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古裝戲,以三國為題材的,是個不小的數目。共同的特點,就是揚劉貶曹:曹操一直是個大白臉的扮相,代表著陰險狡詐的大奸臣。把曹操醜化到這種地步,不能不說是《三國演義》起了很大的曆史作用,盡管它隻是一本曆史小說。
曹操在《三國演義》剛出現時,並不是一個反麵人物。在宦官十常侍趁靈帝病死,陰謀亂國時,曾為大將軍何進策劃:“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後圖賊。”並在何進欲借軍閥董卓之兵,清剿宦官時,告誡何進:“宦官之禍,古今皆有。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料其必敗也。”何進不聽,他預見將會引起大亂: “亂天下者,必進也。”可見,當時的曹操並非險惡之人。
以後,董卓獨攬朝政,欺君罔上,廢立皇帝。曹操曾冒性命危險,行刺董卓,事敗後隻身逃竄。在當時,這是驚天動地的義舉。他嘲笑身居高位的文武政要:“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毅然借刀殺人。這個舉動,應和他的出身有關:曹操的父親,做過後漢的太尉。在當時,曹操還是盡忠於漢朝廷的。
曹操再舉義旗,匯合天下十七路諸侯反董卓,複漢室。由於各路諸侯心懷鬼胎,不去追擊劫持獻帝西竄的董卓,錯過平賊複漢的大好時機。曹操大怒:“豎子不足與謀!”遂孤軍行動,反被董卓擊潰,差點丟了性命。回來後,曹操對這些大腕們說了以下的話:“吾始興大義,為國除賊。諸公既仗義而來,操意。。。。示天下形勢,以順誅逆,可立定也。今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操竊恥之!”與那些想從動亂割據中為自己小集團謀得最大利益的諸侯們相比,曹操的心懷磊落,確實是出以公心,忠於漢室。
到曹操迎回獻帝,遷都許昌,控製朝廷中樞後,《三國演義》卻把曹操寫成另一個董卓,篡漢和扶漢的大戲也隨之拉開了帷幕。盡管曹操是以漢朝廷的名義和權威征戰:滅袁紹,收遼東,統北方,卻被戴上了“奸賊”和“篡漢”的帽子。在那個時代,任何人掌控朝廷,都會被指責為對漢室“心懷不軌”; 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建立起曹操的功業的。為給劉備孫權等抵抗曹操統一國家而戰找到借口,為給劉備戴上“恢複漢室”冠冕堂皇的桂冠,三國演義編出了一個感人的故事:漢獻帝的衣帶血詔。
漢獻帝和曹操及文武百官一同打獵,曹操與獻帝並駕齊驅,隻差一個馬頭。曹操用獻帝的寶雕弓、金鈚箭射下一鹿,民眾士兵見是皇家金箭,以為是獻帝所為,山呼萬歲。而曹操竟在歡呼聲中“縱馬直出,遮於天子之前以迎受之”。這是大逆不道的欺君行為,“眾皆失色。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因獻帝周圍盡是曹操的隨從,獻帝隻有忍氣吞聲。回到宮裏,哭著對皇後訴委屈。皇後的父親出了個主意,要他寫一個密詔,敕令各路諸侯起兵討伐曹操。夾藏在衣帶裏,送給國舅董承帶出。“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這就叫衣帶血詔。詔曰: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複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要說這獻帝,本身就是漢末天下大亂的一部分,是董卓犯上作亂的產物。獻帝名劉協,是漢靈帝的小兒子,生母王美人。在他之前,靈帝已生皇子劉辯;劉辯的母親何氏被冊封為皇後,很明顯,劉辯是皇位繼承人。靈帝死時,太監十常侍想另立劉協為皇帝,才引起外戚何進與太監們的爭鬥。何進贏了,殺了領頭作亂的太監,立皇子劉辯為少帝,劉協被封為渤海王,後改為陳留王。董卓進京後,怎麽看少帝劉辯都不順眼,覺得陳留王劉協聰明伶俐,不顧其他大臣的反對,硬把少帝劉辯就給廢了,換上了陳留王劉協,就是獻帝。所以,這獻帝就是董卓的兒皇帝。董卓那麽胡撮,按<三國演義>的說法,“每夜入宮,奸淫宮女,夜宿龍床”,又“為相國,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他獻帝沒寫衣帶詔。曹操就搶在他之前獲取獵物,他就覺得“欺壓君父,敗壞朝綱”了,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說白了,他這個皇帝,是董卓白給的,董卓怎麽幹都行。真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啊!
拿曹操和董卓一比,就知道什麽是欺君弄權了,就知道誰是亂臣奸賊了;也就知道如何天下將危,社稷傾覆了。董卓在朝短短三年,換了皇帝遷了都,已經言及改朝換代的巨變。要不是曹操和天下諸侯起兵扶漢室,漢朝完旦指日可待。而曹操在朝二十五年,最後盡管稱魏王,加九錫,至少保留了獻帝的皇位,漢朝的大統。他自己講得好:“苟天命在孤,孤為周文王矣”。更何況衣帶血詔發生在建安四年,曹操連相國還沒當上呢。
這兩天有閑,為寫這篇閑言翻看史書。《後漢書》<獻帝紀>中,關於衣帶詔,就一句“車騎將軍董承。。。。受密詔誅曹操,事泄。”在《三國誌》<武帝紀>中,寫得更簡單:“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泄,皆伏誅”。南朝宋國裴鬆之引經據典幾十部,包括《魏書》《曹阿瞞傳》《獻帝春秋》等,為《三國誌》做注。對以上條文,連一個注釋和引文都沒有。我就奇怪,《三國演義》這個故事從何而來呢?再查《資治通鑒》,方找到始作俑之處。
《資治通鑒》第六十三卷:“建安四年。初,車騎將軍董承稱受帝衣帶中密詔,與劉備謀誅曹操。”“五年。春,正月,董承謀泄。操殺承。。。,夷三族”
不知大儒司馬光從何查到衣帶詔之說。但他很狡猾,不想妄自改寫曆史。到底是大儒,用字斟酌玩味。加了一個字“稱”,即‘車騎將軍董承稱’, 就將對曆史負責的重擔,交給早被曹操夷了三族的董承了。有沒有衣帶詔?問董承去。他“稱”他搞到的,關我何事!
到《三國演義》,寫的是小說,更不用擔心要為八竿子打不著的曆史負責了。所以,不僅是衣帶詔,還是血寫的詔。不僅詔有其名,更有其實。洋洋灑灑,可歌可泣。羅老師大概沒想過他的書能被後世列為四大名著,就是自己寫著玩,用不著為編造曆史負疚;可苦的是曹操大丞相,一世英名,竟被後人的一本書,背了奸臣的罪名幾百年,還有一張永遠洗不幹淨的白臉。嗚乎冤哉!
更多“閑言碎語話《三國》”在“紅癡史迷”
這個係列隻是戲說,三國被評說得要掉渣了:)
我個人感覺寫的紅樓評論好些,因為是從紅學的角度,偏些,容易些。
昨天被你嚇跑了:)怵才女啊:))
是。曹操被人為貶低了。好在演義隻是一本小說而已。謝謝評讀。
謝謝你來:)
再謝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