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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的回憶之三十七

(2021-02-06 10:00:56) 下一個
前文提到文革中昆鋼的武鬥,據說也是很有重工業特點,就是一個字:狠。狠到什麽程度?狠到覺得自製的鋼梭鏢和大鋼刀不夠狠,要去搶槍!因為昆鋼人武部也沒有多少槍可以裝備造反派。他們就打起了前往拱衛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戰備台的7694 炮團的主意。你想想,要是能夠衝進炮團武器庫,那就非比一般軍火庫,不但有槍,還有炮了!這樣的武裝造反派,豈不是所向披靡,漫說打遍昆鋼,就是打遍雲南也無敵手哦!就這麽著,利令智昏,膽大妄為的一夥烏合之眾,在一個風高夜黑的晚上,開動宣傳車和準備運載槍炮的大卡車來到炮團營房,摸進了軍營。吵吵嚷嚷非要炮團支持軍火,不給就搶!當此武鬥甚囂塵上,中央文革已經有文件明令禁止衝擊軍事單位。結果,遭遇了早有準備的軍營警衛迎頭痛擊,死傷有數,隻是當時沒有人需要這份統計數字。
我在電修車間實習時,就見到過一個上述事件幸存者,一個上海人,叫做:向方榮。他是被一槍打穿了麵頰,活下來了,成天帶個口罩。據說,在昆鋼造反派奪權成功後組閣名單中,他將要出任昆鋼團委書記,正處級。這個人我們實習那會,在電修車間是個開心果,有些脫口秀的天賦,模仿江浙口音說笑話那是惟妙惟肖,隔三岔五要回上海治槍傷,做美容。真是可惜生不逢時,否則中國會又多一個脫口秀演員。
在來到了昆鋼之後,又跟有些發小聯係上了。先是梁曉師家從彌勒回到了昆明。我記得去過他家在雲南民族學院附近農村租的房子,而且,還在他家過夜,在他家那張頗有紀念意義的折疊行軍床上睡得跟個嬰兒一樣。這張折疊行軍床,應該是美貨,據他說是他家二姨夫在攻下孟良崮之後,繳獲的戰利品之一,還有一隻美製卡賓槍,叫警衛員送去給了他家老父親。我此刻想,會不會是張靈甫當年用過?不然何以要送自己親戚?後來他家又搬到昆明武成路一家小旅社的暫住地。在那裏我見到了他的父親,老革命梁浩。在文革前雲南省委搞出來的“於一川,梁浩反黨集團”前,於一川是省委第二書記,省長,梁浩是雲南省委秘書長,九級幹部。是紅軍時期左右江根據地的老紅軍,去過延安。在彌勒時他們一家人插隊在新哨公社猴街生產隊,當時老兩口身邊隻有最小的兒子小師和小女兒小鷹,兄妹兩都是我們從五七幹校長塘子三連,到紅石岩五七中學,再到彌勒一中的同學。彌勒一中畢業在家閑居時,我們之間互相串門,我去過他家猴街幾次,猴街畢竟曾經是個街子所在,竟然還有類似鋪麵房,而他家就在這樣的一戶,我還在他家暫住的農村老木板房借宿過。兩人躺在折疊行軍床上,一邊看書一邊分享他家的古巴小雪茄。當時他三哥曉東在昆明當了工人,他二哥小軍在中緬邊境,當時統稱為“外五縣”的龍陵,梁河,芒市,潞西和騰衝一帶農村插隊當知青。所謂“外五縣”者,當時都是禁區,一般國人要進出“外五縣”都要開具證明信,隻因它們都是中緬邊界。
在這家街邊叫做朝陽旅社裏,第一回一次性我見到了他們家所有的家庭成員,而小軍並不住在這裏,而是作為外賓,住在昆明軍區招待所。我聽小師說過,小軍在外五縣插隊當知青時,相當不安分,其中有為了不下田勞作,就用一個照相機,裏麵並無膠卷,哄騙那些傣族社員說是正為他們拍攝電影,這樣就無需下田辛苦,而又不少掙工分。
當時外五縣的國境對麵,正好是緬共德欽辛出任緬共主席,大肆招兵買馬擴充實力的時候,大量的知青,主要是男知青,這裏麵又主要是昆明知青,在祖國文革的餘勇夾持下,喊著“支援世界共產主義革命”的口號,紛紛在夜晚挽起褲腿,跨過界河,投身到緬甸東北部的崇山峻嶺,加入到緬甸共產黨奪取政權的浴血奮戰中,小軍就是其中之一。此其時,已經躋身緬共人民軍營長的小軍,因為一次與緬甸政府軍作戰當中,英勇負傷,一顆子彈從麵頰橫穿而過,也是命大。顯然的,當時的昆明軍區是負有秘密支持緬共軍事武裝使命的。因而由緬共送回昆明軍區陸軍總醫院療傷,因為是外軍傷員,當然就成了外賓,享受著外賓補貼。我知道的很多昆明知青都有去當緬共的經曆,但大多數都沒有堅持下來,畢竟是槍林彈雨血戰,不是國內武鬥那樣小打小鬧。而像小軍及其為數不多的知青堅持下來,前前後後都成為了緬共人民解放軍的骨幹,那時最高職務有幹到師長的。想想緬共本身也沒有幾個師,有此成就可以說相當了不起了。
當然,還有其他地方知青,甚至遠到福建不是知青的青工。我後來聽朋友說起一位,就是她的親哥,從福建某個紙廠跑到緬甸參加緬共,然後在被緬甸政府軍剿滅後,剩下的他們四人,冒險深入緬甸內地,直接闖入美國駐緬甸仰光大使館,尋求政治避難過程中兩人被擊斃。這人後來從美國大使館作為難民來到了美國,幾十年後如今已是受人愛戴的福建同鄉會僑領。
在武成路人民旅社小師家暫住地,梁浩老人家竟然還問起我母親的冤案。顯然是,他家小師告訴過他。老人家當時還沒有解放,竟然還關心我母親這樣一個小老百姓的冤屈。回憶至此,不得不令人感歎!
楊小栗家也終於離開了彌勒大砂衝生產隊,原先他老爸是分配到當時從國外引進來的大型維尼綸廠,座落在雲南曲靖。楊叔叔考慮到該廠位置偏遠,家中子女上學還會再度耽擱。就在來到昆明暫住昆明翠湖邊三支兩軍招待所時,舉家抗命,拒絕前往就職,上演了一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求省委組織部另行分配。
我去過他家在翠湖北路8號的暫住地。這裏是三支兩軍招待所,曾經是車水馬龍的軍代表下榻處,非常優越的地理位置,民國時候雲南上層高官的別墅。到了文革後期,沒有那多軍代表來往了,所以才對地方幹部開放接待。我也是因為昆明無處可去,隻好在楊小栗家暫住地借宿一晚,好在這裏是招待所,床鋪都是現成的,但是被子收起來了。所以,楊小栗老爸就去找招待所管理員交涉,看借用一床被子要些個什麽手續,要不要收費?結果沒想到捅個螞蜂窩!這個所長老婆娘竟然是當時昆明空指司令家婆娘。姓馬,像是東北人口音,不說還好,聽這裏楊曉栗老爸一說,有個孩子的同學要留下過夜,頓時就拉下了臉,一口回絕:不行!非要我在晚十點前離開,一點也不屌身為縣團級幹部的楊叔叔的求情。最後還是曉栗家老爸知道大官太太好那一口,要我抬出我家在昆明軍區司令部當副部長的叔叔來壓她。這招果然見效,老婆娘開始半信半疑,當真就給昆明軍區司令部打電話,指名道姓要轉接軍務部我叔王文昌說話,結果,那邊總機值班員回說,時間晚了,不好打擾首長休息。這下子她才信以為真,事件平息,老娘們態度急變,口氣緩和開始解釋招待所規定使然,休要怪她不近人情,等等。邊說著邊發放了一床被子給我。
幾個月之後,楊叔叔接到新的調令,讓他出任雲南省第一輕工機械廠工會主席,地點就在昆明北郊小壩,一家人才離開了暫住地翠湖北路8號。
來到耐火廠上班之後,我還在昆明遇到了梅賽。他家也是從北京《中國工人日報》因反右下放昆明,和我們一起被何波帶到昆明來的。他老爸梅村,應該是我父母這夥人中間級別最高的。文革前是雲南人民出版社社長。他母親徐阿姨,最早也是雲南省總工會機關幼兒園的阿姨,因為我弟弟營養不良,體質虛弱,在省委幼兒園經常生病,父母顧不上接我回家。所以,我經常在工會幼兒園過周末,而當時家住幼兒園的梅家,自然就成為我第二個家,徐阿姨也就成為我第二個母親。文革前我們兩家經常往來。我記得去新村小學開學頭一天,我也正準備因為陌生,像其他有些男女新生一樣,追在離開的家長身後,放聲大哭時,見到了在校門口歡迎新同學的三年級梅賽,是他帶領我去到我的一年級一班教室,而他妹妹梅梅,就在一年級三班,怪了!她一個女生,反倒非常適應新環境,不哭不鬧,反倒是我,一個男生對陌生的環境恐懼,每到課間休息,不管不顧的就尾隨著梅梅,她去哪我去哪,隻差沒跟她進女廁所。真是想來羞死人!文革中基本兩家就沒有來往了。現在遇見,特別是說起來,梅賽也是昆鋼人,在橋鋼上班,那是別提有多高興。我當然跟他回到書林街雲南人民出版社他家。見到了他家老兩口,見到了梅梅,沒有見著他哥梅俊,那時節他已經當兵去了。老兩口自然是問了許多我父母,尤其是我母親的事。那時節,作為走資派,梅伯伯也靠邊站了,言談之間好像出版社文化人眾多,沒有怎麽被整過。次日,我和梅賽準備回去昆鋼上班時,他的女朋友來和他會合,一起回橋鋼。那時候沒有什麽電燈泡一說,我第一次感覺到尷尬,好像是兩人中間多出個外人。後來,臉皮厚厚的,我還跟他們一起去了橋鋼,好像在橋鋼那晚還去禮堂看了場印度電影《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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