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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印跡 - 跨世紀的重逢(2)

(2017-03-02 08:20:19) 下一個

昨天講到了母親的母親的青春,情同姐妹的小夥伴要被逼著嫁人了,革命的紅心蠢蠢欲動,沒人知道等待的命運將會是怎樣的。電影The Choice (愛情選擇題)裏的那句話好像特別應景,every path you take leads to another choice; and some choices could change everything。三個姐妹的命運被時代改變了,一別數十載,再相逢,必定思緒萬千,時光大門悠悠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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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了,三個姑娘鬧著參軍的事似乎已風平浪靜。村長也將這事丟在了腦後

這天村長趕著毛驢車去區上開會。回來的路上他思量著區裏布置的任務其中一項竟和三個丫頭鬧著參軍有關,想著想著他在車上就笑了,是不是這三個丫頭聽到什麽了,他竟自語起來。區長交代這項任務時很嚴肅,每個村必須出三名女幹部,必需是黨員,補充到膠東兵工廠。區長還特別強調,每個村不能有本位主義,必須將最好的女幹部送到兵工廠。這是與前方戰鬥直接相關的原則問題。

回村後村長就派人去叫衛華、中華、保華。

三人到齊後,村長直接了當的說你們不是都鬧著要當兵嗎,這次是不去也得去。

三個姑娘一聽高興的叫了起來。並同時的問去哪兒,什麽時候走?

村長說兵工廠現在棲霞的桃村,最近要趕一大批彈藥是反攻用的,急需幹部,所以你們明天就要走。村長看了他們一眼又嚴肅的說兵工廠的地址要絕對的保密,因此你們不能對家裏人將實話,怎麽說你們看著辦,介紹信已經開好,明天一早你們要秘密出村,說著就將介紹信遞給了衛華。

衛華接過看了一眼笑了;村長你還真行還記的我們的新名呢。

三個人高興的什麽似的。

臨走村長再次提醒說這事一定要保密。

第二天,當東方剛剛露出了魚肚白的時候三個姑娘就都到齊了。最先到的是中華她惟恐聽到奶奶的聲音一早就偷偷的跑了出來。衛華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們倆沒等衛華到跟前就急急的問你怎麽沒早點出來啊,不怕你爹知道啊?

衛華說就是和我爹說話才這會到的。

中華說不是村長不讓說嗎。

衛華說村長是不讓說兵工廠的地址,我隻是給爹說我去參軍了。我爹一點都不驚訝隻是說去吧,去了想法找找你哥,找到後來個信。

中華聽了羨慕的說你爹真好。我可是擔心死我奶奶了,明天見不到我準能哭下天來。

衛華說嗨,我們到後來個信不就行了嗎。然後她又衝著一言未發的保華問你怎麽對你媽說的?

保華說我恨死我媽了,她說嫁給二潑頭是早晚的事,所以就是沒有兵工廠這事我也是要逃的,這下子我是逃婚和參軍合並了。

三個人正要走隻見村長披著衣服叼著個煙袋急匆匆的趕來了

村長你昨天不是都給我們叫代好了嗎。三人同時問到。

村長趕到他們跟前後說我不太放心過來看看。村長用煙袋竿指著通往村外的那條小道說從這條道往西一直走過了乳山就是棲霞了。路上問著點千萬別走叉了,說完後又頓了一下說這一路都是解放區你們可以放心的走,不過可不能說是去兵工廠,這地址是要絕對保密的。這可是區上一再叮囑的。說完又摸了摸三人帶的小包:行,少帶點吃的就行,趕上飯時那個村都會管頓飯的。臨末又囑咐道不要貪玩兒,天黑前一定要趕到。

衛華說村長你就放心吧,不會出叉的。

中華、保華也都附合著說村長你就放心吧。

村長揮了揮手:快走吧,再晚就要碰上人了。

三個姑娘同村長告別後就上路了

初春的鄉間小道給人的感覺是很溫馨的,路兩旁的草青了,野花也都綻開了花蕾,被微風輕拂著,發出一陣陣的清香。

三人急走著。從文登到棲霞的桃村少說也有百多裏,農村的姑娘不知近百裏到底是個什麽概念,但她們知道那是一個很遠的地方,是一個她們從來都沒去過的地方,況且三人出這麽遠的門還是第一次。參軍的興奮使她們在最初是不會想到這旅途的怎樣。真正踏上旅途了才意識到,走這麽遠的路並不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況且還要在天黑前趕到。

她們急步走著,回頭瞅瞅日頭已近正午了,到底走了多少路了,誰也說不上來,反正感覺累極了,口幹舌燥的,兩條腿象木頭一樣的來回的倒著。三個人話也沒了,默默的往前走著。當又一個村莊出現時,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想能到村裏歇歇,喝口湯該多好。但誰也沒有說出來,每個人的心裏都明白,時間一定要往前趕。

村莊已遠在身後了,她們摸出幹糧邊走邊吃,步子明顯慢了下來。一陣馬車鈴聲從身後的遠處傳了過來,她們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隻見一頭高大的騾子駕著車向她們的方向奔跑過來,她們貪婪的盯著越來越近的馬車、又遺憾的看著馬車擦過她們的身邊。

車都過去了中華忽的喊了一聲:大爺,趕車的老頭回頭望了一下。

中華又喊了一聲大爺。隨著老頭的吆喝,馬車停了下來。

三個姑娘心照不宣的同時向馬車跑去。她們望著空空的車眼裏露出僥幸的光。

是啊,能捎我們一段該多好啊!

老頭看出了她們的心思:你們去哪啊?

我們去桃村,大爺。三人討好的趕忙的說。

噢,是嗎,趕快上來吧。老頭慷慨的說,我正好去桃村東的那個村給東家拉貨。

三個姑娘高興急了,緊忙著往上爬。

坐穩後老頭揚起了鞭子,車後掀起了一陣塵土。

姑娘們去桃村幹什麽呀?老頭問到。

我們——,她們忽然覺的不好回答了。

老頭說怎麽不好意思,是去相親吧。

一聽這個,三個姑娘哈哈的就笑了起來。衛華用手戳了戳她們倆:大爺我們是去走親戚。

老頭看了他們一眼:噢,是去走親戚啊。說完又仰了一下鞭子。

保華說大爺能快點嗎,我們想天黑前趕到。

老頭說行。馬車明顯的快了起來。老頭又說你們還想天黑前趕到,如果不是碰到我,這麽遠的路真夠你們走的。

中華接過話就說:就是走也要天黑前趕到的。

衛華趕緊用手碰了一下中華說;大爺,是啊,要不是碰上你我們就要在別的村宿一夜了,你老人家是我們的福氣啊。

老頭看了看衛華:這姑娘嘴挺甜的,其實我知道你們幹嗎去,保密對吧。

三個姑娘眨了眨眼睛。

馬車在路上幾乎狂奔起來。老頭說你們抓好啊,隨著話音兒又是一鞭子,飛揚起的塵土鋪落到她們的頭上、身上。

太陽落山時馬車終於停下來了。姑娘們下車後趕緊謝大爺。

大爺擺了擺手說去桃村別走大道,往北有條小道近不少路呢,快走吧,誤不了事。

她們感激的謝過大爺迅速的朝小路奔去。

母親的故事已講了好幾天了,我們也早已知道故事中的玲子也就是改名後的中華就是母親。因為母親現在的名字就叫中華。

見母親停了下來我們都著急的問後來呢?

母親看了看我們,並不急於回答我們的問題。而是意味深長的說其實啊人的一生上天早就安排好了。我們聽了母親的話大為不解。我對母親說:媽,你革命了一輩子,到老了怎麽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

母親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從母親的繼續敘說中我才知道母親的那個結論是針對保華阿姨的。

她們三人按著老頭的指點在一座大山的後麵找到了那個村。村名叫靠山屯。兵工廠就設在那裏。

三個姑娘正興衝衝的往坡下走,忽然路旁蹦出兩個少年手那紅纓槍將她們攔住。

接下來就把她們帶到了村委會,而後才帶到了兵工廠。

在兵工廠她們受到了熱情的接待。一個通訊員專門負責她們的吃住。接待她們的股長讓她們多休息休息。

後來母親回憶到當時她們正在屋裏休息,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炮響。講到這裏母親笑了,她說正是這一炮聲給逃婚的保華的一生定了乾坤。

我們知道接下來又有故事了,所以誰也沒將疑問提出來,靜靜的等待母親的繼續。

“那是新設計的炮彈在作試驗”。母親又陷在回憶中:由於彈道設計出了問題,在試彈時飛出的炮彈將作戰股長的左手齊刷刷的削去四個指頭。

不知為什麽母親似乎沒有將那個作戰股長的故事講完卻轉移了話題。

終於要分配工作了。母親繼續著她的故事:那天我們三人心裏象揣著個小兔子,在急等著人事股長的安排。

中華、衛華,人事股長念著手裏的那張表。中華、衛華趕緊答應著。股長說你們倆去彈藥部。然後衝著保華說那你就是保華了,說到這裏股長怔了一下:你們是三姐妹嗎?可不象啊!

三個姑娘都笑了:我們後來改的名。

股長說小姑娘都挺革命的。隨後又接著剛才的話對保華說:組織上安排你先去照顧昨天受傷的作戰股秦股長。看到臉有點變了的保華,股長解釋到照顧秦股長同樣是抗日工作,他是為實驗炮彈而負傷的。希望你能完成好這項工作。

保華用羨慕又充滿遺憾的目光看了一眼同來的姐妹,無奈的衝著人事股長點了點頭。

不言而喻在照顧作戰股長的過程中,保華同受傷的股長產生了愛情。在保華的精心照料下,秦股長恢複的很快,要分開了,秦股長對保華說我聽說你是一個很勇敢的姑娘。

保華說我又沒上過前線,沒有什麽勇敢不勇敢,股長說沒上前線就沒有勇敢嗎,反抗封建的婚姻更需要勇敢。

保華有點羞澀的說你是指這個啊。

股長又問你為什麽反抗你母親給你說的親?

保華說我不喜歡那人。

股長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保華眨了眨眼睛:我好象沒想過這個問題。

股長說那你覺的什麽樣的人你喜歡接近啊?

保華張口就說,你這樣的人我就喜歡接近。

股長笑了,他看著保華沒有再問什麽。

保華忽然意識點什麽,趕緊解釋,你有文化、又是老革命、對人還很親切

股長說其實我也是一個受苦的人,所有的優點都是在革命隊伍裏培養的,你既然喜歡我這種人,我們是不是能將關係進一步呢。

保華看了看股長不解的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股長看了看保華有些誇張的笑了起來。他說,我是不好意思直說,這樣吧,股長心一橫說,我就直說了吧,咱們將來結親怎樣。

保華低下了頭小聲的說:結親——我同我的姐妹商量一下行嗎?

股長無奈的又笑了:行,就商量一下吧。

晚上保華找到衛華和中華,很難為情的對她倆說;我有一件事你們幫我拿一下主意好嗎?

衛華說什麽事啊這麽緊張。

中華說快說快說,好事壞事?

保華說我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秦股長他說、他說——。保華還是說不出口。

衛華、中華一齊說,快說啊秦股長到底說什麽了?

秦股長他說要和我結親。保華說完了這句話,臉臊的紅紅的低下了頭。

衛華、中華驚的異口同聲的大聲道:是嗎!

保華輕輕的點了點頭。

衛華想了想:你先說你喜歡他吧?

中華也附和著說是啊,你喜歡他嗎?

保華抬起了頭:就是因為我說了我喜歡同他在一起,他才給我提的結親的事呢。

終歸是年齡大些吧,衛華果斷的說:秦股長是老革命,人又好,你還思量什麽,趕緊答應啊。

母親講到這裏開始解釋她的那個“命定論”,她對我們說你們說這不是“天意”是什麽。如果當時照顧秦股長的不是保華,那就什麽事也不會發生了。因衛華仍在戀著犧牲了的耿強。而偏偏就是讓逃婚的保華去照顧秦股長。

沒等母親說完,我們插言道,那你呢?

母親幸福的笑了。我早已有你們的父親了。

父親當時是幹什麽的?我們急切的問。

母親臉上的笑更燦爛了:你們還記的故事中的八路軍幹校嗎,校長就是你們的父親。

抗日戰爭勝利後,東北需要大批的幹部,衛華報了名。

分別時三個人的眼都腫腫的。東北到底有多遠,她們誰也不知道,隻知道是一個非常非常遠的地方,臨走的頭天晚上,中華對衛華說你不去不行嗎,在這裏不一樣是革命工作嗎。衛華說離開你們我也很難過,可我還是想去,我實在不想在山東呆,我老忘不了耿強,我想還是離他遠點吧,再說東北也需要大批的幹部。

中華、保華聽了衛華的話也隻有聽任的分。

第二天一早,接去東北幹部的車已在侯著了。

三個姑娘在作最後的告別,她們互相囑付著,到了一定快給我們來信。

衛華說我們一定會相見的。中華將自己脖子上的那條紅色的線圍巾摘下圍到了衛華的脖子上。衛華知道那是中華奶奶送給中華的,是中華最喜歡的東西了,她執意要摘下來,中華手按住圍巾:作個紀念吧,我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麵。說著眼圈就又紅了。

上車了,兩個姑娘使勁的衝衛華招著手:來信、來信。

車子啟動了,中華、保華看著漸漸離去的卡車許久、許久。

“衛華走後不久”,母親象是要結束她的故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成都要建機場,保華就隨作戰股長去了成都,而我同你們的父親在濟南戰役一結束就進了城。

這麽說你們三人從此就永遠的分開了。,就再沒見麵?我問母親。

母親似乎還沉浸在回憶中,聽了我的話隻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天呢!我給她們算了算:你們的分別足足走了半個世紀。

是啊!母親從回憶中走了出來,意味深長的說我們都老了,分別時還都是小姑娘,現在都成老太婆了。真是想見見啊!

零四年五月的一天,母親終於接到了衛華阿姨要來濟南的喜訊。她激動啊,天天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那天我們陪母親去接站,當聽到廣播裏傳出“哈爾濱方向的列車就要進站了”時,母親都有些抑製不住自己了,她來回的在站台上走著,不時的朝列車來的方向張望。

僅僅是隻有幾分鍾的時間,我們卻感到是那麽的漫長,是啊,她們從離別到重逢竟走了五十多年的曆程。

終於載著母親和衛華阿姨五十多年思念的列車呼呼的向我們開過來。母親全然沒有了老年人的那種遲慢,母親找尋的目光終於停留在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太婆身上,老太婆流露著同樣的目光朝母親走來。

我們的心開始激動了,是啊,跨世紀的重逢就要到來了。

母親同白發老太婆對視著,我當時給她們估算過,她們的對視足有一分鍾,我想這短短的一分鍾啊卻囊括許多許多——真的是你嗎?你為什麽變樣了呢?是你,是你,為什麽不變呢,因為我們已分別了半個世紀了。

一分鍾足夠了,她們都已在對方布滿皺紋的麵頰上透視到了過去。

你是中華!你是衛華!她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淚水徐徐、徐徐流過她們的臉頰。

那一刻我忽然發現我犯了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我沒有帶相機。

幾天後母親同衛華阿姨蹬上了去成都的列車,去同那裏的保華阿姨相聚。

望著緩緩啟動的列車,我想了許多、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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