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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殘雪《蒼老的浮雲》

(2025-10-11 04:20:39) 下一個

《蒼老的浮雲》:殘雪早期先鋒實驗的靈魂迷宮

 

中國當代先鋒文學的標誌性作家,以其對人類靈魂深淵的極端挖掘和非理性敘事聞名於世。她的中篇小說《蒼老的浮雲》(1986年發表於《中國》雜誌,後收入英文譯本《Old Floating Cloud: Two Novellas》)是其創作生涯的轉折之作,標誌著從早期模仿性探索向成熟“新實驗”文學的躍進。這部作品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線性敘事,而是通過荒誕的碎片拚貼,構建了一個心理迷宮般的世界,揭示個體在疏離與衝突中的精神困境。以下將從情節概述、寫作手法、整體評價、思想藝術價值、與以往作品的差異以及獨特性等方麵,進行細致而深入的分析。分析基於殘雪的創作語境及其國際批評視野,力求多維度透視這部作品的“曲高和寡”魅力。

一、寫了什麽:情節的荒誕迷宮與心理碎片

《蒼老的浮雲》沒有清晰的“故事弧線”,而是像一團“蒼老的浮雲”般遊移不定,拒絕傳統的因果邏輯和情節高潮。它通過零散的片段、夢境交織和象征意象,描繪了一個怪誕、肮髒的都市家庭世界,核心圍繞兩個鄰居——更善無(男主人公)和虛汝華(女主人公)——的“心靈相通”展開。這對“靈魂伴侶”分別作為兩個家庭的支柱,卻在肮髒、傾軋的日常中,感知到相同的“異界”:他們共享相同的夢境、對外部事物的敏感(如老鼠、臭蟲、陰水溝的反複意象),甚至在無形的“衝突場”中互為鏡像。但他們的配偶(更善無的妻子和虛汝華的丈夫老況)卻完全“失聰”,沉浸在世俗的控製與敵意中,無法觸及這種深層共鳴。

情節碎片化推進,如一座立體迷宮:

  • 家庭傾軋與身體變形:開篇即呈現更善無家庭的荒誕日常——母親如幽靈般操控兒子,噴灑殺蟲劑“驅邪”以防蚊蟲入侵,象征精神世界的“寄生”與控製。虛汝華的丈夫老況則被母親“改造”為傀儡,嶽丈如鬼魅般遊蕩,家庭成員間充斥猜忌、仇視和無因傷害。例如,一段典型場景:丈夫與妻子慕蘭“鬧著玩”推搔癢,卻驟然升級為踢腳、尖叫、撲咬、亂撞頭顱、猛踢要害,甚至女兒介入扔黑貓“調解”,黑貓在褲腿上練爪子,場景戛然而止。這種“兒戲式”暴力並非情節推動,而是心理衝動的即時爆發,揭示人際關係的原始敵對。
  • 婚外情的“非肉欲”降格:更善無與虛汝華的“戀情”並非浪漫張力,而是精神層麵的鏡像投射。他們在鄰裏閑聊中交換夢境(如共享的“老鼠夢”),卻被外部力量(如路修、鄰裏糾紛)打斷,最終以男主人公的“墮落”收尾:他從“心靈覺醒”滑向世俗麻木,象征個體在集體控製下的異化。
  • 夢境與現實的疊加:小說反複穿插夢序列,如更善無夢見“蒼老的浮雲”遮蔽天空,老鼠在陰溝中繁殖,預示人類生存的虛無與絕望。整個世界被懸置在“非時空”中:肮髒的街道、腐爛的食物、反複的“放屁”“拉屎”意象(如至少四次“放屁”、五次“陰水溝”),營造出感官上的壓抑,卻指向心理的荒誕真實。

這種情節設計拒絕“全麵展開”,淡化故事性,轉而聚焦“瞬間的痙攣”——如王緋所言,“痛苦的靈魂在夢的妊娠中痙攣”。 它不是“講故事”,而是“展示存在”:人類在疏離的都市牢籠中,彼此如動物般撕咬,卻在靈魂深處尋求一絲“相通”的救贖。英文批評家夏洛特·英尼斯在該作前言中稱其為“心靈最隱秘角落的探索”,中心雖有家庭婚外情的“現實主義外殼”,卻層層剝離至形式實驗的核心。

二、具體是怎麽樣寫的:非理性拚貼與詩小說文體

殘雪的寫作手法在《蒼老的浮雲》中達到“新實驗”的高峰,徹底顛覆現實主義框架,融合西方現代主義與中國巫楚文化的“審醜”傳統,形成獨特的“詩小說”文體。這種“自動寫作”源於布勒東式的超現實主義:作者進入“頭腦空白”狀態,任由潛意識湧現,不加理性修飾。 具體表現為:

  • 碎片敘事與多重視角:拒絕線性時間,采用跳躍式蒙太奇——現實片段、夢境、內心獨白交織,如拚貼畫般重組。視角多變,從更善無的“第一人稱式”獨白切換至全知旁白,遵循心理波動而非邏輯推進。結果是“迷宮結構”:讀者如在浮雲中遊蕩,立體魔幻,允許多重闡釋。
  • 象征意象的堆積與變形:動物(老鼠、黑貓、蚊蟲)、身體排泄(放屁、陰水溝、拉屎反複出現,至少十次老鼠意象)被誇張變形為“審醜”符號,象征人性深處的“寄生”與腐朽。不同於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後者有內在線索),殘雪的意象“點狀散亂”,如倉庫堆積,強調感官衝擊而非象征提示。
  • 語言的詩意非理性:句式短促、節奏感強,富有隱喻與格調,如“蒼老的浮雲”既是標題意象,又是全書“遮蔽天空”的隱喻。敘事話語“單向度”——排除理性對立,沉浸黑暗情緒,重複強化(如五次“臭蟲”),營造“神經質折磨”。 這源於卡夫卡影響:非社會批判,而是“精神舞蹈”的爆發。
  • 內在推動的“螺旋生長”:情節不依外部事件,而是“力的螺旋形爆發”——從人性深處生長,尊重經典語言卻致命顛覆常態。

這種手法使小說如“梵高畫”般滲化痛苦,讀者需“猜謎”般穿透混沌,方能抵達“內在真理”。

三、寫的怎麽樣:褒貶交織的“陌生感”與國際認可

《蒼老的浮雲》評價兩極:國內部分讀者視其為“天書”,晦澀消極(如閻真茫然感),批評其“仇恨哲學”簡單、缺乏美淨化,僅帶來“惡毒快意”。 然而,主流批評視其為“先鋒巔峰”——標誌殘雪超越同時代作家(如馬原的敘事遊戲),走在“靈魂探險”前列。 國際上,獲高度讚譽:紐約時報稱其“噩夢般盤旋”,探索中國現實的荒誕; 英尼斯讚“點彩派展示力量”,織就符號掛毯。 整體而言,它“曲高和寡”——陌生感源於深度(殘雪自述:“那正是最普遍的人性”),生命力“不可估量”,推動讀者超越習慣,進入精神自由。

四、思想性和藝術性價值:靈魂救贖的普遍叩問

思想價值:作品直麵“存在荒誕”——人與世界、人與人、自我分裂的永恒衝突,揭示“疏離真理”。 通過更善無與虛汝華的“相通”,叩問個體救贖:超越階級、國界,抵達靈魂“共同居所”。它反對虛無頹廢,推崇生命熱愛,體現“精神與肉體一體兩麵”——黑暗深淵中孕育覺醒,如海德格爾“向死而生”的畏懼。 在中國語境中,它是“新型人格”的構建:從文革創傷中叛逆,塑造“自我現身”的女性主義視角。

藝術價值:創新“詩小說”文體,推動先鋒向深度開掘——融合卡夫卡的“內在法”與博爾赫斯的迷宮,改造為“中國化”審醜。 其符號選擇(如動物寄生)與修辭把控,昭示精神自由的“難度與可能性”,在當代文學中開創“非理性普遍性”,獲諾獎賠率青睞。

五、與以往作品的差異:從混沌模仿到成熟螺旋

殘雪創作分三階段:《蒼老的浮雲》屬第二階段(1980s中期),成就最大。 與第一階段早期作(如1983年《黃泥街》)差異顯著:

  • 深度與成熟:《黃泥街》內在混沌,模仿《等待戈多》(王子光形象),現實主義殘留,世俗鉗製強;《蒼老的浮雲》懸置時空,更徹底荒誕,揭示“疏離真理”明確,擺脫模仿束縛。
  • 形式與主題:早期如《汙水上的肥皂泡》《公牛》聚焦家庭敵對,但碎片不穩;本作深化“心靈鏡像”,情節鏈更“螺旋”——非外部事件驅動,而是內在搏鬥。 與後期(如《痕》《暗夜》)比,它仍有時代/地域感(都市肮髒),後期則純抽象,動機更沉默自殺式。 總體:標誌從“動搖”向“堅定實驗”的轉變,深化“努斯 vs. 邏各斯”矛盾。

六、獨特性:內在爆發的“致命顛覆”

《蒼老的浮雲》的獨特性在於“從人性最深處螺旋生長”——非形式遊戲(如北村),而是“曖昧交媾”的靈魂實驗。 它融合中西:卡夫卡的恐懼與巫楚“審醜”,女性主義叛逆與存在主義叩問,形成“立體無人路”。 區別先鋒同輩(轉向現實),它保留經典語言卻“致命顛覆”,迫讀者思考深層:荒誕非逃避,而是“戰勝舊我”的誕生。 在全球視野中,它是“中國先鋒的地下河流”,永恒不朽。

這部作品如其標題,蒼老卻浮遊,邀請讀者在迷霧中探險——殘雪的“純文學”使命,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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