池,曾公開授權全球35家公司擁有仿製新冠藥的權利,其中印度就占19家。不過,鳳凰網《風暴眼》查詢發現,這些企業大多仍僅發布了獲得仿製授權的消息,僅有海德龍的仿製藥Nirmacom於去年12月26日,首先獲得世衛組織的預先批準。

這意味著此前中國瘋搶的藍盒藥和綠盒藥,均沒有獲得在全球公開流通的審批資質。

然而,因為仿製藥不可撼動的地位,許多仿製藥以出口為主,並不在印度本土銷售,這在監管上成了空白,導致印度醫藥市場魚龍混雜,黑市泛濫,已不止一次地陷入“假藥”醜聞——多次被發現藥品缺少主要成分、摻假、數據造假等問題——“世界藥房”的口碑也陷入了 “假藥之都”的非議。

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2019年發布的報告顯示,在印度市場上銷售的所有藥品中,幾乎20%是假藥。印度製藥公司蘭伯西就曾被曝出,其提交給美國藥監局的藥物檢測數據,超過一半都作了假。而在印度本土的數據作假率更是高達100%。

這一次抗新冠藥Primovir的造假風波,已在中國內地、香港、澳門、印度掀起巨大的輿論潮,相關部門已經展開調查。雖然有人因為私自售賣未經批準的假藥被處罰,也有人擔心被調查而跑路,但參與銷售假藥的印度經銷商們似乎依然安然無恙。

不止綠盒藥,凱喜博士發現另款印度NIRIT SPAL品牌的輝瑞仿製藥,也同樣有問題。5份樣品中,有兩份檢測出不含有奈瑪特韋成分,三份樣品盡管含有奈瑪特韋,但含量均在50%左右。

盡管輝瑞仿製藥在中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但是鳳凰網《風暴眼》發現,假藥仍在流通,相同的遊戲還未謝幕。泰國、柬埔寨、緬甸等地,仍有很多藥店老板在售賣綠盒藥,在鳳凰網《風暴眼》以中國買家的身份告知該藥造假風波後,他們不自查,卻堅信渠道靠譜,不可能存在假藥。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吳佳明、梁斌、武勇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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