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前夜,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回憶著艾米麗的故事,甄梓童在思考著怎樣才能實現突破:貧窮像個厚實的雞蛋殼,富有的小雞又如何培植,才能盡快破殼而出?而這前麵還有個更加巨大的路障,綠卡。
我得出擊,去尋找機會!為了妻,更是為了自己!甄梓童在腦海裏說。此時此刻的他,滿腦都是妻的形象:年輕漂亮充滿才氣,滿身帶刺,不饒人的嘴巴,硬邦邦極度缺乏靈活性的個性外表、大大咧咧之中摻雜著的智慧和細膩,豐滿的女人軀體內有著男子漢的硬氣和不屈。
他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自己的女人:有玫瑰的精致、鮮豔和魅力,木棉花的隨意與持久,康乃馨的柔和,月季花瓣式的小女人中時不時冒出一絲牡丹花的大氣。這一切,卻又被一大叢帶刺的灌木和散亂無序的雜草交織般裹著,時隱時現,有時覺得是那麽的實實在在,更多的時候像個幽靈,漂浮著,縈繞著,欲抓卻用不上力。就是她,讓第一次見到的甄梓童就神魂顛倒。
擁有了這樣的精靈,甄梓童心裏不可能再有空間,置放任何其她的女人。晚上八點他早早上床,帶著甜蜜的期待。窗外的天空微星閃爍,雲彩淡淡,漫不經心的漂浮著。他睜著眼看了許久,不知不覺進入夢鄉:晴空萬裏,微風習習,快速飛馳在高速。
早上六點出發時,白雪皚皚的路上還空無一人,到處都是幾寸深的積雪,顯然還沒有一輛鏟雪車出動過,一定是沒人覺得有這個必要。或許戴安娜有先見之明,或許她更明白常規。但他不服:敢於對抗命運的挑戰,一直就是我堅守的人生活法。人定勝天,自己才是主人!
一路爬到高速國道都很費勁。甄梓童猜測,至少高速鏟雪總會有早行人吧,結果讓他失望。滿世界,似乎所有人都在一夜間消失的完完全全。白雪茫茫,安靜的讓人窒息。感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唯一活著的人。
九十號高速上,昨晚回家時走過的幹燥路麵,已有兩寸多深的積雪。更可怕的是,漫天的大雪紛飛,還加快了速度和密度、質量。六十英裏的限速,他隻能以十碼向前挪動:在一個白雪覆蓋的童話般美麗、純潔的世界裏,做著慢慢挪動的小小甲殼蟲。
他算好了,昔日九個多小時的車程,今天給十二個小時,該足夠吧?這點積雪,早已見怪不怪,鏟雪車一到,會立馬消失的幹幹淨淨。這裏的天氣還有個知趣的地方:大雪紛飛多數發生在夜間,甚至是夜深人靜那會,似乎是在有意識的照顧人們的生活。惡劣的天氣,深深的積雪,實際感覺到的沒有想象出的那麽可怕。
一輛二手小型白色馬自達掀背車(Hatchback),是甄梓童擁有的第三輛車,依然是廉價的舊車,雖然價格上是第一輛的四倍。人生的下個目標,就是有輛可靠的新車,此時,依然還是遙遠的夢想。
慢吞吞的,他已經挪到了六十英裏外雪城的邊緣,飄落的雪花,讓他感覺是在霧中穿越。通常繁忙的九十號國道上,向前向後,已經看不見一輛運行的車兒。昔日這樣的氣候下,至少路旁溝渠裏,還有不少不小心栽進去的倒黴蛋,今天,連這樣的陪伴都沒有。
這一段的國道是兩股單向,隔著一個淺淺的幹溝或者一片樹林,是對開的另外兩股。向外則是個坡度,坡度下,在靠近較稠密的居民區附近,建有隔離牆。這樣的設計方便下雨、化雪時排水。在雨季時,傾盆的大雨,個多小時就能造出一片汪洋。還有,就是隔離沒完沒了亂竄的野鹿。高速公路上,野鹿製造的車禍占比不小。而且,野鹿還特別喜歡頻繁的出現在居民區附近。那裏的草坪,種植的花卉、蔬菜和更豐富多彩的花木樹,為它們提供了更多更好的食料。
大雪從昨天深夜開始傾噴,應該也就是兩三個小時前。聰明的路行人看來是錯開了積雪的騷擾,唯獨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無畏!十英裏的時速實在太慢。通常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今天已花掉六小時,接近中午才開出區區六十英裏。照這樣的速度,抵達目的地隻能是後天。他不服,加快了速度:十五英裏,在空無一人的寬闊國道上,覺得應該是可控的。
人的決策不僅僅受已經有的文化知識影響,更受已經習慣了的基本理念主導:人定勝天的理念根深蒂固,已經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今天,他依然選擇了類似的固執。
今天,還是這種人定勝天理解的結果,讓他做出了與常人不同的選擇。沒想到,他的得意和自信,隻持續了幾分鍾。一陣旋轉,失控的車子開始滑行,三百六十度之後,才慢慢的緩下來,卻已經到了溝溝的邊緣,突然,路旁的一個標示杆,借助於慣性,擊碎了副駕駛邊的玻璃,一股刺骨的寒風帶著猛烈的氣浪衝向他的臉盤。標示杆是一種車高的小鐵杆,標示坡度的開始,應該是雪天專門豎立的。使用的是直徑兩厘米的圓柱鐵杆,而不是竹子或者木頭!上麵還有一個半平方英尺大小的鐵板做出的標示牌。
旋轉、翻滾、撞擊,如此製造出巨大的傷亡,早已經成為經典場景,這也是他此時此刻心裏準備麵對的場景。就在那一刻,甄梓童想,這應該就是今生今世人生最後的時刻了!且罷,離開也得瀟灑點,既然命該如此也沒有可以抱怨的。隻是,遠在千裏外的妻子,此時此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什麽時候才會知道已經發生什麽,今天這個夜晚,一定是不眠相伴。對不起了。
人就是這麽怪,在危急出現之前,還有不少的擔憂和膽怯,一旦處於危急的旋渦之中,反倒變的鎮定自若,能夠坦然處置。他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唯一快速糾纏的是大腦的思緒。
如果沒有她的存在,如果自己一個人在某個荒野的高坡衝出車道,在這異國他鄉寒冷的冬天,就此被積雪掩埋在人跡稀少的野外,得多少時間才會被人發現一個生靈的消失?會被發現嗎?驚魂未定之後,他想到這裏,一陣寒顫,哆嗦的身子,感覺剛剛停住的車身又將開始旋轉!孤單、寂寞、無助,甚至是絕望,在這一刹那全部湧入大腦思考區,像突然洶湧而至的山洪,帶著泥沙、樹木,所向披靡,摧毀一切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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