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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雲沙中,草色一萬裏 (一)

(2018-12-01 18:05:11) 下一個

家住雲沙中,草色一萬裏,這是流傳千年《契丹風土歌》的摘句,傳為大遼蕭總管所作,豪邁闊遠,喬幫主的氣度撲麵而來,說不好就是蕭峰的手筆,也未可知。

契丹肇起於東北,916年耶律阿保機稱帝建國,號為契丹,後改國號大遼,又複稱契丹,此後國號在兩者間往複多次,直到1125年為金所滅。餘部耶律大石創西遼,一度是中亞強國,1218年被蒙古軍所滅。

大遼契丹,地廣萬裏,首尾三百年,不讓任何一個中原王朝,可是大遼的曆史就像風土歌,在雲沙中斑駁流離。遼的文字流傳少,鄭振鐸就感慨,遼代文獻,也不過存十一於千百而已。大遼的曆史一開始被宋金黑化的厲害,後連帶元代的雜劇和明清小說裏,大遼也是以反麵和醜角出場,一個王朝 混成這樣,真是沒誰了。遼代的文物和考古就更顯重要。

2018年9月,北京市文物局和內蒙古自治區文物局協辦,首都博物館與內蒙古博物院承辦的大遼五京——內蒙古出土文物暨遼南京建城1080年展在首都博物館開幕,共展出來自17家文博單位的270件套文物精品。這麽大規模集中展示遼代文物精品的機會十分少見。

展覽在首都博物館西區一層B展廳,開館時間:09:00~17:00(16:00停止入館,周一閉館), 免費。由於廣受歡迎,截止日期由原來的12月9號延長到23號。

 

此次展覽分為“五京備焉”“四時捺缽”“南北麵官”“華夷同風”“塔寺巍巍”5個部分。

本文有關文物器型描述部分和每一部分的題記來自展覽說明。照片如果沒有說明,都是本人拍攝。

第一部分    五京備焉

 遼代全盛時奄有五京: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巴林左旗)、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自治區寧城)、東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南京析津府(今北京)、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市區)。

題記: 《遼史》記載:上京為皇都,凡朝官、京官皆有之。大抵西京多邊防官,南京、中京多財賦官。這種記錄雖有所偏差,但是也反映出五京呈現多中心發展態勢,又有所分工。

首都博物館網圖

展覽的入口不遠就是1977年上京出土的契丹大字銀幣。銀幣正麵有四個陽文契丹大字,為原鑄,背麵有八個陰文契丹大字,每兩個字一組,為後刻。與該銀幣正麵銘文完全相同的契丹銅幣曾有過出土,但背麵無字。該幣似不作為流通錢幣,而是用作某種盛典的壓勝錢。有專家把銀幣正麵四個契丹大字考釋為“天朝萬順”,其順序是上—下—左—右。

契丹自創文字,契丹大字是一種表意文字、小字是拚音文字,一直沿用到金朝前期,使用前後300年之久,但至今仍未被解讀。契丹大字是遼太祖時創製的文字,和漢字的書寫方式類似,每個字代表一個音節。一些大字是直接假借漢字。

契丹的文字,語法和詞匯和中原大不相同,宋代人喜歡拿這個開玩笑,刷優越感。洪邁在《夷堅誌》說, 契丹小兒初讀書,先以俗語顛倒其文句而習之,至有一字用兩三字者。如“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兩句,其讀時則曰“月明裏和尚門子打,水底裏樹上老鴉坐”,大率如此。這樣一個玩笑,如今反成了研究契丹語語法和詞序的寶貴材料。

1992年7 月27日,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罕蘇木朝克圖山一座大型的遼墓被盜,確認墓主人就是遼東丹國左相耶律羽之。內蒙古考古研究所、赤峰市博物館、阿旗文物管理所開始對墓葬進行搶救性發掘,出土大量精美文物,耶律羽之墓是1992年十大考古發現之一。

契丹遼承襲了晚唐貴族的奢靡之風,喜戴金銀玉器和各種珠寶,從皇家宗室貴族墓葬出土的繁多金銀飾品可見一斑。學者把遼代金銀器分為三期,耶律羽之墓出土的大量金銀器是一期的代表。一期器形種類多,紋飾繁縟,工藝精湛,受唐文化影響很大。紋飾采用環帶加單點裝飾和滿地裝飾,環帶加單點裝飾用於碗,盤,杯等,而滿地裝飾用於硯,盒等。

萬歲台金花銀硯盒,耶律羽之墓出土。

盒身內套一層素麵銀片, 盒底有花式足13個,滿地裝飾,周邊鏨刻忍冬卷草紋。盒蓋盝頂,正麵下端鏨刻波濤,中部模衝騰龍,三枝立蓮穿繞於龍身,其中一朵盛開,經龍嘴銜立於龍頭頂部,花蕊之上豎刻“萬歲台”3字,上端鏨刻遠山浮雲,一輪驕陽冉冉升起。盒蓋四邊鏨刻牡丹、環形花紋。盒內裝箕形石硯盒。“金花銀”是僅在紋樣上局部鎏金的工藝。

雙獅紋鎏金鏨花銀盒,耶律羽之墓出土。

銀盒方圓形,花式口,曲腹,缺圈足。腹部鏨刻纏枝花卉。器蓋頂部圓凸,紋飾以模壓為主,局部鏨刻。正麵主體紋飾分兩層:中心雙獅騰躍,花枝纏繞,外圍以凸線、聯珠、花朵等為邊;外層為飛鳥、昆蟲、雲朵、纏枝組合紋飾,以寶相蓮瓣紋作邊框。側邊為奔馳的雙獅、雙鹿、雙羊及花卉紋。

鎏金鏨花扳耳銀杯,耶律羽之墓出土。

盛茶酒用具,敞口,平沿,腹做七麵,造型源於西亞粟特係統器形,杯柄裝飾簡約,柄部下不封口,聯珠棱為焊接的做法又與唐代金銀器有別,是契丹人的創新與發展。中腹框內是形態各異的人物像,有明顯的唐代風格。

摩羯紋金花銀碗,耶律羽之墓出土。

摩羯紋,又稱“魚龍紋”。摩羯是印度神話中的河水之精,南北朝隨佛教傳入中國。至佛教盛行的唐代更為普遍,被廣泛地用於金銀器的裝飾。

鎏金纏枝紋銀盤,耶律羽之墓出土。

紋飾與法門寺、何家村窖藏出土的金銀器有相當程度的相似,但又有契丹本民族的的特點。

“海冬青”鎏金銅飾片, 耶律羽之墓出土。

鎏金銅海冬青飾片為海冬青正麵捕獵形象,雙翼張開,利爪撲地,線條流暢。飾片周邊亦有釘孔,為小帳裝飾。海東青屬於鷹隼類飛禽。女真族為遼國進貢海東青而不勝其苦,因致於叛。史料記載稱:“女真服屬大遼二百餘年,世襲節度使,兄弟相傳,周而複始。至天祚朝,賞刑僭濫,禽色俱荒。女真東北與五國為鄰,五國之東鄰大海,出名鷹,自海東來者,謂之“海東青”,小而俊健,能擒鵝鶩,爪白者尤以為異,遼人酷愛之,歲歲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國,戰鬥而後得,女真不勝其擾。及天祚嗣位,責貢尤苛。又天使所至,百般需索於部落,稍不奉命,召其長加杖,甚者誅之,諸部怨叛,潛結阿骨打,至是舉兵謀叛。”

首都博物館網圖

白瓷皮囊式雞冠壺,耶律羽之墓出土。

雞冠壺、鳳首瓶和牛腿瓶被稱為契丹陶瓷三寶,雞冠壺排在首位,是契丹陶瓷中最具特色的器物。其造型來自遊牧民族所使用的皮囊,因為早期皮囊壺上部飾有雞冠狀孔鼻,又名“雞冠壺”,遼代早期有不少白釉皮囊壺,這與契丹族“青牛白馬”的古老傳說有關,相傳契丹男性始祖以白馬為圖騰,另外也與燒造精美白瓷的定窯有關,遼曾數度占領定州,俘工匠北上製瓷。

從目前材料看,有確切出土地點的陶瓷雞冠壺大多出自遼國腹心地區的墓葬,如蒙東、遼西地區,其墓主大都是契丹權貴階層,漢人墓葬出土很少,平民墓中尚未發現雞冠壺。這說明了雞冠壺基本為遼貴族階層獨有,是身份的象征。

帶把玻璃杯 舊藏 首都博物館藏

山東博山縣的一處元末明初玻璃作坊遺址,是我國發現的迄今為止最早的玻璃作坊。內蒙古草原至今未發現玻璃製作遺址,玻璃器應為外來。

多說幾句遼代玻璃器。遼代和波斯、大食等國有頻繁的文化經濟往來,其中就有玻璃器物的輸入,在遼聖宗時期,交往更加頻繁。反到了金元時期,雖然對外交流廣泛,但是出土的完整玻璃器在內蒙古地區尚未發現,反而不及遼代。

這裏放一張遼代玻璃高足杯,通遼市吐爾基山遼墓出土,是內蒙古博物院鎮館之寶,雖然這次沒有來京展出。此種製作技術高超、器形完整的玻璃杯,在內蒙古地區的遼代墓葬中隻此一例。

這個遼代玻璃高足杯是遼墓玻璃器中保存最為完好的一件。奇跡的是,這個保存完好的高足杯居然是2003年吐爾基山采石礦在坑道炸石挖礦時發現的。

“西京仁和坊李讓”款八方澄泥硯,巴林右旗遼慶州城遺址出土

澄泥墨膛呈橢圓形,周邊弦紋一道,硯麵微凸,硯底有一橢圓形深槽,中間凹印一題章,放大鏡下,兩行陽文,右行為“西京仁和坊李讓”,左行為“羅土澄泥硯瓦記”。

第二部分    四時捺缽

“捺缽”是契丹語的譯音,契丹語詞,意為遼帝的行營。

題記:四時捺缽是遊牧、漁獵文化在政治領域的一種特殊表現。遼國雖然有五京,但是,遼國的皇帝並不常住京城,他與重要的朝臣一起,隨寒暑、逐水草,巡行於四季捺缽地。捺缽活動除了捕魚、打雁、狩獵、避暑外,還包括拜天射柳、祭山祀祖、商討國事、處理政務、接見外國使臣、接納附屬國和附屬部族(落)的貢品等政治內容,因此,遼的全國政治中心是流動的、隨著皇帝的行蹤轉移而轉移。

1985年7月,在內蒙古哲裏木盟奈曼旗擔任奈曼旗王府博物館館長的敖秉權接到村民的報告,說青龍山鎮修建大蘋果基地水庫時,在鎮東北10公裏斯布格圖村北廟山的一個小土坡,推土機推出了幾塊年代久遠的青磚。後經考古人員的勘察,確定這是一座遼代的古墓。但是搞過遼代考古的人都知道,遼墓十墓九空。1986年6月到8月的65天中,居然未盜,而且發現了非常豐富、精致的隨葬器物,共3227件。這就是中國考古史上著名的陳國公主駙馬合葬墓,遼陳國公主墓是迄今為止,保存最完整、規模最大、出土文物最多的遼代皇族墓葬。而該墓的發現,就其考古、學術價值來說,可以和皇陵相提並論,被評為七五期間全國重大考古新發現和20世紀重大考古發現。

墓主人是遼景宗的孫女,陳國公主耶律氏(1000年—1018年),陳國公主的伯父是聖宗皇帝,祖母是人所共知的蕭太後,父親是遼景宗第二子。與她合葬的則是他的丈夫,同時也是他的舅舅,駙馬都尉蕭紹矩。   這位契丹公主是嫁給了她的舅舅。保證了皇家的血統純正。

鑲玉銀鞓蹀躞帶、鞧帶 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奈曼旗青龍山鎮遼陳國公主墓出土

這套鑲玉銀鞓蹀躞帶、鞧帶用薄銀片製作,蹀躞帶垂掛於鞍座後部左右兩側,每側4條長帶,1條短帶。每條長帶上釘8件、共64件馬形玉飾。兩條短帶各套1件扁桃形無扣針的銀帶扣,分別與鞧帶相連接。鞧帶由1條長銀帶和2條短銀帶連接成,帶上釘玉節約、玉飾件。長帶兩端連接於鞍座後兩側的蹀躞短帶上,然後挽結成扣,下端垂於馬腹左右兩側。2條短帶呈丁字形,連接於長帶中部兩側,相互對稱,垂於馬尻兩側。在已發掘的遼墓中,最常見的隨葬品也以馬具為多。陳國公主墓出土的馬具均為宮廷匠師仿實物大小、形製而特製的明器,其保存之完好、裝飾之華美,從這套鑲玉銀鞓蹀躞帶、鞧帶可見一斑。

契丹早期墓葬中,常以馬頭隨葬,或者殺馬以殉。遼聖宗時下令禁止,發展到以馬具代替殺馬殉葬。陳國公主墓隨葬兩套馬具,是目前所見最完備的遼代馬具。

馬背上的契丹民族騎很重視對馬具的製作和裝飾,其高超的裝飾藝術深受中原漢人喜愛。後漢許敬遷在《請禁斷契丹樣裝服》的奏章中說:“天下鞍轡、器械,並取契丹樣裝飾以為美好。”奏請“明詔毀棄”。但是精湛的少數民族手工業藝術一旦進入中原,想“禁斷”也禁不掉,所以宋以後,中原地區還在仿造契丹樣馬具裝飾。根據宋太平老人《袖中錦》記載,契丹鞍與夏國劍、端硯、蜀錦和定瓷等並列為“天下第一”,“他處雖效之,終不及”。當時的遼朝皇帝還常以製作精美的馬具、良好的馬匹饋贈宋朝皇帝和其他鄰邦諸國。《契丹國誌》記載,遼朝還以製作精美的“塗金銀龍鳳鞍勒”“金線繡方韉”等賀宋朝皇帝生日。

乳釘紋高頸玻璃瓶, 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奈曼旗青龍山鎮陳國公主墓出土
這件乳釘紋高頸玻璃瓶,有學者建議稱為壺。這件乳釘紋高頸玻璃瓶無色透明,表麵有風化層。敞口,細頸呈漏鬥形,鼓腹,喇叭狀高圈足,花式鏤空把手。腹壁磨雕五周小乳釘紋,口沿上一周為淡藍色,底外部有吹塑疤痕。日本大原美術館收藏1件伊朗出土的玻璃把杯,在器形上與此杯相似。此杯把手特色之一是,把手在玻璃熔液尚未凝固前堆砌而成花式鏤空的效果。

玉硯,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奈曼旗青龍山鎮陳國公主墓出土

玉硯為青白色軟玉。平麵呈風字形,墨池為斜麵,前部有兩矮足。這個硯不是用來研墨的,是用來裝眉粉,畫眉的。在日本的妖怪文化裏,有硯台精的。如果這裏住的精靈,那一定是青山蝶黛靜的。

纏枝花紋金鐲,內蒙古自治區通遼市奈曼旗青龍山鎮陳國公主墓出土

金鐲為橢圓形,鐲體扁寬。正麵契刻纏枝花紋,末端為兩獸頭相對。

玉臂鞲,法庫縣大孤家子鄉李貝堡村遼墓
遼代狩獵放鷹者將臂鞲置於手臂上,以防止被鷹抓傷。《說文解字》:"鞲,臂衣也"。鞲最早用皮革製作。遼代臂鞲多為玉石質、金屬質。

首都博物館網圖

備獵圖, 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敖漢旗克力代鄉喇嘛溝遼墓出土

這幅《備獵圖》表現的是春獵時出發前的場麵。畫麵中繪五個契丹男子,均半側身右向而立。分前後兩排。前排三人,右數第一人袖手,腰挎一扁鼓,髡發,身後飄一發辮,麵含微笑。第二人為一長者,右手戴手套,擎一淡紅色海東青。第三人為一青年,捧一白麵藍裏高筒靴。後排二人,右者雙手抱一紅色木琴,腦後一發辮打結成團狀。左者蓄八字胡,右手握一紅色弓,左手執箭兩支。

獵虎圖, 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敖漢旗瑪尼罕鄉七家1號墓出土

這組《獵虎圖》繪於墓室穹隆頂部,共繪一虎五騎,其中一騎畫麵脫落,其餘四騎中有兩騎是在射殺,另兩騎揚鞭策馬,未帶弓箭。被圍之虎在數騎的圍困之下,顯的驚恐萬狀。獵虎為捺缽活動之一,遼道宗曾射殺老虎,他老婆,年輕漂亮的懿德皇後蕭觀音就寫發朋友圈誇老公,“威風萬裏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俱破膽,哪教猛虎不投降”,千年以來,沒有那個女子的詩詞有過如此的氣勢磅礴。

保不齊蕭觀音親自就參加過圍獵。 要知道陳國公主墓出土時,陳國公主身上是佩掛有琥珀鐵刀的,她的遊獵用具隨葬墓內,契丹皇族婦女是參與圍獵的。

馬球圖,敖漢旗瑪尼罕鄉七家1號墓

馬球為捺缽活動之一,遼代承襲唐風,馬球盛行。圖上兩根紅色的柱子就是球門,柱子上還有尖桃形的雕刻。

水晶骨朵, 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克什克騰旗二八地遼墓出土

骨朵是宋遼時期常見的儀仗器具,又名杖,瓜。這件水晶玉骨朵,當為契丹貴族遊獵出行時的儀仗用具。

鳴鏑,巴林左旗出土

錢鍾書《宋詩選注》開篇的第一首詩,是柳開的《塞上》:鳴骹直上一千尺,天靜無風聲更幹,碧眼胡兒三百騎,盡提金勒向雲看。柳開參加過契丹人的作戰,這首詩在當時很傳誦,還有人專門把詩意畫成圖畫。鳴骹就是鳴鏑,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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