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一）

歸來（一）

                    

    終於踏上了歸途，媽媽我來了！

    2019年12月15日從國內返回荷蘭，計劃春季再來，不料疫情爆發，從此一別三年三月又三天，春季不再來。其中滋味難以盡述，唯有淚目。

    2023年02月19日，法蘭克福飛北京。

    為了不被48小時核算所困，選擇直航，法蘭克福飛北京，國航CA932, 當地時間19點起飛，北京時間20日11點半到達。從家到法蘭克福機場的路上有點小感動，這三年世界上了鏽，磨在撕了一道道小口子的心上一會兒流血，一會兒落淚，一副見不得大世麵的樣子。荷瑞千叮嚀萬囑咐，三年裏沒有分開過，他不習慣，我也不習慣，婆婆媽媽的。

    國航因為要查驗核酸證明而不能在網上值機，所以機場排隊，還好機場人不是特別多。值機、安檢、過海關、等待！等啊等，等啊等，終於等來了中文廣播：“各位乘坐CA932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航班由於機械故障不能按時起飛，具體起飛時間待定，請您在此等候，謝謝您的合作！”安心地等著吧，跟荷瑞通了電話，他說沒關係，反正明天到北京也要住酒店，早點兒晚點兒都一樣。收到Simone一路順利的祝願，告訴她不能按時起飛，電話打進來問怎麽了，告知飛機故障，她說了一堆安慰的話。 Bianca電話進來說她在網上看見我的飛機還沒起飛，問怎麽回事，她是一個話多的朋友，跟我有一拚，把航空公司罵了一頓，把我安慰了一回，大意不過是我們東北人的俗語“好飯不怕晚”。Corrie、Brigitta都打電話了問我怎麽還不起飛，原來這一次出行驚動了我的朋友們，她們和我一起等了三年三月又三天，這一天來臨的時候她們和我一樣興奮。每個人又都說了很多祝福的話，都要問我媽媽好，雖然我媽媽她老人家並不知道她們都是誰，可她們都很拿自己當回事，這也和我差不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後來才知道她們還給荷瑞打了電話，問我到了沒有，是否平安。

    在法蘭克福機場耐心地等候了，期間發了飲品和三明治，發東西的是一位大概與我年齡差不多的阿姨，她心情愉快滿臉笑容，幾乎是跳著舞給大家發東西，也許她覺得這樣能安慰旅客焦躁的情緒。我要了一瓶水，在機場商店裏買了一盒果切，三個小時過去了，忽然廣播登記——擠！剛到了座位，旁邊的一位漂亮小姑娘說手機忘在洗手間了，要回去取，坐在一邊的高大威猛男士立刻英雄現身，幫她喊來空姐，空姐帶著小姑娘逆流而上出了機艙。過了不久小姑娘氣喘籲籲地回來，雖然戴著口罩依然看得見她滿臉緋紅：“手機在我的背包裏！”高大猛男英雄氣概不減，幫著她放好東西，給了她一瓶水，還拿出幾個普通的口罩給她：“你這個N95口罩戴一路要悶死的！”我看著又要感動，英雄美人自然而然……

    在飛機上坐著，坐著，沒有空調，熱得要死，想起早年間出差去河南的飛機，每人發一把扇子。終於發動機開動了，一陣渦輪旋轉的聲音，磕磕絆絆的，噶吧一聲之後是各種莫名其妙的尖銳噪聲，整個機艙充滿了汽油味，我想：“好家夥！一會兒要住酒店了！”

    “各位旅客請注意，飛機因為機械故障原因不能起飛，航班取消！請您帶好隨身物品下飛機到516號窗口辦理後續手續！”先是中文廣播，後麵的英文廣播是標準的國航英語，沒幾個外國人能聽懂，我後麵的德國人探身過來問我說了什麽，聽了我的解釋說了一句德國國罵“篩子”！

    下了飛機，不知道怎麽走來走去乘客們自動組成了自己的小組，英雄美人、一位北京大哥和我組成了四人行。我跟英雄美人一起是因為我們坐的近，而且我好奇他們在旅途中的故事演繹，小姑娘說她喜歡跟我說話，聊來聊去發現我比她媽媽還大六歲驚異萬分，對我羨慕極了，我心裏也美地那個那個的。北京大哥怎麽加入進來的我不知道，反正他就和我們一起了。有一對夫婦來自丹麥格陵蘭島，沒有申根簽證，而又沒有跟隨機組安排的那組沒有簽證的人走，入關時費了很多周折，最後總算進來了。

    到了516窗口，我想起這個數字還有別的意義，在混亂中繼續等！那位跳著舞發東西的阿姨又到這裏來跳舞，擔心她回家洗臉的時候肌肉會因為一直笑而酸痛。她讓每個人用微信去掃二維碼，提供伊妹地址，沒有微信的外國人怎麽辦，不知道，“誰管他們，死不死！”大概是這樣的。終於來了大巴車，我們這一組在第三輛車來的時候才終於上了車。車子在深夜裏行進，午夜以後的馬路上看不見行人，車子像丟了靈魂的巨獸一般幽行。車裏的人們情緒都非常好，沒有人抱怨，沒有問為什麽明知機械故障還讓大家上飛機？人們有說有笑，一派歡樂祥和，怎麽能不愛他們！

    後來北京大哥解釋說如果超過三小時候機需要發代餐劵，如果提早去酒店需要給旅客提供晚餐。現在餐館都關門了，所以不是他們不提供而是欲提供而不得。三百多人忽然湧進來辦理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員被從家裏叫回來工作，好在他們還算和善。

    終於到了酒店房間，小姑娘跟來要加微信，她害怕自己落單，又說了很多我愛聽的話。已是夜裏兩點半了，下一步怎樣安排一無所知，而聯係辦法隻有伊妹，就是你要隨時看郵件，萬一睡著了沒看見怎麽辦？怪自己睡成死豬！

    不到三點半郵件進來，上午10點大巴車來接酒店出發去機場，下午一點半起飛。小姑娘即刻發了微信給我，年輕人就是敏捷。英雄和北京大哥也通過房間電話打了招呼，彼此真心關切，我們這一組堪稱佳配。此時肚子非常餓了，上一次吃飯是中午，還有機場買的果切。我的包裏有兩個橘子，為了飛機上吃的，吃了一個準備睡一會兒。北京的酒店已經通知他們保留房間，荷瑞又加定了一晚，但是回家的飛機要改簽到第二天，趕緊通知小侄去搞定，腦袋終於落到了枕頭上，似睡非睡。

    酒店很不錯，房間、床和寢具都很舒適，可此時的我即便有滿腦子的既來之則安之的阿Q哲學也還是難免感到焦躁。多年前看過一場電影《歸來》，由鞏俐和陳道明主演，此時差不多有了和陸焉識一樣的心情。

    三個小時後是上午八點，起床下樓吃早餐竟然沒有困倦的感覺，希望是個好東西。早餐時彼此做了簡單的介紹，四人當中有在讀博士，工程師，商人和退休高管，高談闊論大有相見恨晚的勢頭，一片混亂的旅途因為彼此的陪伴而顯得不那麽糟糕。

    還是在最後一班大巴才上了車，機場開辟了CA932通道，所有的手續要從新來過……等待安檢的時候，身後一位從慕尼黑轉機過來的留學生的電話響了，一位由米蘭轉機來的乘客還在酒店，他不懂德語，也不懂英語，昨晚睡的香甜沒看見郵件，來電問慕尼黑小夥子早餐幾點，被告知所有人已經在機場，按說他應該吃了不小的一驚，但是對方可能在意大利久了，慢慢悠悠地繼續跟慕尼黑小夥東拉西扯。慕尼黑小夥耐心給他講解如何來機場，同時用自己的租車軟件租了車去酒店接他。再看慕尼黑小夥的時候，他英俊瀟灑多了。

    終於上了飛機，當然不是原來說的一點半，而是兩點半還多。

    一路無話，飛機落地時有人鼓掌歡呼。四人行就要結束，短暫的組合從此也許不再相見。彼此道了珍重，人生的旅途各自前行。

    媽媽，我真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