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
魯迅先生說:“孩子對父母撒嬌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順眼”,對此,我不能認同。魯迅先生哪哪都好,就是有些小事上太絕對。
撒嬌有很多種,不一定都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而且,撒嬌有不同種類,不是每一種撒嬌都要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程度。撒嬌還分不同的對象,孩子對父母,戀人之間,夫妻之間,朋友之間,甚至同事之間,都有不同程度的撒嬌。
撒嬌,必須出於自然,一種完全不自覺的行為,才覺得可愛。愛撒嬌的人,一般不知道自己撒嬌,就像有些小毛病的人,不知道自己有毛病一樣。是否有人處心積慮,在家裏練習撒嬌犯嗲,希望以此來贏得什麽好處,這個我不知道,如果有,應該不在我今天所要說的範圍內。
現實生活中,撒嬌的絕不僅僅是小孩,女人愛撒嬌,這個眾所周知,就連男人也一樣會撒嬌,不過不如小孩和女人普遍,更不如小孩和女人那麽明目張膽罷了,因為社會的普遍認知覺得男人不應該撒嬌,或者說男人撒嬌是一樁糗事。
曾經有一個鄰居,他們家的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那個兒子就非常愛撒嬌,而且也很會撒嬌。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二十七八歲了。有一次他來我們家做客,讓我的母親幫忙指點他寫的文章,好像是為了申請一個什麽職稱。一進門他就拉著母親的胳膊,姨長姨短一個勁兒地撒嬌,而且所用言語都是:“姨,你一定得管我,你不管我誰管我!姨!我要是不好,姨你不得最心疼!”我當時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看見他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並沒有覺得他有什麽不好,也沒有覺得他怎麽不順眼,原因就是他的行為出於自然。想必他從小被父母和姐姐們寵愛,撒嬌成了習慣,一點不做作。
一般人會以為,江南的女子最善於撒嬌,其實不一定。我認識的幾個江南女孩,她們雖然外表嬌小,但是性格很堅硬,膽大而富有心計。我這裏說的心計是中性詞,沒有褒貶。一個人有心計可以用於不同的方麵,而我覺得江南女子最擅長的心計是駕馭她們的男人。我的一位朋友曾經說,應該讓上海女人開一個“馭夫有術培訓班”,當然這是笑談而已。隻要不用心計害人,應該談不上壞。
其實,北方女孩子更愛撒嬌,而且撒嬌的方式更加熱辣可人,別看她們不似南方的女子看上去那般柔弱,她們堅強的外表下麵是一顆火熱的心。所以她們歡喜的時候會嬌嗔,她們生氣的時候會怒吼。
前幾年回家探親,路遇兩個小夫妻吵架,從樓道裏追趕出來。男人在前麵跑,大冬天的隻穿了件絨線衫,女人在後麵追,光著兩隻腳趿拉著拖鞋,一麵追一麵罵。那男人也不甚認真地快跑,很快被女人追上,在他的背上一頓亂捶,打得咚咚作響。一邊打,一邊絮絮叨叨曆數男人的罪狀,打了幾下又委屈地哭起來,男人轉過身來摟住她,兩個人就卿卿我我地走回樓裏去了。
雖然這場麵看著驚心動魄,其實不過是女人撒嬌的一種表現,不需要勸解,更不需要別人來評理,甚至打抱不平。如果有不開眼的那樣做了,隻能遭那女子一頓炒爆豆似的數落,搞不好還得挨頓罵,而這個罵可一點不是撒嬌,是切切實實地罵你多管閑事。
有閨蜜說我愛撒嬌,她說我對自己不同意的事,不是說不行,或者明確表示反對,而是用 “嗯。。。。。。”這樣一個聲調表達。與其說是表達反對,倒不如說是以此來軟化對方的意誌,從而達到按自己的意願行事的目的,她還附加了一句:“您是撒嬌不用打草稿”。難道有人先打草稿再撒嬌嗎?
說起來撒嬌,自己也為此做過比較丟臉的事:
我剛剛工作不久回家過年,當時兩個小侄一個三歲,一個一歲。父親給每個小侄一份很特別的禮物 – 熒光束花筒,類似於現在演唱會現場的熒光棒,不過這個熒光束由無數條纖細的線絡組成,手柄上有一個按鈕,按動按鈕,它就發出五顏六色,光彩千條的熒光,煞是好看。現在看來,這不過是一件極普通的玩具,在八十年代則是非常獨特耀眼的。
父親送給我的,是一個夜光電子小鬧鍾,他知道我喜歡睡賴覺,怕我早上賴床耽誤了上班,而這個小鬧鍾可以同時設置三次鬧鈴,每次間隔五分鍾,這樣我無論如何都應該被叫醒了。可是我看見兩個侄兒的熒光束,心裏立刻打翻了醋壇子:“這麽好看的東西,竟然沒有我的?”
委屈的眼淚立刻流了下來,我對父親說:“您有了孫子,就忘了女兒!”
父親對我的反應完全沒有想到,他當時的表情既懊悔又心疼:“我真的沒想到你這麽大了,還會喜歡這樣的小玩意,否則我怎麽會不給你買一個呢!明天就去給你買一個!”
三歲的大侄子跑過來,說:“姑姑,把我這個給你!” 想到這,又出了一頭大汗,汗顏大概是這個意思。
後來父親真的再買了一個給我,我自己倒覺得不好意思了。想起父親,眼睛模糊了。
還有一次,不到五歲的小侄子讓我和他下象棋,擺好了棋盤,我根本沒覺得他會下棋,不過馬走日,象走田地隨便應付他,瞬間他贏了。小侄小臉笑嘻嘻的,兩隻小手靈巧地又擺好第二盤,這次我留了神,不過很快他又贏了。惱羞成怒的我,一揚手把棋盤給掀了,說:“不和你玩了!”
小侄仰起頭誠惶誠恐地看著我,很小心地安慰說:“姑姑別生氣,我讓你車馬炮,好不好?”
後來我和侄子們說起這些往事,好在他們都不記得了,至少是說不記得了。感謝孩子們的好忘性。
結婚後,荷瑞也曾問過,為什麽同樣的事情,他做不可以,而我做了就可以。得到的回答是:“因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你比我大,我比你小; 你是荷蘭人,我是中國人。”
荷瑞又問:“這些都能算作理由?”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無語。
後來遇到類似的事情發生,他就會自己小聲叨咕:“我是男的,你是女的;我比你大,你比我小;我是荷蘭人,你是中國人!”被他這麽一念,所有的氣都消了。幾十年過去了,我才意識到他這種貌似憨厚的做法,不過是他的詭計罷了,然而屢試屢中,可見他比我壞,而我不過是個紙老虎。
其實撒嬌也不算什麽壞毛病,很多時候起到矛盾軟化劑的作用。兩廂對壘相持不下,如果有一方撒嬌,可能問題就化解了。
比如夫妻吵架,一般沒有原則性的問題,如果一定要理論到底,最後也是費時費力沒有什麽結果;設若此時一方會撒嬌,無論男女,說一句撒嬌的軟話:“好了,好了,以後再不敢了!”,或者:“討厭,都賴你!” 之類,同時再佐以摟脖子抱腰的動作,還有哪個死心眼兒的非要把革命進行到底呢?
不過,本著活到老,學到老的態度,我這裏可以向親朋好友及荷瑞表個態,我準備,並會努力改。但是醜話也要說在前頭: 如果我改好了,你們別高興;如果我改不好,你們也不要怪我,因為每個人的悟性有高低。
這也是我近幾年學到的智慧,凡事總給自己留個活口,以便進退有據。
我是貪吃的瘦子。嘻嘻!
哈哈, 寫得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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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的很多撒嬌也是這樣的,看起來吵吵嚷嚷,其實一轉身又聊聊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