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虛驚（外二則）

一場虛驚（外二則）  07052018

 

熬過這四天的焦慮，等待，穿刺手術和每日點滴，終於等來今天下午出院。老爸原來早在六月中，即悄默聲地自己跑去體檢，血液化驗，穿刺活檢，不與家人商量協調時間，又自說自話地跑去醫院找主任醫師，要提前手術。家人得知到消息時，人人錯愕，沒誰跟得上老爹的節奏，一時人仰馬翻。主任醫師雖然當天在南樓門診，也被東樓電話追到，居然同意老爹當天住院，第二天手術。那一係列的意向書和簽名表格，給家屬簽的“生死狀”，真的不算什麽。真正讓人忐忑不已的是穿刺過程所要求的全麻，質子放置隻需10-20分鍾。好在XM和四曼子都在場外陪伴等待，東扯西拉幫助分散了注意力，不至於心緒不寧地在走廊上來回踱步胡思亂想……直到看見老爸神誌清晰地給推出手術室，心裏的吊桶才安全降落。

 

“69屆安徽插隊女知青”

0706Ward20床的病號是位麵容清臒，態度溫和的瘦高個男士，原籍蘇州，很符合傳統意義上人們對蘇州男子的形容。他太太卻原是上海虹口區四川北路上居住的上海人，初中畢業即隨著當年69屆全國一片紅的浩蕩知青隊伍，去到安徽農場插隊。後來一起分到當地某小廠，他倆是經人介紹認識而結為夫婦的。退休後夫婦倆來到上海，爹媽把老房子賣了，錢平分給四個兒女。他們就在浦東德平路處買了四樓的一房一廳小套，女兒結婚自然在上海另有住處，他們倆口很滿足。這知青姐姐皮膚白皙，彎彎的眉眼含笑，由不得使人想到“巧笑倩兮”。說起話呢來比她先生還“蘇州人”。病房裏有人需要做CT，家屬卻一時不在身邊，推擔架床的醫護工隻是粗著個嗓子喊，“頂好要家屬陪在外頭的奧”！知青姐姐馬上說，“我陪他去做CT好來”。老爸手術前後餓了一天兩夜，知青姐姐又告訴我，可以在領病號飯時，再用搪瓷碗去要幾勺稀粥喝，比較對老人胃口。愛聊天的老爸爸公安局查戶口似的又問清楚他們夫婦倆每人的退休工資每月大約兩千四，醫保都在原單位，如這次住院手術，都必須自己先現金支付，完了坐火車到合肥去報銷。老爹當場替他們做了道算數題，“倘若你們報銷的數字恰好是火車票的來回價，就勿要去報銷了，多費了來回的力氣”。知青姐姐問老爸老媽家住浦東何處，說，“哦，那個文峰我們以前常去的，有很便宜的東西。現在他們好像提高檔次東西不再便宜降價了……”。說到退休金，她似乎很滿足，“我們夠了，市政府還每年給回城知青共一千多的補貼金，我們很好來”。

蘇州先生早老爸大約一小時出院，知青姐姐拿了一疊單子對我說，“你先去醫生那裏拿出院總結……”。我們的車子在雨中離開泥濘擁擠的醫院停車場，我一直在默想，寸金寸土的上海大都市，這對知青夫婦，每月五千不到的退休金，看他們那麽秀氣，吃飯是夠了。其餘就很拮據了，如果要想到處旅遊的話……剛才是他們給我介紹，朱家角這樣的近郊水鄉古鎮，如今地鐵換一倆條線也可以到達了……人生竟是可以這樣簡單的。過去那些年，他們未必沒有經曆風風雨雨，世態炎涼，我知道他們走過來了，隻是不知他們是如何平靜微笑地走過來……

 

“世間的萌子，精子和慫子”

這間醫院的醫生，護士的態度表麵很好，許是經過硬性規定和訓練的，因為具體的操作上，發現有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各個部門之間，甚至是一個樓層，一個護士台裏，相互之間沒有協調通氣，左手不知右手在做什麽。僅東樓0706病房，有兩個病號已經在家屬陪伴下到一樓去做CT和B超近一，兩個小時，就快上樓回房來了，突然有穿白大褂的彪形大漢進來大聲喊道，“21床，22床，現在馬上到一樓去做超聲波，作CT……”。男護士小胖是個脾氣極好，說話甕聲甕氣的年輕人，給21床測血糖，剛剛驗證了姓名年齡和病症，轉身一分鍾後再進來給該病人吊鹽水，再次按規定問道，“你叫什麽名字？”21床是個69屆一片紅落戶吉林農場的男知青，是個說話俏皮的憤青，他橫眉立目地懟小胖說，“勿要門來，儂打好來”，一病房的人都撐不住哈哈笑起來。

剛手術過的病人餓了一天一夜，喝點稀飯是最合適的。第一天毫無問題，發放飯菜的半吊子女人歇班。第二天，幫忙掌勺的小夥子不敢做主，問難看臉女人，回答說“等發放完畢有剩餘的再給你”。其實幹飯菜已快發放完畢，一大桶稀飯肯定喝不完，但是我討厭那廚房女王，一把推過掌勺小夥，“來，今天她就是院長的親娘我也跟她打！”一氣舀了五六勺，老爸當然吃不了一大碗，但是火在心頭我要叫她知道，別太把自己當人了。不要說那麽一大桶稀飯，就是剩最後一碗稀飯了，有個比我老爸年紀還大的病號，我才會退讓。

結賬出院時，我們遲遲等不到住院總結，巴巴地跑到醫生辦公室去要。一辦公室的人，都隻抬了抬眼皮子，都繼續回到手機上，電腦上，電話聊天打情罵俏上，隻有個木訥實習生說，“X醫生在門診，不在這裏”。“那他同意出院的小結一定在電腦裏，麻煩你打印出來好嗎？我們出院萬事俱備，隻欠那張小結了”。小姑娘支支吾吾，說，“可能寫好了吧”？我催她上電腦上查，也搞了半天，在手機電腦間來回抄寫什麽東西，不知所終。邊上一個白大褂忍不住說，“你怎麽還不會打印哪？來，讓她教教你”。結果兩個小姑娘都搞不出名堂，真讓人瞠目結舌。我說你打開電腦我來替你打印，小姑娘又說需得到醫生的確認。白大褂再教訓道，“醫生不在，你可以打他手機確認一下關於病人出院小結的問題……”小姑娘手忙腳亂一陣之後還是一臉茫然。不是我的管事範圍，但是事關老爸，我忍不住給她提醒說，“你看你邊上那麽多醫生，同學，還有幾個研究生，博士生，你不會開口問問請教一下學習嗎？”如今的大學生見多識廣，條件那麽好，何以那麽慫，笨？我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