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謠

給曾經是兒童的我們

童謠

（一）

“三歲的小孩穿花鞋，扭扭嗒嗒去上學。

學學學文化，畫畫畫圖畫。

圖圖圖書館，管管管不著。

著著著火了，火火火車頭。頭頭，小老頭。

從南邊來了個小丫頭，手裏端著小饅頭。

地上有塊小石頭，絆倒了這個小丫頭。

撒了一地小饅頭，回家給她個小拳頭”

這是我最早會說的一個很長的兒歌，也是我最喜歡的之一。因為我喜歡“穿花鞋”這一句，我想象花鞋會是什麽樣子，是不是和姥姥給我做的老虎鞋有些像。我不知道這個歌謠我是從哪裏學來的，當時哥哥們還沒有來，所以不是他們教的。我想可能是鄰居的姐姐們吧，因為男孩子是不會這些的。我們說這個歌謠時，一般要兩個人拍著手，左右交叉著說。到最後一句“回家給她個小拳頭”的時候，還要把拳頭舉到對方的鼻子前麵晃一晃以示威力。

我想，編這個歌謠的一定是個很想吃饅頭的大人。他上糧店把一個月的白麵都買回來，在家發麵，揣堿，生火，燒鍋，忙活了半天蒸了一鍋大饅頭。饅頭出鍋了，他喊他的女兒來端饅頭，可是女兒還小，端不動那麽一大盆饅頭，一不小心把饅頭灑在了地上。他又氣又恨，又憐愛孩子，急得跺腳又不忍心打孩子，就編了這樣的歌謠出來吧。他一邊唱著歌謠，一邊把地上的饅頭撿起來，把髒了的饅頭皮撕下去。然後全家人大蔥蘸醬就饅頭，還是很高興的。於是，從那以後每當吃饅頭，他們就唱著個歌謠。一來二去，左鄰右舍都學會了，一傳倆，倆傳四個，漸漸地人人皆知了。

 

（二）

“簸簸簸簸箕，紅門簾，綠簸箕。小孩小孩你躲了讓我過去！”這是我最喜歡和父親母親玩的遊戲。那時候我們的屋子特別小，就連我這個隻有幾歲的孩子都覺得擁擠。如果父親和母親同時在屋子裏走動，我還要過去就沒有地方了，所以我就說這個歌謠讓他們把路讓給我。如果我在屋子裏的地上畫了房子做飯炒菜過家家，他們要過去，也要說同樣的密語，否則我是不會讓路的。

後來我稍微大了一點，我就偷懶隻說“簸簸箕，簸簸箕”，他們就讓開路讓我過去了。再後來我又自己改了詞，說“笤帚笤帚你躲了讓我過去”。父親聽見了就說“我閨女怎麽這麽聰明！”。

 

（三）

和鄰居的小孩子一起玩，我們就問對方：“你做夢了嗎”。假若答複剛好是“做了”。那好了，我們就可以唱這樣的歌謠：

“你做了個夢，夢見老鄧。

老鄧開車，夢見你哥。

你哥挑水，碰見了小鬼。

小鬼點燈，燒了鼻子眼睛冒火星！”。

實在是哪句和哪句都不挨著，可是聽起來朗朗可愛，說到“冒火星”的時候一定要同時用雙手捂住眼睛，否則你就“瞎了”。這一瞎可就麻煩了，沒瞎的人躲起來，你自己用圍巾蒙住眼睛找那些躲起來的人。

有一次我“瞎了”，我的一個小朋友躲進別人家的倉房裏，我找不到她就回家了。她認認真真地在那裏躲了一整天，以為我還在找她，而我已經回家吃了中飯，晚飯，上炕睡覺了。後來她的媽媽找到我們家來，說她的女兒在倉房裏凍了一天。。。。。。等她走了，母親對我解釋做人要有信用，不能這樣隨意放別人的鴿子。我說“我找不到，我說我不找你了，我回家了。可是她不信，要自己不出來，不賴我啊！”。這個小朋友從那以後再不和我玩藏貓貓這類的遊戲了。哎！如果你看見我寫到這，你知道我現在認錯了，你該原諒我了吧！

這個童謠的曆史應該比較久一點，哥哥還得挑水，家裏一定沒有自來水了。而水井又是人們社交聚會所在地。比如一個漂亮女子和一個風流男人在水井這遇見了，漸漸發生了情感。可是那個男的又變了心，或是那個女子又衷情於別人了。另一個失戀的想不開，就在他們定情的水井處跳了井，所以在挑水的時候遇見鬼的可能性是有的。童謠也是來源於生活的，有情有義，真真切切。

再說那個老鄧。父親有個同事就姓鄧，人稱老鄧。我小的時候見到他就想，他是不是夢裏的那個老鄧呢？這個老鄧還有段佳話。有一次他有事來找父親，正巧我們在吃飯，所以自然加入一起吃，雖然那個年代沒有什麽值得招待客人的東西，三杯酒還是下了肚。席間母親問老鄧我那故鄉最好吃的，最有名的食物是什麽。答曰“豬肉酸菜燉粉條，撐爆你眼珠子”！從此每每在家裏吃酸菜豬肉燉粉條，我的兩個哥哥就互勉“撐爆你眼珠子”。

 

（四）

“賣破爛的老頭背著老太太，

一邊走一邊唱，破爛換錢”。

這讓我想起我兒時的朋友。他死了，死得沒有任何意義。一個活生生的人，瞬間就沒有了。

他要是活著，一定早結婚生子了，他的兒子一定也和他一樣虎頭團臉大方嘴，走路咚咚作響，是響當當的漢子。他要是活著，他說不定會讓他的兒子到我這裏來上學。他教育他的兒子的常用語應該是“跟你姑學，好好學習，以後有出息。別學你爸！”。要是他兒子不聽話，他會來找我，一邊用大手撓他的大腦袋，一邊說“你說咋整？”。

他要是活著，我每次回家他一定會來接我，因為他開車。我在家的時候他一定會每天打電話問我用不用他送我去什麽地方。他還會說“晚上到俺家吃飯！”，那口氣根本不是請我，而是命令我去。他會讓他媽，我的二大娘做我愛吃的菜團子。他媳婦要是吃醋，他會說“我們倆是撒尿和泥的交情”。

我想念你，我的朋友！

（五）

還有太多的童謠，各個都有栩栩如生的童年記憶。

“大雨嘩嘩下，北京來電話，讓我去當兵，我還沒長大”。當兵在當年是何等的榮耀，而我還沒有長大，又是何等的遺憾！

“遠遠地抬，深深地埋，別讓老大爬出來”。當大哥代替父母履行家長職責的時候，我和二哥會這樣對付他。”

“中國的飛機快加油，美國的飛機掉茅樓！”愛憎分明，階級立場端正，黨的教育如此根深蒂固。

“王小麗，愛放屁，買個包子崩滿地！”天啊！

“大背頭，好好留，長大娶媳婦不用愁。”人生未來，早在計劃之中。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坐飛機。

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啃粑粑蛋兒。

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孩吃餅幹。

你拍四，我拍四，四個小孩寫大字。

你拍五，我拍五，五個小孩打老虎。

你拍六，我拍六，六個小孩來燉肉。

你拍七，我拍七，七個小孩吃燒雞。

你拍八，我拍八，八個小孩吹喇叭。

你拍九，我拍九，九個小孩頂烏了銩。

你拍十，我拍十，堅決打倒蔣介石！”

當然拳頭還是要高高舉起的。

時光流水，發生的總是留下了痕跡。

                                                                        2012年11月01日

                                                                        Apeldoorn 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