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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的回憶之二十八

(2020-12-06 10:20:06) 下一個
從大砂衝生產隊最先離開的是老八路周凱和老伴。老兩口基本上就是來大砂衝點了個卯的樣子,就回去昆明治病去了。
其次是張鐵兵。這位中央美院畢業生在大砂衝能幹什麽?除了偶爾整點牆報,其它時間都是臉朝黃土背照天,真是憋屈。多半是生性獨立的他,最終還是敗給了嚴酷的現實,隻好接受高幹老父親的安排,一家夥就調回了北京,離開了他本來想要大展宏圖的七彩雲南。記得,他的妻子在他調走之前來到了大砂衝陪伴他,未幾兩人就告別了各位“老插”,頭也不回走了。
接下來是原省委黨校的老康和石醫生一家離開了大砂衝,調往紅河州首府蒙自,那裏是省第三幹校所在地。老康耳朵背,所以為人沉默寡言,據說酷愛書法,平素裏開會啊之類的,他的手總是不自覺地在腿上比劃。他應該是湖南人,口音很重那種,加上挨整,不怎麽喜歡與人交談。石醫生是昆明人,前邊有過一段婚姻,有個兒子,名叫石磊,在東風農場當知青,她和老康結合後,又生得一個小兒子,小名石頭。他們一家三口人不知為何已經插隊了,又調去第三幹校。後來,聽說老康在第三幹校一個人去趕街途中,為了抄近路,有一段是鐵路,他因為耳背,加之癡迷在書法演練之中,混然無物境界,就這樣被昆明通往越南河內的火車撞死了。
然後是餘正坤阿姨家離開了。她本人領著個兒子,叫做桑卓,當時七或八歲。她文革前在雲南省東南亞研究所,外語學的是小語種泰語,現在也不回去搞學術了,調到省商業廳做翻譯。我最記得這位餘阿姨也是在她去村口的水塘提取生活用水,那時正是旱季,小水潭水源枯竭,表麵有垃圾漂浮不說,還有誰家的放養豬隻在裏麵打滾泡澡消暑。餘阿姨拎著個盛水的瓦罐,站在水潭邊不知所措的囧樣。
據楊小栗回憶,說是1972年周恩來發話說:五七幹校的目的就是鍛煉幹部,現在是時候回來工作了,雲雲。總之,非常明顯的,插隊幹部們的春天就這樣來了。我父親給當時主管省委組織部幹部的婁本孝寫過信,請求不要再回去農村工作部,而是願意改行去工業部門工作。
我家和同住一樓的羅家佑在四月份接到調令,父親就任昆鋼黨委辦公室主任,羅家佑分到了昆鋼騾子山黨校,限期到昆明鋼鐵公司報到。為了搬家,我和楊小栗還特意上到村後東山去伐木,回來改成一塊塊木板,新鮮的木料是無法做成家具的,因為幹燥後會變形,但我們沒有時間等其幹燥了,好在是一次性使用,做成雜物箱子裝載行李。
他們家不知是何緣故,又在大砂衝多呆了半年,是最後離開的插隊幹部。村裏為了安慰他們家吧?後來竟然允許他和他母親參加生產,跟普通社員一起計算工分。當時,大砂衝一個工分合當時人民幣5毛錢,據他回憶,一年下來,他還分到了300多元!
我們離開那天也是來了一輛解放牌大卡車,是昆明鋼鐵公司車隊的車。我們裝車後,與楊小栗家告別,然後,卡車出村,去往另外一村接人。據說,這一次調往昆鋼的插隊幹部,整個新哨公社多達三四十家。我所認識的大院我們乙棟三樓的鄰居,就有陳西平一家。他是去就任昆鋼車隊一把手。和我們同車的還有前省委黨校老杜一家,他老人家是大理白族,曾經在紅石岩五七中學管過我們的夥食。他家是老兩口帶著個比我小兩歲的小兒子杜昆西。
省委恐怕當時有不成文的規定也難說。插隊幹部重新分配工作,都不再返回原來工作單位。這多半是因為文革初期各單位兩派鬥爭傷了和氣,人與人的關係已經到了勢不兩立,水火難容的地步。
三年不到的五七幹校和農村鄉下的閑居生活,我還有個彌勒一中就學的經曆,就這樣畫上了句號。我也從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城裏人,被強迫變成了一個飽嚐人生艱辛的鄉下人。當然,鄉下生活本身也是一本沒有出版社發行的教科書。首先見識長了不少,就我而言,知道了田地是兩回事,田是田來地是地。水田比旱地值錢。麥苗和水稻也很容易區分。一個是生長在地裏,一個是生長在田裏。
文革中最神奇的民間高手,我認為莫過於敲著小銅鑼,走鄉串寨的閹(雲南方言讀線)雞人,他可以不需要任何消毒措施,就能施行開腹手術,在公雞的兩腿之間,劃開一個口,用器具牽引的線,準確套住雞腰子,然後切斷那些連接腺體,再用長柄小勺將雞腰子兩枚取出,問你要還是不要,要的話加錢。手術過後,隻見他用一根雞腹上拔下的雞毛,塞在雞腹創口,用手壓緊,竟然不會出血,這就完事了。這一行的術語,閹豬就不能叫閹,要叫敲豬,而閹割牛馬呢?又要叫騸!至今還記得黃牛被騸後,要侵泡在池塘裏,據說這是千百年來的經驗,這樣就會有助黃牛創口痊愈,而不是想象中的感染,很是神奇,不用消毒,直接顛覆了課堂上的生理衛生科學。
我也不能忘記,鄰村有個破壞農業生產,犯下強奸耕牛罪的光棍,據說,那耕牛在被他強奸後,因為物種激素還是什麽原因,竟然就半身不遂,直接廢了,再也無法參與農業生產。
我也目睹過鄉間公路上行進的喪葬隊伍,前邊有人手持樹枝,扭動著身軀,帶領後邊的送葬隊伍,走著之字形的路線,偌大的棺材上要放上一隻公雞,抬棺人按照規矩,走上個幾百米,死者家屬要跑到棺材前頭跪下讓棺材從頭上掠過。專門的還有一人在旁狂笑,一人在旁哭嚎,所謂紅白喜事,一樣都是值得慶賀,都要宴請賓客,知曉了中國文化對於人的生死樂觀表達。
楊小栗現在回憶說:這段經曆值了。讓我們從養尊處優的雲端跌落人間,從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成為了真正男子漢。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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