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天國際金融界出了個亂子。3月4日，據《金融時報》報道，在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對倫敦金屬交易所（倫金所）去年3月初凍結鎳交易的行為進行調查後，倫金所可能麵臨巨額罰款和譴責。英國央行還表示，將任命一名獨立監督員來監督倫金所的全麵改革。在得到監管機構的消息之後，以美國對衝基金AQR資本管理領銜的十家投資者7日對倫金所發起訴訟，要求索賠。
國際金融界人腦子要打成狗腦子了。打得這麽熱鬧，咱們在一邊可以看大戲？然而初聞以為無關己，再聞已是劇中人，這場金融大戰竟然與一家中國企業——青山控股高度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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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發跡於上世紀80年代的浙江溫州。在溫州民營經濟日漸興旺之時，項光達決定離開安穩的體製內工作，於1988年創立了一家生產汽車門窗的企業；後來在1992年建立了一家不鏽鋼企業，這是中國第一家私營鋼鐵廠。
2000年代中期，青山在不鏽鋼生產工藝上取得了突破，將熔融鎳生鐵直接熱裝進入不鏽鋼生產設備。這一工藝大大降低了成本，但也增加了能耗。“我們不鏽鋼60%-70%都是鎳，那鎳是誰來生產的呢？是老外生產的，我們自己沒有生產。”項光達回憶說。因此，2009年項光達決定直奔原產地，前往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國印度尼西亞投資鎳礦。
"印尼的中蘇拉威西省，過去是個荒島，青山過去以後，建成了許多基礎設施、建築、碼頭、工廠等，煥然一新，很現代化。”去過此地的中國有色金屬協會鎳業分會一位負責人透露。
中蘇拉威西省是印尼經貿合作區青山園區所在地，目前已經建成了世界首條集采礦、鎳鉻鐵冶煉、不鏽鋼冶煉、熱軋、退洗、冷軋及下遊深加工產業鏈，此外還有火電、焦電、焦炭、蘭炭、物流碼頭等配套項目。
與中蘇拉威西省隔海相望處，北馬魯古省古中哈馬黑拉縣，由於此地擁有世界級紅土鎳礦資源，“青山係”與世界特殊鋼、錳合金、鎳合金生產巨頭法國埃赫曼集團合作，投資建設了印尼緯達貝工業園區。
"目前園區已經引入鎳鐵產業，並將要引入生產新能源汽車三元電池原材料相關產業，作為鎳合金冶煉及新能源產業初級材料的加工生產基地，麵向世界供應相關產業的原材料。”青山控股官網介紹。
到最近幾年，青山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商，約占全球市場20%的份額。
不過王二奶奶說得好，大有大的難處。青山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商，一舉一動都會對鎳價造成波動，從而增加風險。
2021年，青山預計生產鎳當量60萬噸，2022年預計生產鎳當量85萬噸，2023年預計生產鎳當量110萬噸。可以想見，如果青山實現這樣的產量，國際鎳價必然走低，青山必須對此有所準備。
青山的準備是什麽呢？青山從2021年開始，在倫金所開出空單，如鎳價格下降，手中的空單盈利，將能夠對衝鎳貶值的風險。到了2022年2月，青山手裏的空單已經多達20萬噸。
麻煩事要來了。
2022年2月24日，俄烏衝突爆發。西方對俄製裁接踵而至，俄羅斯的鎳一下子成為了高風險產品。俄羅斯本身是鎳生產大戶，俄鎳產能占整個電解鎳市場的22%。如此大規模的鎳被製裁，國際鎳價一下子飆升天際，青山所持有的空頭頭寸成了巨大的風險。
在俄烏衝突之前，國際鎳價相當無聊，一直在10000美元到20000美元一噸之間浮動，大部分交易日的變動不會超過100美元。但製裁一來，鎳價竟然短時間內突破30000美元，給了青山極大的壓力。
因為期貨是保證金交易，即隻需交一定比例（10%）的保證金便可交易合約，放大了10倍杠杆，但當合約價格上漲10%時，保證金便虧完。這時候青山要麽補交保證金以維持空頭頭寸，要麽交割現貨鎳。但青山自己生產的鎳達不到交割標準，達到標準的是電解鎳，剛才說了，電解鎳第一大產商正遭製裁，青山的第二個選擇其實已不存在。
如果隻是如此，所謂天有不測風雲，有賠有賺風險自擔，最多說應該多收集觀察國際政治情報，當花錢買教訓了。可是，青山遭遇的不隻是這種“天災”風險，它是實實在在被人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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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青山的是誰呢？正是咱們開篇提到的那十家國際對衝基金。因為與美國官方千絲萬縷的聯係，這些投機客早就已經對俄烏衝突以及未來製裁的情況有了準備，知道國際鎳價一定飆升。於是，這些禿鷲緊緊盯住了青山的空頭頭寸，一等鎳價起飛，他們就進場收割現貨鎳提價逼空。
在他們的瘋狂炒作下，國際鎳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起初的恐慌性漲價之後，又被大量資金推著繼續上漲。去年3月8日，竟然從3萬美元的高位，一路突破了10萬美元一噸的誇張價格。
如果按照這個價格，那青山控股實在是玩不起了，因為他們將直接倒欠150億美元。想補保證金，對不起，哪有那麽多錢；想交割現貨，現貨已經沒了。
可以想見，如果任由對衝基金推高鎳價，青山除了解體再無別的出路。而這也不僅是一家中企的事兒。全球最大的電解鎳供貨商俄羅斯已經被製裁，要是全球最大的鎳生產商青山再一倒下，整個鎳市場恐怕就要完蛋了，整個金屬交易也要受到極大波動。
青山萬萬沒想到這些國際資本毫無節操，真就“往自己喝水的井裏吐痰”，完全不顧整個市場的活路。甚至可以說，吐痰還是說輕了，他們這是往自己喝水的井裏下砒霜，完全是末日狂歡一樣的撈錢方式……
關鍵時刻，倫金所站了出來，原因無他，因為它就是這口井本井，實在忍不了大家往裏瘋狂投毒。青山老板項光達立場堅定，他說青山是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絕不會退縮。說白了，我受點損失可以，但想趁火打劫？沒門兒！倫金所取消了所有多頭交易，冷卻價格，並宣布停牌鎳交易。可以說，這本是作為交易所應該幹的事情。倫金所表示，他們在3月8日改變市場價格的選擇並不是對青山的救助。其他一些規模較小的經紀商也可能會被逼空搞到破產，並引發一場可能震驚全球的行業危機。畢竟，鎳不但是電池生產的重要原材料，也是不鏽鋼的主要成分，如果價格無限上漲，那麽大部分民生行業都將受到衝擊。這是一個普遍接受的原則，即短暫凍結交易讓交易者有時間思考並從他們的狂躁狀態中走出來。更重要的是，市場參與者可以修複他們交易機器中的潛在故障。但是，倫金所這次操作可把那些逼空的對衝基金惹惱了。這些王八蛋眼見往井裏投毒最後卻沒撈到錢，開始進入狂怒狀態。“倫金所取消買賣雙方之間自願的鎳交易是不可原諒的，不可原諒！”托克和阿波羅的前交易員馬克·湯普森在推特上寫道。高盛集團公司的高管在與倫金所通電話時表達了他們的不滿，今年領銜訴訟的AQR資本創始人克裏夫·阿斯尼斯指責倫金所“從善意交易的市場參與者那裏竊取資金，並將其提供給青山控股！”伍德·麥肯齊資本的鎳市場首席分析師阿德裏安·加德納則為自由市場經濟代言，“這很奇怪也很悲傷”，加德納說：“這對倫金所或金屬行業不利，這對交易原則或自由市場經濟學的原則都不利。”XTX的阿裏克斯·傑爾克則將稱倫金所“蘇聯金屬交易所”，並發表了其他嚴厲的評論，最終預測該交易所的消亡。甚至還有對衝基金經理訴諸民意，自封為老百姓的代言人，實在讓人難蚌。“贏家是青山控股及其銀行，輸家是AQR和其他資產管理公司所代表的各種客戶：消防員、市政工人的養老金。”AQR負責人喬丹·布魯克斯說道。布魯克斯還說，投資者“本著誠信行事並提供了流動性，但倫金所隻是決定將他們的交易收益轉移給青山控股及其銀行。”總之，這會兒大夥兒還是處於無能狂怒中，頂多詛咒一下“倫金所這麽下去怕是藥丸”，然後威脅告告狀。看起來，事情將最終以青山在價格下跌到一定位置時平倉的方式告終。這位攪渾水的大哥正是渾水公司的老板——卡爾森·布洛克，這位老哥2005年來到上海，就職於一家美國律所；2008年創辦了一家倉儲物流公司。“中國通”是最討厭的人，這話放在布洛克身上一點兒沒說錯。2010年，布洛克對在美國上市的中國公司東方紙業拜訪時看到，公司廢棄的大門、陳舊的倉庫宿舍以及無所事事的工人與財報描述大相徑庭，公司庫存也基本是一堆廢紙。2010年6月28日，他召集了一批熟悉中國商業規則的人，在香港地區成立了“渾水公司”（Muddy Waters Research）。“渾水”這個名字取自中國諺語“渾水摸魚”，這個詞簡直一語雙關：既是指公司專門調查在資本市場裏“渾水摸魚”的公司；又指“在渾濁的水中更容易摸到魚”，先把水攪渾，然後再通過借券賣出的方式獲利。2010年6月底至7月22日，渾水公司連續發布了六份針對東方紙業的報告，報告稱東方紙業涉嫌嚴重的詐騙和造假行為，涉嫌資金挪用、誇大營收和資產估值、毛利潤率等。渾水公司給予東方紙業股票“強烈賣出”評級，目標價低於1美元，而當時東方紙業的股價為8.33美元。最終，東方紙業股價7月2日下跌至1.5美元，跌幅超過80%，市值損失1.7億美元。渾水從此一炮打響，成為著名的中概股狙擊手。此後出擊綠諾科技、分眾傳媒、輝山乳業、安踏體育等大企業，所發皆命中。可以說，布洛克簡直做到了“一怒而中概股懼，安居則中概股熄”的地步。對於布洛克來說，國際投資界對於中國企業的印象越壞，他以後對中概股發布的狙擊報告就越容易取信於人，所以，如今一切反對中企的事情，布洛克都會積極參與。這次青山控股的鎳價逼空危機，也讓布洛克看到了一個機會，他這個盲生，發現了一個華點。那就是倫金所的控股方是港交所，而按照布洛克的說法，在香港國安法通過之後，港交所就喪失了獨立性，隻能聽命於北京。那麽在布洛克的世界線裏，青山控股一定是得到了北京的支持，然後北京給港交所下令，港交所再命令倫金所取消交易，從而達到了保護青山控股的目的。話說中國政府要真有這種美式長臂操作，如今的世界還會是這樣嗎？退一步講，港交所作為倫金所的控股方，對於其具體運營問題也很難有這麽大發言權。可以說，布洛克的說法就是個陰謀論。但布洛克這個“中國通”，在這個西方遍布反華魔怔人的環境中，利用西方對中國的惡意想象，以及政客煽動的反華情緒，直接打出了這張反華牌，讓惡貫滿盈、唯利是圖的對衝基金們，突然站上了“對抗中國”這個西方政經圈的“道義製高點”，一舉扭轉了輿論。這樣一來，倫金所就徹底被動了，本來保護市場的正常行為一下子成了“屈服於中國”，這可百口莫辯了。布洛克這廝便開始利用自己在社交媒體上的影響力，公開為對衝基金造勢，不厭其煩地用他的陰謀論炮轟倫金所。本來，根據英國法律，必須在作為投訴焦點的行動發生後三個月內啟動司法審查。但布洛克在6月份入場之後，掀起了輿論熱浪，逼得英國監管機構不惜違反法律，在倫金所取消交易之後5個月才啟動司法審查。而最終如咱們最開始提到的信息顯示，這些監管調查對倫金所非常不利，受到鼓勵的對衝基金則像禿鷲一樣撲上去，想從倫金所手裏大撈一筆賠償。可惜倫金所，挽救了國際金屬交易秩序，還避免了一場從鎳行業散發到電動汽車以及不鏽鋼產業的巨大危機，盡到了自己的責任。但最終卻因為盡到責任而被陷於不義之地，甚至還要麵臨清算…說穿了，延宕至今已經一年的鎳價風波，就是對衝基金不顧整個市場死活、不顧上下產業鏈死活的混賬行為造成的。如果換到任何一個別的領域，對衝基金這麽倒行逆施都會被輿論噴成過街老鼠，甚至不論左右，人們都會出來大罵金融業不負責任。然而，由於西方世界高漲的反華情緒，隻要把這種不管他人死活隻管自己撈錢的惡行裝上一個反華的外罩，竟然就能讓對衝基金獲得輿論優勢，可以說是翻雲覆雨了。當然，照這麽下去，西方金融業胡鬧胡來的人隻會越來越多，而隻要事情牽扯到“中國”，都可以翻轉輿論，不知道西方會不會徹底把自己的市場玩到崩潰。而對於中國企業來說，出海牟利，還真是得小心這些隨時準備撲上來的禿鷲，畢竟這些瘋子寧願往自己喝水的井裏吐痰、投毒也要撈錢……
首發於微信公眾號：烏鴉校尉（ID：CaptainWuya）第一財經：青山鎳及曆史上重要衍生品市場事件：共同特點與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