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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花雞

(2017-10-13 17:24:20) 下一個

天高雲淡,秋高氣爽,葉紅果美,穀熟魚肥。感恩節又到了。每年十月中旬,雖不感恩,這節卻不能不過。其實,若執意要去上班,也沒人攔著,隻是上了白上,所以,感不感恩的,這節不過白不過。

過感恩節,一般人家都要吃火雞。一大家人圍著一隻大鳥,大嚼特嚼,其樂融融。我不喜歡吃火雞,一來肉太柴,二來烤製的時間太長。身在異鄉,夾在兩個文化中間,當了幾十年的邊緣人。這一經曆迫使我不斷對比兩種文化的優劣,汲取二者的精華。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從大清時起,就是中西文化碰撞時的交火準則。根據這一準則,我對西洋火雞的做法進行了中式改良。火雞換成走地雞,烤箱換成炭爐,錫紙換成荷葉加黃泥。看到這裏,行家應該看出,我端的是雞的架子,拉的是叫花子的山膀。

多年以前,看李安的電影《飲食男女》,片中的那隻叫花雞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記住的不是美味,因為那時我還沒有吃過叫花雞。我記住的是疑問,為一隻雞費那麽大的勁,老朱真有耐心。那一通忙下來,他還有心情品嚐佳肴嗎?

那時的我,象一盤上緊了的發條,不停地釋放張力。外在的越來越豐滿,內在的越來越貧泛。偶爾閑下來,我也曾問自己,整日價都為稻粱謀,那個寫過詩的我哪兒去了?如今別說寫詩,就連吃雞都要吃肯它快雞。今年,我刻意學了叫花雞的做法,目的是想找一找《飲食男女》裏老朱的感覺。憑什麽人家可以不懼煩冗,心平氣和,烹製美味,品嚐佳肴,我卻象隻鬥雞,時刻警覺,心浮氣躁,整日趕路?

網上曾有人說,整天趕,趕著去死啊?話雖不中聽,可仔細一琢磨,理兒卻不錯。可不就是趕著去死嗎?海德格爾的存在主義認為,死是存在的至高無上的目的。那至高無上的一歪為存在劃上句號,歪之前,如果碰巧腦袋還沒糊塗,想想這輩子淨趕路了,路邊的景色基本沒顧得上看,肯定心有不甘。

唐代女子杜秋娘有一首詩叫《金鏤衣》,詩如是雲,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杜秋娘是個聰慧的女子,對人生的感悟別有細膩之處。

對我來說,折花已經是不可能了,即便有關方麵讓折,也折不得了。且慢,有一點必須申明。川普競選時,有人暗示他手小那什麽也小,川普有點急眼,當眾拍胸脯,我向你們保證,那方麵沒問題。在此,我必須也做出類似的保證,我那方麵沒問題。隻是,幾十年的道貌岸然己經固化成大清遺老頭上的辮子,一旦被剪,那是要頓足捶胸,抱頭鼠竄的。折花不成,叫花總可以吧?

其實,我還是有恩要感的,感謝蒼天賜予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吃雞的外在條件。我隻需要調整內在心態,放慢腳步,沉下心來,找尋烤雞的尋常樂趣。既然要找麻煩之樂,索性就來個徹底的不厭其煩。雞用燒烤醬醃製,填料換成臘肉腰果糯米,和泥時加入料酒,荷葉外再包一層錫紙。包上泥後,放進炭爐裏烤。

這個炭爐與張思德在安塞山中所燒的窯有相同的功能,是為燒製木炭專門打造的。爐內放置木柴的架上,換上泥包著的雞,爐底燒火,爐頂加蓋,主要靠炭火文烤。據說,專業館子用天然氣爐要烤六個小時,我燒柴火,時間減半。

後院草坪上,鋪幾塊磚,架起炭爐。一個人獨坐爐前,身沐落日餘輝,耳聽大塊噫氣,撥弄著爐火,過一會添一點柴。一心二目,齊聚火上,心靜如炭,氣勻似煙,一直繃得很緊的那根弦總算鬆了下來,我找到了釣魚的感覺。安靜了近兩個時辰,偶爾覺得,太靜了,聽點音樂吧。此意剛起,突然聞到肉香,雞得了。

息火,開爐,取雞,破泥,更濃的香味飄了出來。這一刻,我找到了老朱的感覺,一個大廚的成就感。叫花雞很成功,剝開荷葉,香氣撲鼻。放進盤,端上桌,本想喝一盅,但肉香已讓我急不可耐,嚐一口,想兩口,嚐兩口,想就這麽吃下去。於是,順性吃了下去,等酒菜上來,三分之一隻雞已經下肚。

見到雞的殘骸,太太驚呼,我的雞!我這裏既訕訕且怯怯,但嘴上不能露怯,你的雞?勞做的沒叫,享受的倒叫了?太太說,你不要命了?你的血壓,血脂,......。我鬆了一口氣說,讓血壓血脂先一邊涼快一會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烤雞空對胃,我不想為那幾個數字活著。

很久都沒有體驗這種如狼似虎的感覺了,記得插隊時吃狗有過,多年前去湖邊野營,吃篝火烤魚有過。回首一生,隻有這兩次可與之相比,差別在於,前兩次是偶遇,屬於被動受之,這一次是自找,屬於主動為之。這說明,自己的人生境界有所升華。

不過,人生近百年,可資記憶的僅有這麽幾次,也貧乏了點。這種樂趣自己不主動找尋,鮮有人會主動送上前來。於是,我決定,今後要把叫花雞作為保留項目,有事沒事主動找借口,於爐前凝神打坐,於桌上狼吞虎咽。這樣的人生發展更有可持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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