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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 - 生命的光柵- 第十四集(下)- 聽見了嗎,心碎的聲音

(2017-03-24 08:54:33) 下一個

那是一個晚上,佟處長接待的她。當她婉轉的說明了意思後,佟處長同樣婉轉的回絕了她,意思就是援援從小嬌生慣養的,他們家鐵蛋可高攀不起。末了說:鐵蛋馬上就要結婚了,女方是他們部隊文工團的。劉珍清楚的記得,佟處長說女方職業時的那種表情,那明明是在說:比你們家援援並不差到哪兒去。弄得劉珍象咽下個蒼蠅一樣,下不去上不來,惡心了好幾天。

此時她想起了這些,氣就不打一處來,衝著江城又叫喚起來:你就整天的埋在報紙裏吧!女兒的事也不管!

江城莫名其妙的將臉從報紙轉向廚房:我說你怎麽回事?好半天沒動靜了,又想起什麽來?你就不能多安靜一會兒?

安靜?都安靜了一個春節了,還沒安靜夠啊!劉珍氣嘟嘟的說。

安靜還不好啊?我就覺得今年春節最好,永遠這麽清靜才好呢。江城終於明白了劉珍氣的出處。一會兒他又想起了什麽:你剛才說管援援什麽?援援怎麽了?

劉珍繼續收拾著廚房,用眼撇了一下江城:還援援怎麽了?家裏的事一點也不管。女兒都這麽大了,也不知道給她張羅個對象。人家哪個院裏當官的,甚至連教授都在內,來了學生先物色一個培養對象,尤其是那些農村來的,又能吃苦,又急於攀高枝,又好學,將來都是博士料子。找那麽一個女婿,不等於拾了個兒子嗎?甚至比兒子還強。

江城笑了:援援不是和北向不錯嗎?

劉珍一聽差點沒暈過去:你說什麽?她和北向?我拆散還拆不過來呢。

你幹嗎要拆散人家。我看北向不錯,家庭也很好。

你,你不在天底下生活啊!氣得劉珍放下手中的活,一下衝到江城的跟前,指著江城就大聲的喊。

江城慢悠悠的說:你不是很早就想和人家攀親家嗎?怎麽變卦了?

劉珍一聽,語調降了下來:以前是以前,現在不是情況變了嗎?

江城有些嚴肅了:情況變了,人沒變不就行了嗎。用你的觀點,如果是夫妻隻能同福,不能同苦了。情況變了就散夥啊,人不能那麽勢力。你原先沒想到北教授家會落難,所以一個勁的往前靠,同樣,你現在也沒看到北向的發展,僅憑他現在的境地就斷言他的前途,同樣也會後悔的。我覺得這孩子象他的父親,正直、善良,並受到過良好的家庭教育,如果援援願意,我們就不要橫加幹涉。

那不行。劉珍擺出無理攪三分的態勢,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嫁到一個社會最底層的人家去。

什麽最底層?北教授家能是社會最地層?那在我們院裏也是高層的。要說底層,我們應該是底層。我出身貧雇農,另外你別忘了,你什麽文化,人家高潔什麽文化!

我講得是現實!劉珍聲調又高起來了。

現實不是勢力。江城又將臉轉向報紙,一副要休戰的態勢。

晚飯,劉珍佯裝生氣的端著一碟菜,一下放到飯桌上,盤子發出的聲音嚇了坐在飯桌前看書的江城一跳:怎麽?氣還沒消啊。說完又看了看飯桌:不是剩好多菜嗎?怎麽就拿了一碟。

劉珍沒好氣的說:想吃自己拿去。

江城隨起身隨說:好好,沒人管了,自力更生。說著就往廚房走。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他站住了問:誰啊?劉珍也往門口看去,一個女的聲音:江城在家嗎?

江城和劉珍對臉互看了一下,劉珍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個聲音怎麽這麽年輕啊?很少有這麽年輕的女性來找丈夫。她對正在反應著的丈夫一擺手,意思是我去,就去開門了。門一開,沒待劉珍看清來人,哈哈哈的笑聲就先人而入,劉珍定睛一看,簡直是喜從天降:援援!

媽媽!援援把旅行箱和挎包往椅子上一扔,嘴裏叫著母親,然後朝父親走去,爸爸!

江城心裏高興的什麽似,嘴上卻說:你回來也不來個電話。

我就是要給你們個驚喜。援援說著就往飯桌跟前一坐,媽,我餓了,一路上沒吃東西堅持著要來家和你們一起吃。她往飯桌上一瞧:喲,怎麽就一個菜啊?

劉珍說:你先洗洗,我馬上給你弄,過節買的東西都快放壞了,你也不回來。

江城說:幸虧你今天回來,你媽都不想管我飯呢,這不,就給我擺了一個菜。

往飯桌上端飯的劉珍說:對了,這是你女兒解救你來了,不然就讓你吃一個菜。說著拿眼白了一下丈夫。

飯桌上,援援大口吃著飯,嘴裏說:媽媽做的飯就是比食堂的好吃。

江城看著女兒貪吃的樣子,都忘了自己吃了,他問援援,怎樣?這新華社的工作還可以吧?

援援邊吃邊說:一般吧,湊合事兒。

劉珍說:新華社的工作還湊合啊?那和我們基層的工作比不就到頂了嗎?

到頂怎麽了?具體工作起來還不都一樣,一個桌子,一個椅子,一屋人。又說:我們那裏好多人都不滿意自己的工作。

劉珍插言:那他們想幹嗎?

想出去唄。援援說。

上哪兒去?上中南海?劉珍不解。

中南海有什麽好的。想出國唄。有辭職的,有考出去的,走了不少呢。

劉珍露出了不可及的羨慕的表情,還是在北京見識多啊。

劉珍這人,還是那句話,很活泛,接受新事物快的很,根本不象她這個年齡段的,更不象她這種隻有小學文化的人,事事處處透露出攀高附上的心態。

援援不得不佩服母親這種與她的文化教養相背離的心境。

江城則不同了,一副老共產黨的心態,他說:老想著出國怎麽行?要幹一行愛一行,在這個崗位上幹不好,就是上了天也白搭。

援援笑了:爸爸,你真是一個老雷鋒,甘做革命的螺絲釘。照你這種心態,這螺絲釘不是多了點嗎?一個螺絲冒上要擰好幾個釘呢。

江城假裝生氣的瞪了一眼女兒:你這是為那些不安心本職工作的人狡辯。

援援說:爸爸,如果我是國家領導人,就會製定一個政策,將你們這一批人都養起來,決不再讓你們參政。因為你們的年齡決定了你們的意識,你們的意識已經開始阻礙社會的發展了。她沒待父親發話,接著說:國外的領導人起碼要比我們的領導人,年輕二十歲,甚至還多……

行了行了,劉珍拿筷子點著飯桌,在家裏莫談國事,吃飯!說著就開始往援援碗裏夾菜。

  媽,援援象想起了什麽。劉珍停止了夾菜,看著援援,北向來咱家了嗎?

劉珍頓了一下:沒來啊,你有事嗎?

援援沒搭腔,神情有點變。劉珍想,現在是個機會,趕緊同女兒談:援援,你有男朋友了嗎?

援援說:你幹嗎?

你這孩子,我是你媽啊,我幹嗎。

媽,有沒有你都不要操這份心了,沒用的。

援援,劉珍耐著性子說:人家鐵蛋都快結婚了,你卻連男朋友都沒有。

援援說:是嗎?這個臭鐵蛋,這個事跑得倒挺快。又說:寫信怎麽也沒給我說一聲啊?

劉珍說:你們倆通信啊?

援援點了點頭。

一直沒插言的江城忽然冒出來一句:我記得秋天的時候北向不是來過一次嗎?說著還用手碰了一下劉珍:你怎麽忘了?

援援一聽,衝著母親說:媽,你倒底是怎麽回事啊?我不是一直給你說北向來了給我說一聲嗎?你肯定也沒把我的地址給他。

劉珍覺得不攤牌不行了,她說:援援,我反對你們交往。

援援早有準備:你不是很早就想促成這件事嗎?

事情不是發生變化了嗎?

不就是他父親去世了嗎?我又不嫁給他父親。

援援,劉珍耐心的說:有些事你要聽媽媽的,他們家不光是他父親去世的問題,而是他們家整個的社會地位,甚至將來北向的發展趨勢都發生了變化,你們已經不合適了。我知道你們從小長大感情很深,但將來的日子並不能完全靠感情來維係,它需要經濟地位的一致,況且你們還分居兩地……

媽媽,沒待劉珍說完援援有些急,你以為感情的問題說散就散啊?你以為了解一個人就那麽容易啊?即便是經濟地位一致了,沒感情不也照樣散夥嗎!

江城不想參與這母女倆的爭辯,起身離開飯桌,嘴裏說著:女兒的事還是不要幹涉的太多。

媽媽,我就知道是你從中作梗,我說老也收不到北向的信。援援撅起了嘴。

劉珍一聽,心裏挺高興,她想,感情的事確實要慢慢來,先讓他們斷了聯係就好辦了。嘴上說:好了好了,吃完了就趕快休息去吧。坐了一天的車也累了。哎,劉珍又象是忘了又想起來一樣問援援:你這次回來能呆幾天啊?

援援起身往自己房間裏走,邊走邊說:我請了六天的假,不算路程。

太好了!劉珍說,我明天就去找院裏的博導,看院裏有沒有合適的博士生。

媽,你要幹嗎?援援一聽有些急,我可誰也不想見啊!

第二天,午飯後,援援待母親走後,將自己的車搬出,擦了擦就出了門,路上碰上了兩個看著自己長大的阿姨。

喲,這不是援援嗎?一位年長的婦女問。

阿姨,你們好。援援忘了這人的姓。

援援走過後,兩人禁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離去的援援。這姑娘真有派頭,一個說。你不知道啊,人家在國外呆了兩年呢。另一個說。還不都是她那個媽,上下的竄,她才去的北京。這孩子也確實不錯,對誰都很有禮貌,比她媽強。

援援騎上車,出了大院,按鐵蛋信上說的大約路線,很快就到了北向家附近的樓群。她下了車,感覺有些熱,將圍巾鬆了鬆,仰著頭朝一群樓望去。那麽多樓,我從哪兒找起呢?援援從心裏說,並埋怨著鐵蛋,也不記個確切的位置。大約是東邊第二棟。她重複著鐵蛋信上說的。她騎上車找到最東邊的樓群,又有些疑惑了,是北邊的第二棟呢,還是南邊的第二棟呢?這個鐵蛋,丟三落四的也不說清楚。管他呢,先從最近的,也就是南麵的第二棟開始吧。援援邊走邊看的推著車子,一會兒就來到了東邊南麵的第二棟樓。抬頭一瞧,這個傻鐵蛋,這不是有樓號嗎?後又想,也可能樓號是最近寫上的,自己冤枉鐵蛋了,軍校的老師還不至於那麽蠢吧。她來到樓前,開始打量這棟樓,三個樓洞,哪個是呢?從第一個,也就是離自己最近的開始吧,好在隻是二樓。她在第一個樓洞前,支好車子,四周望了望,沒有什麽人,然後整了整衣服,將手放在胸口處,她覺得有些心跳了。她不知接待她的會是誰?北向?高阿姨?或……她頓了頓自己有些激動的心跳,慢慢走上了二樓。

二樓有三個門,是哪個呢?她抬手敲響了最近的那個門。許久,裏麵沒動靜,她有些失望了。不想,對麵的門卻開了,伸出一個頭來:你找誰啊?是個中年婦女的聲音。

我找一個姓高的母子倆。她兒子叫北向。

姓高的?這樓層沒有。中間那個樓洞有一家母子倆的,好像沒見過她家老頭。

援援謝過這家後,徑直來到了中間樓洞的二樓。這次,她敲的是衝著樓梯的這家。很快,門開了,不過援援又失望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少婦。

你找誰啊?那女的一口的本地腔。

這有個姓高的阿姨嗎?

那女的上下打量著援援,你是誰?

援援心中略過一絲難言,她想,好像找對了,聽她的問話。可她是誰呢?鐵蛋信上說的北向的女朋友?她又望了望開門的人,心裏說,不象。

那女的說:你找我媽有事嗎?

啊?你媽?是叫高潔嗎?援援的心開始跳起來。

是啊。

那她是有個兒子叫北向嗎?

是啊。你是誰啊?

哦,我是她兒子的同學,回來探親,來看看他們。援援已不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了。她想回身,但已身不由己,她要弄個究竟。

那你進來吧。

援援怯生生的進了屋。她環視了一下屋內,問:他們都不在家?

哦,我媽出去了,北向,北向出差了。她是頓了一下說出的。

那你是--援援不想說出那幾個字。

我是北向的對象。

你們結婚了?援援又一次環視了一下屋內,她找不出任何新婚的標誌。

我們是新年結的婚。

援援有些坐不住了,她拚命抑製著自己,惟恐自己在這個女人麵前失態,但她的確想不起自己是怎麽離開北向家的。她隻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很難受。

援援逃跑似的離開了北向的家。

春節後的省城一點春的意思都感覺不到,寒冷仍籠罩著這座城市,走在這寒冷中的江援援卻感到渾身的燥熱,她將長大衣的扣子全解開,恨不得將圍巾也摘下來。她清楚的記得那個女的讓她等等高阿姨,但她卻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表示的了。她隻有一個念頭,趕快離開。她已經誰也不需要見了,包括北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了。她甚至在一刹那,命令自己,這一切都結束了,永遠都不要再去想他了,可是不行。她駕馭不了自己的思維,她滿腦子的北向。她不明白,北向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她又想起了父親說的,北向秋天曾去家裏找過她。秋天、新年。援援突然悟出北向的突然結婚與秋天他與自己母親的接觸有關。一定的!

劉珍下班了,進屋後沒見到援援,徑直來到了援援的房間。怎麽還在屋裏貓著呢?沒出去啊?

援援靠在被子上,沒理會母親的問話,卻說:媽,北向到咱家來你都說什麽了?

劉珍有些生氣女兒的問話:怎麽?你見到北向了?

援援還是不理照問自己的問題:你到底對北向說什麽了?

劉珍無奈:我沒有說什麽啊。

你到底說什麽了?

我--我就是說讓他考慮一下你倆的實際情況。

還說沒說什麽!這不等於什麽都說了嗎!你為什麽不把我的地址告訴他?

劉珍說;援援,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即便是有些過分。你也應該原諒媽啊。聽媽的話吧,不要再跟北向來往了。

媽,你放心吧,我再也不會找他了。援援冷冷的說。

劉珍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隻聽得援援又說:他已經結婚了,這下你放心了吧!聲音大了起來。

劉珍沒想到事情會解決的這麽快,她反而內疚起來。哦,是嗎?你看這孩子也不來說一聲。

援援感到母親勢劊的有些討厭。媽,你出去吧,我,想一人呆會兒。

劉珍知趣的離開了援援的房間,並將門輕輕的關上。

飯桌上,隻有江城和劉珍,江城問:援援為什麽不來吃?說著就想喊女兒。

劉珍小聲說:算了吧。江城納悶的看了看劉珍:怎麽了?

北向結婚了,劉珍輕輕的說。

哦。江城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草草的吃了幾口飯,來到女兒的房間。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那麽早,天幾乎全黑了下來。援援的房間卻仍黑著燈。江城開了燈,見援援仰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無視父親的進來。江城說:援援,去吃點飯吧。

援援說:我不餓。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江城說。

爸爸,不用,我沒事的,你幹你的事去吧。援援說。

那好吧,江城無奈。但他站在屋中間並沒有馬上的意思。少許江城說援援爸爸希望你快樂、幸福,有些事要往寬裏想,事情既然發生了就有它的道理,再者現在不順心的事將來不一定是壞事——。

爸爸不要說了。援援一點兒聽不進父親的話。

 

第二天早上劉珍將早飯弄好悄悄的來到女兒的房間門口,從門縫裏她見女兒還在睡就沒出聲,江誠要開會去倆人一塊兒出了門。

其實援援早就醒了。一夜的翻騰使她感到渾身無力,她見父母都走了,趕緊爬了起來。洗漱完後胡亂吃了幾口飯就開始收拾東西。這是她折騰了一夜後的決定。她給父母留了一張條子,上麵了了數語:

爸爸媽媽:

原諒女兒的不辭而別,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馬上工作

 

保重

 

援援

即日

 

列車馬上就要啟動了。靠窗坐的江援援已明顯的感到車身的震動,她將臉靠近窗玻璃望著漸漸離去的家鄉她抬手拭去了眼角邊溢出的唯一的一滴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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