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院子裏不同品種的嬌豔的花兒,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從春到秋,各自爭相開放,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每當我從外麵回來,不管當時的我是高興還是難過,滿園花兒的芳香撲鼻而來,使我頓時感受到家的溫暖。
從小到大,我能平安健康的活著,全仗我父母親辛辛苦苦地養育,當然還有我爺爺奶奶和哥哥的一份苦勞。 我們鄉下的孩子大都有小名,我的小名是蘭兒,我哥哥的小名叫相公,本意是戲曲裏的相公除了會讀書,好像其他的事都不太會幹。我哥哥是反著來,書讀得很馬虎,鄉下男孩子幹的好事和壞事他都有份,比如上樹摘果子,下河摸魚,偷瓜摸棗加上惹事生非。
在家裏,哥哥的言行和舉止總是大模大樣,的確很象戲曲中的相公,什麽家務活他都懶得幹,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父母親吩咐哥哥做的事,他轉身就將責任一古腦地都推到我身上。我一生氣就不叫他哥哥,而且還罵他是相公!相公!哥哥便拉下臉嚇唬我,說:“ 下次再有人欺負你,我就不管啦!”
這一招很靈,我馬上就焉了,乖乖地幫哥哥幹家務活。當然嘍,哥哥是說到做到,外麵要是真的有野小子敢欺負我,他立馬就挽起袖子,拳頭毫不客氣地舉起來,狠狠地揍他們一頓。
記得有一年的冬天,大概是我剛上小學一年級。在放學的路上,被我哥哥的同學,綽號叫莫少爺的男孩,撞倒在路邊幹枯的排水溝裏,當即跌得鼻青臉腫的哇哇地大哭。其實也不全怪人家,莫少爺和同伴玩瘋了,互相追打嬉戲,加上天冷路滑,莫少爺收不住腳才撞倒我了,屬於誤傷。
哥哥大老遠地聽到我的哭聲,飛奔過來,甩掉書包,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當胸一把揪住驚慌失措的莫少爺的外衣,用力推搡得他前俯後仰,然後摁在路邊的地上揮拳狠揍,邊打邊罵:“ 你他媽的好大的狗膽子!竟敢欺負到我妹妹的頭上了!” 直打得莫少爺哇哇地亂叫,隻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心。
哥哥還不解恨,將可憐的莫少爺從地上拖起來,反手又把人家推倒在排水溝裏。哥哥跟著跳下去,踢了他一腳,順手將哭哭啼啼的我從溝裏撿起來,扳著臉,關心地問道:“ 蘭兒!摔痛了吧?”
我抹著淚水嗯哼著,哥哥撿起他自己的書包,一路罵罵咧咧地將我護送到家。
當天莫少爺的父母親就上門告狀,害得我哥哥又被父親痛罵了一頓,打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因為父親捉不住他。哥哥每次闖禍後,眼看父親的拳頭快要落在他的身上時,將身體機靈的一扭,飛快地往院子裏的青蘋果樹上爬,並且故意地爬到最高的樹梢上坐著,壓得高高在上的樹枝兒,一上一下地晃悠,嚇得我父親叫苦連天,我爺爺則在樹下跺著腳,一邊大罵我父親是傻瓜,一邊又喊我父親快想辦法讓我哥哥下來。
在夏季,要是惹禍上身的哥哥被父親追到無路可逃時,他就往清河裏跳,並且從水底下差不多一口氣伏水遊到對岸。父親常常被哥哥不要命的行為嚇得目瞪口呆,隻好見景就收,不了了之。
哥哥這回將莫少爺狠狠地揍了一頓,氣得我父親新帳舊債合在一起,將他罵得狗血淋頭。但在爺爺的庇護下,哥哥厚著臉皮,一如既往地吃得飽飽的,睡得香香的,一覺醒來,哥哥竟然和莫少爺成了好朋友。
忽一日,莫少爺那個當村幹部的父親,不知從哪裏弄回來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我哥哥就和莫少爺一起在門前的馬路上學騎自行車。他倆輪換著騎,莫少爺扶著自行車後座,哥哥個子還沒長高,就將右腿從自行車的橫杠下麵穿過去,整個身體幾乎是掛在車杠邊,一上一下地踩著腳蹬。哥哥又因手小,控製不了車閘,看見有人迎麵走過來,騎車的和扶車的便大喊大叫起來:“ 讓路!讓路!車子來了 ”。
來人閃過一邊,眼睜睜地看著自行車呼嘯而過,前麵的一個飛快地踩著腳踏車,後麵的一個氣喘籲籲地扶著車跑。
大概是在十年後,又因為我,哥哥和莫少爺還差一點成了親戚。我和莫少爺的故事暫時放下,後麵將會詳細的說明。
卻說在我們村子的南邊有一片古老的墳場,平時墳場被一人高的野荊條遮住,裏麵靜的嚇人,我們上小學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地經過墳場邊的小路,目不斜視地跑過去,生怕有野鬼突然從墳墓裏跑出來抓我們。
到了冬天,墳地裏露出高高低低的光禿禿的墳墓,烏鴉坐在寂靜的墳場裏麵的枯枝上,“ 呱呱 ” 地叫,一聲又一聲地似叫魂。
我打小就不明白的是:天下這麽大,一眼都望不到盡頭,為什麽非要將古人埋得這麽近呢?而且還是在上小學的必經之路,嚇死人不償命啊。
過了墳場就是一條夾在棉花田中間排水溝,沿著溝邊的小路,向南走不到半裏路是橫在眼前的排水渠,一條簡易的直徑約為一尺半寬的水泥管橫跨排水渠,對麵就是小學。我每天上學過水泥管時,總是提心吊膽地張開雙臂搖搖晃晃地走過,我哥卻能輕鬆地從水泥管上跑過去。排水渠深近四米,寬約五、六米左右,碰上風雨交加的天氣,我象很多膽小的孩子那樣,趴在水泥管上爬過去。在嚴寒的冬天,北風呼嘯著吹過來,沾在水泥管上的泥漿結冰打滑,我隻好小心翼翼地下到幹沽的排水渠裏穿過去。
後來,真的有小孩上學時從水泥管上掉下去,幸好沒出人命。村委會才派人在光溜溜的水泥管兩邊加上水泥,使得表麵上平坦,等於給我們這些小孩大大的壯了膽,終於可以如走平地那樣過排水渠。
在排水渠的右手邊是大隊部,從大隊部門前的排水渠向西大約五十米,是一條鄉間的土路,村裏的機房就夾在土路和清河之間,機房是全村用來碾米和麥,夏天用來抽水抗旱。
沿著高低不平的鄉間公路,一直向南走下去,大約十五裏左右便是清河鎮,隔江相望就是江州。沿著這條公路往北走,差不多三裏路就是色湖農場的總場部。
土路平時有南來北往的拖拉機或自行車,我們上小學的時候,一是抄近路,二是為了安全,大家都經過村南的墳場,走小路去學校。
哥哥上小學三年級時,個子長高了很多,膽子也大起來了。他已經嫌在水稻田裏,一個個地去釣黃鱔和捉泥鰍,太費時間和力氣了。還有就是村裏的農田實行包幹到戶後,總有人來我家向爹媽告狀,說我哥哥在水稻田裏釣黃鱔時,糟塌了他們家的秧苗,踢塌了田埂。因此,又到放暑假了,勤快的哥哥的眼睛盯上了村後邊的排水溝。
卻說我們村在清河邊那個機房,平時村子裏的人帶著自家的穀子或小麥,去機房碾米或磨麵粉。每到夏季天氣幹燥的時候,農田裏要灌溉,機房抽水機從清河裏將水抽上來,經排水渠流到四通八達的排水溝,再灌到田間地頭。
河水抽上來時,常常將河裏的魚蝦連帶著抽上來了。常常吸引了哥哥和他的小夥伴們,手裏拿著綁著網兜的竹杆,圍著抽水機的出口,看到有魚兒在嘩啦啦的水渠裏蹦上跳下,便伸長竹杆撈。那些漏網的魚蝦,很多順水流到縱橫交錯的農田排水溝裏,因此,排水溝裏麵藏著很多的魚蝦,當然也藏著很多土生土長的泥鰍和螃蟹。
放暑假的時候,這麽長天大日的,河邊也不是天天都抽水。哥哥蹲在家裏悶得慌,他沒有錢買魚鉤,就將媽媽的縫衣針放在煤爐上燒紅了,用鉗子夾住彎成魚鉤狀,穿上長長的尼龍線,再在尼龍線的中間綁了一小截紅頭繩。哥哥將尼龍線再係緊在三米長的竹竿上,竹杆是他從鄰居家後院的竹林裏偷偷地砍下來的。
河水從排水渠流到村後的排水溝,從西向東,排水溝寬近兩米,深約一米半左右,全長大概有五百多米,排水溝的另一頭是通往小水塘。幹旱時,村民從小水塘裏,用水桶一擔擔地挑到附近的地裏澆水。排水溝對我們小孩來說,一腳肯定是跨不過去的,溝裏平時隻有半溝水。
沿著彎彎曲曲的排水溝邊栽著一溜的柳樹,樹枝垂下來,濃蔭覆蓋了半邊溝。我和哥哥坐在柳蔭下,手裏一動不動地拿著釣魚竿,兩眼緊盯著水麵上漂浮的紅頭繩,此時的排水溝裏的水都快淹到地麵上了。魚線稍微有點兒動靜,我便迫不及待地將魚線拉出水來看看。哥哥性子比我還急,見半天下來,釣不到幾個小魚,便放棄了,去找莫少爺他們玩。我也跟著灰心喪氣地回家,魚蝦也不是那麽容易吃到嘴裏啊。
誰知道過了幾天,哥哥吃過早飯後,興衝衝的拿著鐵鍬、竹筐和洋鐵桶,撥腿就往村後跑,閑著無聊的我好奇地跟著哥哥的後麵看熱鬧。
如今的排水溝隻剩下大半溝的水了,哥哥從路邊挖土塊,將排水溝的進口處結結實實地給堵住了,隔了大約十來米,用土塊在排水溝裏又築了一道土壩。哥哥赤著曬黑的上身,隻穿著齊膝的短褲,頭上依舊戴著他從不嫌棄的窄邊舊草帽,赤腳下到排水溝裏,水都淹到他的胸口上了。
哥哥用洋鐵捅硬是將溝裏的水,一桶又一桶地往溝外倒,直到溝裏隻剩下一層水皮。哥哥雖然濺了一頭一身的泥水,卻笑得合不攏嘴,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在滿是淤泥的溝裏麵,魚呀,蝦呀,滑溜溜的泥鰍呀,橫行霸道的螃蟹呀,還有烏龜等等,都在泥水中驚惶失措地四處逃竄。
水蛇特別狡猾,早就在哥哥倒騰溝裏的水時,在 “ 嘩啦啦 ” 的水聲中,悄悄地從排水溝的草叢裏爬上去,無聲無息地溜到另一邊的水田裏去了。
我也忍不住脫下涼鞋下到溝裏麵,我喜歡吃鮮美的河蝦,它的身體幾乎是透明的,肚皮下那麽多一對對的小腳,陷在淤泥中竟然跑不動了,便上下蹦噠著。我用雙手抓住它們時,河蝦們像大眼睛的魚兒一樣可愛,即不像雞鴨們那樣 “ 咯咯!嘎嘎! ” 地亂叫,也不像蛇那樣張口就咬人,它們都瞪著大眼睛,麵無表情地一聲不響地盯著我看。
泥鰍喜歡生活在稀泥中,我伸手抓它們時,泥鰍憑著滑溜溜的身體,從我的手指縫裏溜了,掉在稀泥上蹦躂了幾下,便搖頭擺尾地往稀泥裏麵鑽。哥哥看見,伸手將泥鰍連泥沙一起,小心翼翼地捧到洋鐵桶裏,泥鰍再怎麽蹦躂,也為時已晚。
有烏龜伸長著脖子跑路,哥哥叮囑我不要碰它,說被烏龜咬了手指,它就是頭斷了也不鬆口,除非是天上打雷。天哪!此時頭頂上烈日炎炎,雷公電母都在家歇著呐,那有空岀來管閑事?我嚇得趕緊上岸,眼睜睜地看著哥哥抓烏龜的時候,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它翻過身來,再張開手指掐住它肚皮上的硬殼後,飛快地扔進洋鐵桶裏,不知道烏龜會不會咬著泥鰍不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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