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林,湛清的池水,池水中孤立著的小柿樹,還有那枝頭上火紅火紅的小柿子,更有那向柿樹慢慢移動的藍色小天空,那汪藍汪藍的光,觸動了少年北向的心靈,那是愛的萌動。北向望著水中的援援,目光裏放射出愛的神情,一條黃狗的出現嚇得援援一下撲到了北向的懷中。
一座古老的大學校園裏。北向同援援漫步在草坪中,兩人用流利的英語在竊竊私語。援援不時的靠在北向寬厚的肩膀上,北向攬著援援,兩人笑聲私語惹得周圍的人投來羨慕的眼光。忽然援援掙脫開北向的臂膀,朝前跑去,北向著急的去追,大聲得喊著:援援,你去哪兒?援援,援援……
北向的耳邊響起了北向、北向的喊聲。他掙紮著,使勁想看清是什麽,他終於看清了,周圍一片耀眼的白,自己卻躺在這白的中間,他努力尋找離去的援援,看到的卻是坐在床邊的玉芹。他目光裏流露出了失望,他終於明白了,一個美麗的夢竟讓自己幸福了這麽長時間。
玉芹端來了水:北向,你可醒了,快喝點水吧。你已經一天一夜沒進食了。
什麽?一天一夜?北向感到乏極了,有氣無力的問:我這是怎麽了?
玉芹說:昨天早上,我正上班,高姨給我打電話,說你燒的厲害,一直昏迷著還不斷的說夢話,我請了假趕到你家,才把你弄到醫院來。醫生給你聽了聽,二話沒說,就讓辦了住院手續。
我怎麽了?北向還是不大明白。
醫生說是急性肺炎,這不,今天下午燒才有些退了。
正說著,高潔提著飯盒來了。玉芹趕緊站了起來:高姨,北向醒了。
高潔飯盒沒放,趕緊來到床邊:北向,你是不是下鄉時得過一次急性肺炎?高潔急切的問。
北向皺起了眉頭,片刻說:是,是得過一次,也挺嚴重的。
是因為什麽?高潔有意識的問。
那是援援、鐵蛋他們走後不久,大學招生的時候,因為父親的問題我的招生資格被取消了。北向陷入了沉思。他喃喃的說:媽媽,我當時難受極了。
高潔眼淚一下滾了出來。
北向好像無力理會母親,他仍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玉芹拿了手絹給高潔,並輕輕扯了一下高潔的衣襟。高潔一改悲傷的表情,大聲的對北向說:來,看媽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醫生說,可以吃點稀的高營養的。我給你買的烏雞燉了湯。高潔用喋喋不休的話語調節著他們之間的氣氛。
高姨,玉芹喊了聲高潔後說:我先回單位一趟,晚上來換你。
高潔趕緊說:去吧,去吧,晚上也不用早來,在家多休息會兒。
玉芹答應著,提著自己的包就出了病房。
媽媽,你是怎麽把我弄到醫院裏來的。
高潔說:別提了,多虧了玉芹。那天早上喊你不醒,我一摸你的頭嚇了一跳,連表也沒試,就趕緊給玉芹打電話了。把你拖起來時,你昏昏沉沉的。我們倆扶你下樓,你的腿也不聽使喚。鄰居們都上班去了,怎麽辦?玉芹索性背起了你,你那麽高的個兒,腳拖拉在樓梯上,我扶著你,就這樣連拖帶拉的,好歹把你弄了下來。哎,你這孩子啊。高潔歎了口氣:那天下那麽大雨,你去哪兒了?差點沒要了你的命。醫生說你這病不是初犯了,必須除根,弄不好將來麻煩。
北向這才明白母親為什麽問下鄉時是不是得過這個病,同時母親的問話提醒了北向,是啊,那天晚上下著大雨,應該是前天晚上吧,為什麽自己卻覺得那麽久了。北向在心裏問著自己,那年如果不是隊長和同點的知青,自己的病就太危險了。哎,這次又是如此。他在心裏哀歎著,為什麽自己在人生的轉折處竟走的是那麽的艱難,那麽的危險啊。他想起了前天晚上,痛苦的閉起了雙眼。隻不過是前天,怎麽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自己不是已經決定要與上個世紀告別嗎?告別吧,為了母親的眼淚,為了自己的無奈。他用手托著昏沉沉的頭,雙眼仍閉著。
高潔見狀,著急的問:怎麽,又不舒服了?
沒有,媽媽,感覺好多了。
那先喝點湯吧,高潔說著就要去端湯。
北向看了一眼吊瓶:我現在什麽也不想吃,媽媽,沒事的,幾天不吃也沒關係,吊瓶裏有葡萄糖。媽媽,北向又一次喊著母親,使高潔感到有點異樣。
嗯,她答應著,向兒子身邊靠著。
北向眼睛看著窗外,對母親說:那件事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母親有些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北向說的那件事就是那件事。她感到很意外,兒子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外。當兒子眼中那個晶亮的東西閃現在高潔的視野中時,高潔感到心髒象針紮一樣的疼了起來,她強忍著又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北向,我們對不起你。
北向並沒有理會母親的謙疚,許久他的眼睛轉向了母親,他對母親說:媽媽,這件事什麽時候辦我都不管,但是不要請客,不要旅遊,不要通知任何人,什麽都不要!
高潔瞪大了眼睛,這孩子,這叫結婚嗎?在西方也不可以這樣的!
媽媽,我不想再談這個事了。北向語氣很輕,但堅決的很。
一周後,北向出院了。出院後的第一個晚上,北向拿出了同援援的合影,他倚在枕頭上,拿著小照片,愣是看了幾個小時。母親悄悄的在屋外瞅了許久,無奈的走開了。許久許久,北向將相片翻放在身上,點著了一支煙,直抽得屋裏煙霧繚繞。天放亮時,北向下地,在床下拖出了那隻小皮箱,將照片放到了皮箱的最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