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姻緣
作者 董蘭丫
(二十五.)
人類進入了電子化時代,盡管少了時鍾的滴答聲,光陰卻一刻也不停留。早春過去到了初夏,藍天遼闊無雲,綠樹參天有蔭,碧水蕩漾微痕,看不完的的繁花似錦,聽不盡的鶯歌燕語,上帝創造人間的奢華盡在六月裏。
晨霧尚在,黎明時的韶光已經落入了趙小金家的花園,光線由弱變強,從黑紫色的斑駁變成火色紅的一束,然後霞光萬道匯成金色,霧氣就悄然而散了。一對黑背鳥從榆樹牆裏探頭探腦地來到草地上,長著橘黃色尖嘴的是公鳥,渾身暗棕色不怎麽好看的是雌鳥,它們看看左右無人,就在晨曦裏做閑庭漫步。園丁前一天剛剛剪過了草坪,草裏的肉蟲子無處藏身,黑背鳥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大快朵頤。公鳥捉到一隻很長的蟲子叼在嘴裏,蟲子在它的唇邊拚命地扭動企圖逃生。公鳥叼著蟲子,殷勤地在雌鳥周圍旋舞,雌鳥飛快地接過蟲子,撲棱棱地鑽到榆樹牆裏去了,那裏有它們的兒女。黑背鳥剛走,肥胖的鴿子又來了,它們先是在核桃樹上咕嚕嚕咕嚕嚕地說了些家長裏短,然後很笨重地落在地上像鴨子一樣扭搭扭搭地走來走去,從草地上啄起一粒種子,慢條斯理地啄起來看看又放下,再啄起來又放下,反反複複好多次才吃了下去。鄰居家的大黃貓溜了進來,鴿子肥胖的身體忽然變得非常伶俐,一溜小跑飛了起來,落到核桃樹上心驚肉跳去了。大黃貓從柵欄門擠了出去,三竄兩跳不知道又去了哪裏。
趙小金一直有早起的習慣,此時她已經在樓下喝咖啡。手術的傷口已經愈合了,但是乳房康複再造還需要等一段時間,她的心情時好時壞,大部分不由她自己控製。每天早晚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兩眼依然炯炯有神,可是眼角已經有了皺紋,膚色雖然依舊白皙但是已經暗淡無光,脫去上衣看看左邊胸口上的傷疤,雖然醫生的技藝很好,隻有一道橫切的痕跡,以防萬一患者不想做再造手術,至少疤痕不那麽難看,可是每次看了總有“這不是我”的錯覺。
微信裏陳國強的留言已經有好幾段了,長長短短說了很多既曖昧又不算太過火的話,這無疑是趙小金最近這一段的強心劑。如果哪一天她早上沒有收到陳國強的留言,或者僅有隻言片語,她這一天就無精打采,直到再晚些時候他長篇大套的留言進來了,或者發一句“今天上頭來檢查工作,打擾了我們的約會,但是我一直在心裏和你說話”之類的,趙小金看了心情好轉起來,她就情不自禁地哼唱:“浮雲散,明月照人來,團圓美滿今朝醉......”這是周旋的歌,因為父親年輕的時候喜歡周旋,所以家裏留有周旋的老唱片,趙小金從小聽父親唱,耳濡目染地也學會了。
這會兒張文生還在睡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不在一起睡覺了,趙小金下樓的時候張文生的房門還關著。趙小金坐在廚房的酒吧高背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喝著咖啡,她克製自己不要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早上的第一杯雀巢速溶三合一咖啡她往往喝的太快,喝到最後一口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品嚐到咖啡的滋味。這個習慣還是女兒小的時候養成的,那時候她早上的時間很緊張,要給女兒做早飯,要送女兒上學,然後自己趕去上班,所以咖啡和早餐都是吞下去的。等到女兒大了,她的習慣也已經養成了,再想改回來並不容易。
她又打開陳國強的微信,細細地再讀一遍。在樓上,她已經讀了兩遍了,第一遍是睜開眼睛時滿懷渴望讀的,囫圇吞棗讀個大概;第二遍是去了洗手間之後又回到床上時心平氣和地讀的,把每一個字都掰開了,揉碎了,吞下去。剛開始陳國強跟她說那些可以認為過火,也可以認為是玩笑的話時,她很不習慣,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很快趙小金就習慣了,而且應付地遊刃有餘,樂在其中。她在微信朋友圈裏發了一句話:“柏拉圖式的戀愛是人類最終的歸宿!”
趙小金不是一個善於掩飾情緒的人,按說她最近以來的變化是很明顯的,但是張文生並沒有發現,一來趙小金一直是個大喜大悲情緒波動不定的人,二來他正忙著準備參加一個國際種子花卉博覽會,這讓他有點興奮,還有點惴惴不安。趙小金的朋友圈他也沒有看,因為以前她發的都是家裏花園中的花花草草,這些他不感興趣,他有別的盤算,需要全神貫注地精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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