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海邊的卡夫卡》想到的
最開始關注村上春樹是2001年,當時因為工作的關係旅居日本蘆屋市。我們所居住的公寓一共有10個單元,除了我和另外一對來自北京的中國夫婦,其他都是歐美人。七十多歲的公寓管理員鈴木先生會講很流利的英語,他們夫妻二人就住在公寓一樓一間比較小的單元裏,隨時為我們這些不會講日語的外國人提供幫助。如果他們兩個必須同時離開一會兒,鈴木先生就會在門口貼上一個溫馨的小提示牌:“非常抱歉,我們需要外出一會兒,15分鍾內回來。有事打電話:0123456789。鈴木”。
說起鈴木先生倒是有一樁趣事:我們搬來居住的當天,鈴木先生非常熱情地在公寓門口迎接,鈴木太太也匆忙跑出來鞠躬行禮,弄的荷瑞忙不迭還禮,結果兩個人的頭幾乎碰在一起。日本人的鞠躬讓西方人無從招架,又因為他們不懂得其中的規矩,所以把循規蹈矩的日本人也弄得亂了方寸。交談中我們讚歎鈴木先生的英文說得好,他用笑眯眯的小眼睛看著我們說:“噢,那是因為我曾經在美國住過一段日子!”當時因為搬家忙亂沒有時間多聊,寒暄之後彼此告辭。過了不久,我們又有機會和鈴木先生攀談,就無意中問起他在美國住了多久,在哪個州,結果老人家笑眯眯的小眼睛依然笑著,可是一臉驚奇地說:“Eido,Anno……我沒有在美國居住過……”我們倆人麵麵相覷也是一樣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和日本人說英語,常常會有出人意料的時候,非常有趣。
住了一段時間,和鈴木先生熟悉了,他聽說我喜歡文學,還讀過《源氏物語》和川端康成,甚至知道三島由紀夫和《金閣寺》,就興奮地問我是否也喜歡村上春樹,我說知道名字,看過一點關於他的介紹,但是沒有讀過他的作品。鈴木先生笑眯眯的小眼睛閃著孩子一樣的光,壓低了聲音,仿佛告訴我一個秘密似的說:“怎麽可以不讀村上春樹,他的青少年時代是在這裏度過的!”當時覺得他的說法好笑,難道喜歡一個作家的作品是因為他曾經和你住在一個城市?後來我的好朋友木亦也向我推薦村上春樹,木亦的文學造詣是我隻能仰望而不及其一二的,所以這才讓我對他的作品真正產生了興趣。
最先讀的是《挪威的森林》,讀後的感覺模糊不清,思緒停留在一種無以名狀的雜亂無章裏。後來又讀過一些他的短篇和散文,感覺依然說不清楚。閱讀的時候很輕鬆,沒有必須一氣嗬成的渴望,讀後的回味也是淡淡的似有似無,喝了一杯溫水沏的淡茶,不喝亦可的感覺。
喜歡村上春樹的作品是從《海邊的卡夫卡》開始的。複雜的故事情節在作者漫不經心的筆下流暢地發展,兩個故事如同兩條平行線一般各自沿著它們的軌道運行。文中那些簡單而又極富哲理的對話時不時觸碰到我心中的某一處所在,好像微弱的電流讓我為之一顫,作者對音樂和哲學的詮釋更是讓人著迷。
《海邊的卡夫卡》講述兩個人的故事,一個是家住東京化名田村卡夫卡的少年,他在十五歲生日當天離家出走到了四國的高鬆市。另一個是九歲時因為一起特別事件失去記憶,靠福利救濟為生的老人中田。
田村少年老成,喜歡閱讀,思想深刻,自製力以及對事物的判斷能力不在成年人之下。他的離家出走是蓄謀已久的,不是年輕人的一時衝動。中田簡單善良,不識字,他的日子按照日出日落和每月領取補助金的周期循環往複,但是他會說貓語,而且誠實可靠,所以除了靠社會救濟還可以通過幫別人找回走丟的貓咪而掙得一些外快。兩個看似毫不相幹的人以及他們的故事,在後來因為“謀殺案”而神奇地聯係在一起。我最鍾情的倒不是小說的故事情節,盡管故事非常地引人入勝。
小說中有這樣一個章節,當甲村圖書館的管理員大島得知田村卡夫卡離家出走的情況時並沒有大驚小怪地聯係警察或者追問他的家世,而是和圖書館的老板佐伯小姐一起收留他在圖書館給大島當助手,做些簡單的工作,這樣田村可以住在圖書館,就有了穩定的落腳處。
大島介紹佐伯小姐的情況時,是這樣說的:
“還有一點希望你知道,”大島說,“佐伯在某種意義上患有心病。當然,無論你我都有心病,或多或少,毫無疑問。”
讀到這裏我停下來沉思,問自己我的心有病嗎,回答也是有的。
村上春樹對田村這個叛逆少年的鍾愛從始至終貫穿於整部小說,因為他自己讀書時就是一個典型地叛逆少年,抽煙、逃學、跟女生廝混是他在神戶讀高中時的家常便飯,為此也常常被責打。但是他和田村一樣自認為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要成就大的作為。
我也曾經有過一段教書的經曆,我個人覺得一個聰明但不守規矩的學生遠比一個死氣沉沉形同朽木的學生可愛得多。當然,作為老師必須對學生一視同仁,但是人是有情感的動物,特別是我這樣一個情感豐富的動物似乎不適合做老師,所以我有自知之明,早早離開,所幸沒有過多地誤人子弟。但是我想說,往往淘氣的學生比較聰明,因為聰明使得他們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關注規矩以外的事情,這樣的年輕人將來要麽蓬勃發展,要麽作惡多端,他們青春期時得到的對待和引導可能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將來。另外,人的智商有高低,不是通過努力都能夠彌補的,這一點對於因材施教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就像蘿卜成不了翡翠是一樣的道理,倒不是說蘿卜和翡翠誰高誰低。
雖然小說裏的田村和中田是主角,但是大島絕對是小說中最具哲學智慧的角色。他和田村初次在甲村圖書館相見就已經洞察到田村是個離家出走的少年,但是他不動聲色默默觀察,所以才能夠在後來為他提供方便。
大島是一個很特別的人,用他的自己的話說:“精神上男性,肉體上女性”。他借用柏拉圖《盛宴》裏的話說,人類在遠古的時候有三種,男男、女女和男女,天生就已經成雙成對,所以心滿意足。但是後來神用刀把人劈成了兩半,所以世界上就隻剩下男和女,男和女為了尋找另一半而“惶惶不可終日”。當他被問及神為什麽要這麽做的時候,他的回答是:
“把人一劈兩半?這——,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神幹的事情基本上都讓人捉磨不透。動不動就發脾氣,又有時過於——怎麽說呢——理想主義的傾向。若容我想象,大概類似某種懲罰吧,就像《聖經》上的亞當和夏娃被趕出伊甸園。”是啊,神做的事情,我們怎麽能夠知道為什麽,那樣的話,神就不成其為神了。
當田村知道大島是怎樣一個特別的人以後,他對大島說:““不管你大島是什麽,我都喜歡。”借用這句話,我想告訴一位遠方的朋友:“無論你是什麽,我都喜歡,因為你是你。”
2020年05月02日星期六
時陰時雨時晴空萬裏
謝謝王妃,強烈推薦這部小說!
村上這篇小說沒有讀過,以後會讀的。
謝謝姐姐讀文留言!最近的生活基本上處於讀書,收拾花園和做家務之中,所以可能這方麵的內容寫的比較多,幸好沒有讓姐姐失望。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